6、此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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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尤川渐渐适应了现在这样的生活，和身体内那个从不多言的灵魂共处，有的时候能够听到外面的声音，甚至感受到对方的心情，以他的视角看到他每天批阅的公文内容，大概知晓现在娆疆的局势。
战乱已平，经济回转，娆疆正处于建设之中，一派生机勃勃。
这是尤川这么多年以来最想看到的局面，没有人知道，那些手无寸铁惨死中原铁骑下的生命曾是他少年时夜夜最深的噩梦，他曾看着惨死的族人在无声的黑暗对天起誓，定要守护娆疆，不再让娆疆的兄弟姊妹因为战争再流一滴血。
守住这片土地。
守住这个家园。
守住……她。
而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他本以为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应该很高兴，
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只觉得心底难言的空洞和寂寥。
他的目标从未动摇，但这些日子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的作为早已偏离了初心。盲目的相信让他看不清事实真相，而所有他认为是恶事的事，他没有一件不曾参与过。
纵使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并未明言，二十岁已为虺王的蚩梦也从没提起，但尤川知道知道自己的行为一定给娆疆造成了伤害，娆中的孤坟和延绵的大量无名碑便是最好的证明。
自觉自己现在身份尴尬，且对方虽然每天不说话却仍会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他一段时间。每次他可以重新掌控身体的这段时间他都感到很茫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也不愿看到两个蚩梦或是故意开他玩笑或冷淡甚至怨恨的眼，尤川在每天出来一炷香后，就会自动把身体还给对方，自己安静地让自己的意识沉睡，不让自己打扰任何人。
他真的有些累了。
他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他应该做些什么。
他还能做些什么。
两个灵魂。
虽跨越时空，但却是同样的个体。
即使少祀官不言，毒公完全明白他的心态。
见他出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人也越来越沉默，在某一个蚩梦来找他的清晨，他和蚩梦说起了这件事。
然后……
又是一个圆月高悬的夜。
尤川猝不及防突然被唤了出来，意识尚未清醒间，险些直接倒了下去、
好在他所在的地方就是门口，他伸手扶住门框，支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些，理智回归，他先是看向了自己的手，然后看向了外面的月色。
这个时间本不该是换他出来的时候。
尤川正懵懂着，突然看到床边有一个人影在动，定睛一看，那是正在铺床的蚩梦。
她的头发全散开了，及腰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自腰后滑至身前，她似乎是要睡觉了。
尤川愣了愣，虽然不确定那是十八岁的圣女还是二十岁的虺王，但不管是哪个，夜色已深，他都不该与对方共处一室，思此他就要转身赶快离开，却不曾想竟然听到身后淡淡的声音。
“你去哪？”
这么晚了，看到他会问他‘去哪’而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尤川猜测身后那个最有可能是虺王。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沉声道：“我不是他，我试试把他喊出来。”
他想，等对方出来自己立刻意识沉睡，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绝对不会出现，不打扰他们。
“你敢！”
蚩梦正铺着床的小手，差点没把床单撕碎，天知道要不是那家伙说门口那个瓜最近心理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她才不会委屈自己让自己今晚和他共处一室甚至还要同床共枕！
想到这个圣女就气。
她其实最初一点都不想答应，甚至在听到这个请求时，她差点没气到骂人。
但是她很怀疑二十岁的自己是怎么成为虺王的，遇到点事情就哭，还哭得那么凄惨，一边哭还一边甩都甩不掉地粘着她，一遍遍地重复着什么“他咋个样我不管，可那是我男人的身体，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最近还受了伤，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都瘦了一大圈了，呜呜呜呜呜~我的心好疼好疼的’、‘万一他抑郁而终了，我年纪轻轻就要守寡我才不要~你不心疼他你也要心疼我嘛，呜呜呜呜呜~’
