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而归》目了了

37、风欲起

　　即便方欣欣已经渴了很久，但她却始终没有舍得给自己买一瓶矿泉水喝。山上的东西太贵了，她这次出来玩儿本就没有额外的预算。方欣欣心里清楚，章岭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带她们来后山的。为此，她在心里是无比感激章岭的。
　　当假期结束，方欣欣拖着疲惫的身躯，怀着无比放松的心情随章岭和于笑笑一起返回了学校。
　　然而，当天的晚自习上便迎来了一件沉重的事：班主任发了文理分科表格！相处近一年的同学们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分岔路口，是时候该做出抉择了。
　　“欣欣，你选文还是选理？”章岭瞅着手里的表格一筹莫展。
　　“文。”方欣欣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理科确实不是她的强项，这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唉，我也想学文，但是我爸早就跟我说了，必须学理，说是理科出来才能有前途。可我理科那么差，怎么学都学不会……”章岭越想越头疼。
　　“你爸爸真好，这么关心你。”方欣欣羡慕地感慨着。
　　“好什么啊好！管得太宽了！他了解我吗？知道我适合学什么吗？成天瞎指挥，哼，一反对他他就发脾气，简直暴君！”章岭却是憋了一肚子委屈。
　　“那，你们好好谈谈。”方欣欣这样说着，心里却依然无比羡慕，她的家里没有一个能给她出主意的，她是多想也能有人多管管她。
　　“唉，我下课就去给他打电话！我一定要学文，我可舍不得和你分开……”章岭说着亲昵地抱了抱方欣欣。
　　“我更舍不得你，但是……更不希望你为了我放弃正确的选择啊！”方欣欣担忧地说。
　　“没有啦！我本来就不喜欢理科！没有你，我也不会选理科的！嘻嘻嘻嘻……”
　　“那就好……”
　　……
　　“老温，你不是一直想学理吗？还拿着这表格犹豫啥呢？”任舟行看着一旁盯着表格正陷入沉思的温顾不解地问道。
　　“或许……文科也并不是不可以……”温顾喃喃道。
　　“什么？你要考虑文科？你可别吓我啊！”任舟行简直可以说是惊恐道，“你可不能抛下我啊！我不想学文，那些背的东西今天背了明天忘，没完没了，这是要人命啊！再说了！你那理科那么好，学文太可惜了！哥们儿慎思啊！”
　　温顾并没有回答而是埋头写起了什么……
　　晚自习要结束时，方欣欣发现自己的桌子上莫名多了一本书，她认得出这是温顾曾经让她看过的一本。翻开来，发现里面夹有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方欣欣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纸，只一行漂亮的字迹陈列在信纸的最上端，像极了数学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
　　“风欲起，前路漫漫其修远，可愿携手同行？”
　　方欣欣迅速地合上了信纸，心像皮球一样在这突然的撞击过后，高高地弹起，像是要从喉咙蹦出。
　　携手同行，方欣欣很清楚温顾这句话里的深意。全班人甚至全校师生都知道，他温顾在数理化的学习上是多么的出类拔萃。如果她说愿意，那他定是会弃理从文了。不，这绝不是她想看到的。
　　刺耳的下课铃声打破了方欣欣的沉思，她心事重重地和章岭告别去了操场夜跑，手里抱着那本夹着她心事的书。
　　虽然她确实觉得在山上时温顾的话很有道理，她的确该坚持每天跑步。而其实今天的方欣欣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的，正如她所料，温顾不久便也去了操场。还未等他开口问起他想要的答案，方欣欣先开了口。
　　“给，你的护身符。”方欣欣把黛月递到他面前。夜色下，它黯淡无光，黑而深邃，似隐着无穷的空间，藏着万丈光芒。“它叫黛月，隐秘而永恒的守护。”
　　温顾双眸闪亮如星辰，唇角上扬，默默接过了黛月，却又朝着方欣欣猛地上前一步，举起双手把黛月戴在了方欣欣的脖颈上，柔声道：“送给你。”
　　方欣欣愣在原地，吃惊地瞪大了双眸，突然的开心即刻膨胀开来，胀满了她的内心，这醉人的感受击垮了方欣欣的理智，一秒，两秒……
　　终于，她还是清醒过来，怀着复杂的心情，举起手里的书，面露难色道：“温顾，这封信……我……”
　　“你现在不用着急回答，太晚了，明天再说！”温顾似从方欣欣沉重的表情里猜到了什么，急忙找了个借口转身奔向了男生宿舍。那远去的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略显落寞。
　　方欣欣抚摸着挂在胸前的那轮黛月，更加确定了温顾的心意。原来，曾经说给她的“永远要相信美好的”这句话是另有深意的。那两个版本的谣言，确是她方欣欣信错了！
　　她也正如温顾所料，本是想要说一些他所不期望听到的话，既然他有意躲避，那她便写给他吧！
　　方欣欣一路思索着该如何回信，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宿舍，当她神志清醒过来时，自己已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耳边尽是三位室友讨论文理分科的声音。
　　“我报文科，我太喜欢看小说了，如果我学了理，那没准儿未来便会少一位杰出的文学家啊！哈哈哈……”于笑笑大言不惭地说着。
　　“我也喜欢看小说！你和欣欣都报文，我可不想被你们抛下，我也想学文，可我爸还是没同意我学文，唉……”章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石光，你打算学什么？”
　　“我学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文理对我来说都一样不好学。不过嘛，陈年说他想学理科，我大概也许确凿是要选理了……”石光说着竟害羞了起来。
　　“哦——”于笑笑和章岭同时发出了古怪的声音，“你俩有情况啊！什么时候的事？快老实交代！”
　　“也没多久，就是那次元旦晚会上……”
　　……
　　方欣欣趴在床上，默默打开了信纸，像考试答题一样，提笔在温顾的问题下面写道：
　　“等风起