哪怕她本来不想搭理对方，但对方这一波操作下来，她被烦得没办法，只能答应了。
圣女被逼无奈答应后，小手托腮，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在等待着夜晚降临的漫长煎熬中，还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她告诉自己不管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在一起的，反正这不是她的身体，那也不是他的身体，他们既然是夫妻也不是第一次躺一张床睡了。
她就当自己不存在。
而他俩就在这两个身体里，她也不怕尤川会半夜突然暗杀她。
圣女给自己洗脑了一整天，在慢吞吞地吃完晚饭后，才在虺王期待的眼神中进了房间，然后一炷香后等到那个瓜也进了房间。
然后……
圣女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心想尤川果然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尤川愣了，他的直觉让他怀疑身后那充满了愤怒的声音是来自十八岁的蚩梦的。但想了想现在他们的关系，蚩梦没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她怎么会挽留他？
还是深更半夜。
想到某种可能，尤川终于回过头，望着蚩梦还在忙碌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吵架了吗？”
蚩梦两只小手一抖，终于把床单铺平了。
她正要告诉他他睡外侧，她睡里面，没想到就听到了身后那带着试探的问话。
蚩梦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是把她当成二十岁的自己了。
莫名想起了以前他们关系还……的时候，她从来没有骗到过他，最近看尤川依旧不顺眼尤其是看他那苍白的脸越看心里越不舒服的蚩梦，忍住了想要用笛子戳他胸口的冲动。
“是又咋个样，怎么，你还要帮他求情。”
她和二十岁的尤川这几天接触过两三次。
那家伙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和她的区别，每次她出现，除非是一些衣食住行方面的需要，其他的不管她问他什么，他总是笑而不语并且埋头公务，仿佛她是空气一般，相当难缠。
仍然没有放弃打探消息的圣女此刻看着正凝望着她的十八岁的尤川，突然觉得或许比起二十岁的他，现在的他要好骗的多。
……这几天在虺王的洗脑下，渐渐觉得怀柔举措也是种不错的方法的圣女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僵硬，她可是记得虺王睁眼说瞎话还一副笑盈盈的无辜模样的，要装她至少要笑。
可是，一看到尤川那张脸，蚩梦就完全笑不出来。
她还是好想拿笛子戳他胸口，戳死他算了！
尤川有些为难。
他从没处理过这种事情，他想他也没有这个世界的自己那么幸运，以后也不可能有机会处理这种夫妻之间的难题，虽然真的很想为自己说句话，但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她，又怕自己说错话让对方更生气，毁了这个世界的自己的幸福。
他眼睫微垂，一灯如豆，昏黄的烛光在他长睫上似乎晕染开了一层淡淡的光色，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道：“那我离开，你先冷静一下。”
“尤川！”
那一声怒喝中，掺杂了太多的情绪。
蚩梦看到尤川转身似乎真的要离开了，她心里的怒火蹭蹭蹭的上涨，这一刻她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要假装虺王的计划。
她眼里只有他离开的背影。
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恨透了看他离开的背影。
尤川瞬间驻足，转身，蓦地看向了蚩梦。
“你是……蚩梦？”
“咋个，很失望是我而不是天天给你讲好话的她。”
蚩梦冷笑着看着尤川，那些愤怒和难言的情绪都化作了尖锐的言语，如针扎般尽数扎在尤川的心上。
见尤川又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蚩梦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她又气又恨。
她想，又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想什么永远不会告诉我。
就算骂他也不会回嘴，除非我说到了毒王八。
蚩梦一直知道尤川心中最重要的除了娆疆就是毒王八。
娆疆是她的家，也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她没什么好说。
可毒王八和她早就没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囚她父亲又追杀她，污蔑她是叛徒，让她在娆疆毫无立足之地，就连活着都那样艰难。她和毒王八之间早就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而尤川在他们之中选择了他的义父，那一个月他的沉默和袖手旁观已经说明了一切。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
毕竟他们父子情深。
他的义父对他不也很好嘛？
蚩梦看向了他如今完好的左手，眼带嘲讽。
她想说
——就算你出任务时意外断了手，可最后毒王八还是从义肢到原先的手臂，都给你装上了。你们父子情深，知道他活不过两年了你一定很伤心吧。
她知道这话有多难听甚至有多伤人。可就是因为难听和伤人，所以她阴暗而扭曲地想着她说出这话后，他那总是沉默的脸上总算会产生那么一丝裂纹了吧。
生气。
愤怒。
心痛。
这些都是她经历过的。
凭什么她不管她有多痛苦，尤川总是云淡风轻的。
凭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尤川，一直盯到自己眼眶发酸发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心里跑到了眼睛里，就要坠落，她蓦地阖眸。
许久后，她才缓缓睁开眼，少女眼底是炙热燃烧过后的一片死灰。
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因为她其实明白，他又凭什么，要站在她身边呢？
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自说自话地把他划在自己的世界里，固执且坚定地认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站在她的身边，却忘记了他是人而不是木偶，有自己思维和想法。
他或许会护着你甚至宠着你，可他从不为你而活。
夜风吹过烛火，照耀着两人映在墙面上的影子晃动飘摇。
“今晚是我，我答应了她让你睡床，我睡里面，你睡外面。”
蚩梦垂眸，声线无比平静。
尤川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极紧。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然后是轻微的响动。是蚩梦打开了柜门，从其中一个柜子中抱出了一条长被，放在了床上，然后自己合衣上床，拉过床上原来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我还是……”
“这是你的身体吗？你折腾坏了你拿什么赔那个天天给你说好话对你满口称赞的家伙。”
蚩梦看都没看尤川，直接截住了他的话。
尤川微愣，许久后，他终于进了门，然后，坐在了桌边。
“我睡这。”
蚩梦微眯眼，看着那个坐在桌边就要趴下的少年，她讽刺着他。
“咋个！怕我暗杀你？”
屋外轻轻刮来了一阵风。
除了微动的树叶，没有引起任何异样。
烛光之下，少年不动如山。
仍是毫无反应。
蚩梦看着他隐约泛着光色的半张侧脸毫无表情的模样。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几乎要满溢而出的酸楚拼命咽下。
“你不睡，我睡。”
她直接翻身躺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就背对着他睡了。
她很生气。
尤川知道。
他了解她。
背对着少女不会知道，直到她背对着他，他才敢抬眼看她。
紫色帷幔，红被之中，她只露出了半张小脸，长发在竹枕上披散开来，光影绰约，朦朦胧胧。
尤川强逼着自己收回了目光。
“夜深了，你好好休息。”
话音落，他竟是要起身离开，然而他不过转身之间，一柄苗刀“刷——”地一下便从蚩梦所在的床的位置甩到了门口。
尤川回头看向了蚩梦。
“要么留，要么死，自己选吧。”
蚩梦翻身而起，冷冷地朝着尤川道。
她算是看明白了，尤川也不想和她一起睡。
怕她暗杀他还是咋个？
心虚了？！
如果说本来蚩梦还对今晚要和他同床共枕这件事万分抵触的话，在发现对方其实也不想和她一起睡这件事情后，圣女的逆反心瞬间起了。
尤川不开心她就开心。
他不想做的事情她偏偏要做！
“现在，是我，不想让你走了。要不你杀了我，反正不是我的身体我不心疼，要不就我捅死你，反正那不是我男人，我也不心疼。”
蚩梦在说着这些的时候，越说心里越舒畅，甚至有那么一秒希望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也听到。
她心中碎碎念着叫你天天骗我，说什么心疼你心疼你男人，把我逼急了我把你俩全都捅了，大家一起上路。
尤川将那柄苗刀抽出，放回了桌上，然后定定地凝视着蚩梦。
灯光下，少女眸光灼灼，看着他时，眼中满是执拗和坚定。
相信蚩梦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情，尤川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朝着床边走去。
门外，又起风了。
那风无比精准的在尤川走到床边后灭了那油灯。
要不是紧盯着尤川的一举一动，蚩梦差点以为是他干的。
见他过来了，蚩梦最开始是得意他最后不还得听话乖乖留下，然而当他的身影挡住了床前的大半灯光时，蚩梦才反应过来，尤川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就算她平日里总觉得他身形瘦弱不像别的娆疆男人那样膀大腰圆肌肉虬扎，但他到底比她身量颀长，当他坐在床边时，他已经可以遮住她所有的身影。
蚩梦有些不自在地转过了头。
本想说的一些难听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下去了。
她有些生气地冷哼了一声，把自己裹成了个粽子后紧贴着墙壁，最大程度的拉开自己和尤川的距离。
尤川看着她背对着自己的模样。
他眼神黯然，最终合衣躺下，蚩梦放着的那床被子，就隔在他们二人之中。
蚩梦有些恨虺王和毒公，睡觉为什么不用两个枕头要用一个这么长的枕头，害得后面那个家伙做什么她都感觉得到。
身后的凹陷让她知道他躺下来。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就算屋里很黑，又不是没有一点光亮，今天的月亮那么好，你不是耳聪目明吗？看不到被子在哪吗？
自己不会盖的吗？
还有你睡觉连个外衣都不脱。
咋个了，心虚成这个样子，怕本圣女下一秒就把刀插进你的心脏，随时准备逃离？！
我是什么龙潭虎穴吗？！！
圣女越想越生气，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在被子里的小手捏得死紧，隐约都能听到骨骼交错的“咔咔——”声。
“蚩梦……”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声音很低，像是在试探。
“咋个？！”蚩梦怒气未消。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去叫巫医？”
尤川知道蚩梦不想理他，本来也没想主动和她搭话，但是他听了好一会，感觉蚩梦呼吸越来越快，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他要是没猜错蚩梦现在应该握着拳头，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越听越担心，最后实在没忍住，开口问了她的情况。
“本圣女好的很！你少诅咒我了！”圣女听完更生气了，她好好的他就诅咒她身体不舒服，这一刻圣女是真的恨自己刚才怎么就把刀甩出去了，笛子和蛊都在柜子上，现在想收拾他都做不到。
“我不是那个意思。”
尤川有些着急地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想到无论自己说什么蚩梦都不会相信，他说到一半，最终还是没了声响。
安静的夜。
呼吸清晰可闻。
蚩梦一直在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可是，没有。
他又不说话了。
蚩梦又气又恼。
可是……
在这样的恼怒之中，她的理智却存有一丝清明。
她其实知道的，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只要没有毒王八，就算她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存在，他也不会希望她有事。
蚩梦坐了起来。
尤川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见她突然起身，当即也起身，满心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到难以忍受，就要查看她情况，却不曾想蚩梦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手下一用力，竟是把他按到了床上。她的长发发梢随着她的动作拂过了他的脸，很轻很软，让他心底泛起了些微酥麻的痒意。
“蚩梦？”
是二十岁的蚩梦又出现了吗？就在他想着现在就翻身下床之际，却见蚩梦突然把什么东西用力丢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按住了四个角，把他裹得密不透风。
尤川看着她认真的动作，一时间竟然完全忘记了挣扎。
“眼力差到这种程度就回去好好练练，别让人家以为我娆疆的少祀官就这点本事！”
她的语气仍然不好，只是比起先前那冷若冰霜的模样，到底多了些温度。
他看着蚩梦将那床隔在他们中间的被子抖开，盖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又背对着他，粗声粗气地，道：“睡觉！”
说完，她也不知是和谁赌气一般，嘟着嘴，蓦地闭眼。
尤川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蚩梦做了什么。
柔软的布料还带着少女的体温和清冽的淡淡馨香，他的脸不自觉得透出些许微红，他的眼中光色淡淡，嘴角弧度微不可察。
“谢谢。”
他的声音，比月光更温柔。
蚩梦缓缓睁开了眼，月光下，少女紫瞳中有隐隐的光华流转，她的脸好像有点烫，她心想，果然是这天太热了，要不是要和他睡觉，我才不盖这么厚的被子呢。
至于少祀官的感谢。
哼~
两人同时闭眼，准备就这样度过他们这平平无奇的一夜。
然后……
从脑海中看到了某些不可描述内容正义感爆棚最重要的是深觉是自己被欺负了的圣女心中的火瞬间升起。
她想尤川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这么欺负你了你还天天说他好话！
只是……
蚩梦觉得这具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要不然为什么心跳突然这么快而且她觉得身体莫名发热最要命的还在发软，蚩梦偷偷地把被子稍微扯开了一点点透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她总是会莫名看到两年后的自己的一些记忆。
或是在议政厅处理事务，或是在娆疆勘察工作。
偶尔也会有些她和尤川单独相处的画面。
……都是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她从最开始红着脸骂他们无耻到后来心如止水。
她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告诉自己反正又不是她和那个家伙搂搂抱抱不堪入目。
只是，像今天这样的，在床上的，还是第一次。
而且……
蚩梦红着脸，偷偷捂着自己跳得极快的心。
……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脱衣服？
她隐隐感觉好像他们是在做什么她不明白的事情，但圣女才不会承认她也有很多事情不懂呢。
尤川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炸开了。
他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这般不堪。
不过是和蚩梦同床他竟然就会想到这些……
身体反应来得太快，尤川呼吸有些急促，他看都不敢看蚩梦一眼，很想立刻翻身下床让自己远离蚩梦，他暗恨自己心思龌龊，蚩梦本出于好意，才……
而他却一次又一次用这样不堪的心思这样想着她。
她若知道了，该觉得多恶心。
“你不舒服吗？”
尤川的呼吸太过清晰，蚩梦本不想理他，但是……
算了谁让她答应了那家伙要关心他身体情况的，不能让她年纪轻轻就守寡嘛~
“我……没。”
尤川无颜见蚩梦，直接转过了身，红着脸，默默把被子攥得死紧。
蚩梦回头看了眼，发现尤川居然也背对着自己。
圣女刚刚平缓了一些的心情又被激出了火气。
她哼了一声，转过身，也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反正那家伙和那个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
至于她和尤川……等回去了，她和他还是敌人。
想到这，蚩梦的心又沉了下去。
月上中天。
屋外只有窸簌虫鸣声，夜色静谧。
蚩梦的呼吸渐渐平稳。
她睡着了。
尤川无眠。
在察觉到蚩梦睡着后，他就轻轻地翻身，看向了她，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大约子时时，蚩梦已经完全熟睡。
娆疆的夏夜有些燥热，那怕热又怕冷的小姑娘睡着后怎么会记得她醒着时说要做的事情。尤川看着她睡着睡着，翻了个身，就面朝着他的方向，过了会儿，突然在床上滚了一圈。
他不自觉得笑了。
他想起了小的时候蚩梦也是这样，不同于他浅眠且睡着后就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她睡觉能从床头滚到床尾，他小的时候不止一次在夜里被蚩梦掉下床的声音惊醒，每次他还没问她有没有摔到哪里疼不疼，平时擦破点皮都会跑到他面前泪眼汪汪求抱抱的小姑娘就自己懵懂的从床下爬起来，然后躺在他身边继续睡。
就是因为她总掉下床，所以他和她说，他喜欢睡外边，她睡里面好不好。
她那时看着他还会很灿烂的笑。
尤川眼中有怀念有也有失落，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自嘲，他伸手将蚩梦已经踢掉的被子重新盖在她身上。
然后一炷香后，尤川看到她又把被子踢掉了，并且她已经快要完成一百八十度翻转了，尤川暗笑着想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轻轻将蚩梦的上身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靠太近了。
她若醒来发现了，又要生气了。
因为记得她以前说过，枕着头发睡可难受了，尤川将她长发自枕头下小心地抽出，轻轻散在枕边，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脖颈肌肤。
她睡得很熟，脸上透出一团很可爱的粉红色。
他就这样凝视着她。
月色皎洁。
他的小姑娘。
他的心上人。
颤抖的手微微蜷曲，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睡吧，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的，无论如何，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了。”
夜色深沉。
他看着她。
她熟睡着。
他意识清醒。
而她一无所查。
黑暗之中。
光源所在。
温暖之地。
本能驱使。
她睡着睡着，又滚了一下，头就那样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黑暗中的少年，蓦地睁大了眼。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身侧睡得香甜的姑娘。
然后感觉到她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腿也跨在了他的腿上。
尤川知道，她睡觉还有一个习惯。
那就是……她总喜欢抱着什么睡。
幼时是他。
后来蚩梦和他抱怨过，他们不能一起睡后，她就只能抱着枕头睡了。
在最青涩又渐渐开始懂事的年纪。
蚩梦曾也问过他，为什么他们小时候都是一起睡的，过了七岁就不行了呢。
他说，义父说，男女有别。
她又问，那男孩子和女孩子就不能一起睡吗？
他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其实知道答案的。
但是，他说。
我不知道。
“尤川锅……”
他听到身边的少女在梦呓，那唇齿之间柔软的言语，竟是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听她唤过的字。
他喉咙干涩，垂眸凝望着她。
“要抱。”
她睡着了。
以为回到了七岁前。
最美好的时光中，那时还留着短发，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男孩，会在每个夜晚和她躺在一起数星星讲故事。
她张开手说“要抱抱”时，他总会说……
尤川的右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下颌抵着她的额发。
“好。”
……
蚩梦找上虺王的时候，虺王正在看鱼，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在尤川怀里醒来！”
蚩梦觉得昨晚简直太奇怪了！
天知道她为什么会答应和尤川同床！这也就算了，大晚上的还莫名看到二十岁的自己被欺负的瓜样！害得她大晚上脸红心跳的！最后她好不容易睡着了，明明睡前他们都背对着对方而且被子裹得紧紧的，可是她醒来就发现自己睡在尤川怀里！要是是那家伙强迫她的她还有理由骂他。可是蚩梦发现是自己先抱的他，连腿都跨在他身上。
这不是她！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肯定只有另一个自己。
于是圣女大清早来找虺王兴师问罪了！
“哎呀，你和他真睡了啊！”
虺王装作一副惊讶模样，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断地摇头。
“你完了你完了，你们真睡了，你马上就要有小娃娃了。”
蚩梦闻言，先是错愕，而后脸涨得通红。
她偷偷地捂住了小腹，不敢相信。
但想到了什么，她又顶着绯红的小脸，朝着虺王道：“这又不是我的身体，就算有小娃娃了，也不是我有，而是你有！”
多么合情合理啊。
虺王恨不得拍手赞叹。
“看不出来你啷个坏，睡了你的尤川锅，有娃娃了让我们养！”
“那，那，那又不是我愿意的，要不是因为你，我能和他睡吗？！”
完全不明白虺王言下之意的圣女急得脸都红了，又气又羞。
“你可别冤枉我和我男人，昨晚我俩都在外面溜达，吹了一晚上的寒风，谁知道你是怎么和他睡一起的。”虺王摆摆手，摆明了自己无辜状。
圣女憋红了脸，还是不相信这是自己会做的事情。
“那……那……”
她结结巴巴了很久，看着面前笑意愈发分明的虺王，她更生气了。
“你和那个……家伙，你们，你们，你们在床上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总是你的问题了吧！”
虺王的笑，瞬间僵在了嘴角。
“咋个意思？”
见虺王终于不笑了，圣女得意地扬起下颌，道：“本圣女发现了，你们晚上睡觉居然还要打一架？还是一边亲，一边打……奇奇怪怪的……”想到某些画面，圣女也有点小害羞，声音也不自觉弱了下来。
“不过我有一点点的好奇。”
圣女没了声音。
虺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圣女抬头看着虺王，满眼写满了求知欲。
“你们为什么要脱衣服打架？”
虺王的笑容僵在了晨风中。
她愣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因为，神仙打架。”
……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此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