　　这世界
　　风有很多模样
　　拂过春夏，世间花容盛放
　　掠过秋冬，大地万物苍凉

　　这世界
　　风有各式各样
　　风和日丽时，头顶骄阳
　　风尘仆仆后，尽是欢畅

　　这世界
　　风有变幻无常
　　云淡风轻中，共享盛世
　　风起云涌时，醉卧沙场

　　这世界
　　风有四面八方
　　不问强劲温柔，不问风向
　　风起时，我便飞翔

　　这世界
　　风有万千故乡
　　不问凛冽炽热，不问去向
　　风起时，我便破浪

　　等风起，无惧骇浪
　　乘风的翅膀
　　奔前程，情深一往

　　再聚首
　　促膝云端，笑谈风云
　　有春风满面，
　　赴人生辉煌！”
　　……
　　这确实是方欣欣人生中的一次特别的考试。
　　第二天，方欣欣早早地把夹有回信的书放在了温顾的桌子上，忐忑地猜测着温顾可能会有的反应。
　　然而，一整天，温顾像没有看到这本书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
　　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温顾就像失忆了一般，再没和方欣欣有过任何交流。
　　终于到了该交表格的日子。章岭最终还是不顾爸爸的强烈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文科。方欣欣是替她高兴的，因为她知道章岭是真的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同时也为自己高兴，因为好朋友不用分开了！
　　于笑笑自然也是选了文，石光也果真选了理。
　　相聚的日子日渐减少，愈想珍惜，愈觉不舍。
　　温顾和平时一样看不出有何不同，除了再也没有走进方欣欣的生活。
　　而方欣欣现在的生活，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一样，平静异常。只是，不经意间还会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那几句雷同的话：“看，那就是方欣欣，温顾喜欢的女生……”
　　“是吗？他真的喜欢我吗？”方欣欣总会苦笑着在心里自问。本以为已明确了他的心意，而这段时间以来温顾的沉默，让她彻底糊涂了……
　　……
　　温顾这些日子的心情其实是极其沉重的，自从那天早上打开那本被归还的书，看到书里夹着的自己的信纸，心便犹如掉入了万丈冰窟，麻木得似乎已全然感觉不到了喜怒哀乐。
　　他想到过各种可能，最坏的也不过被方欣欣拒绝。而他没想到方欣欣却直接退回了他写给她的信，什么也没说，似乎在告诉他：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吧！就当……从未认识。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吗？
　　“好吧，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就只能是满足她的想法了……”温顾这样想着，把书重重地合了起来，同时也把一些不该有的情愫尘封在了某个角落。
　　温顾最终毫无顾虑地选择了理科，任舟行和陈年自然也是一样。而路风因为喜欢的科目有文有理，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离他的梦想更进一步的理科。
　　暑假前的最后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方欣欣一直在等待，温顾是否会在最后离别的时刻跟她说几句话。一直等到她回了宿舍收拾了行李，依然没有等到。
　　方欣欣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借口落了东西要返回教室寻找。怀着忐忑的心情最后一次走进这有些狼藉的教室。一种浓浓的人去楼空的凄凉感涌上心头，幸而温顾果然在。
　　他也拎着行李，看到方欣欣便朝她走了过去，塞给了她一个精致的信封，面色凝重道：“组长保重。”
　　说完便径直离开，没有回头。
　　方欣欣打开信封，里面尽是一些珍重的话，是一封长长的告别信。这告别郑重得像是永别，像是不仅仅在向方欣欣告别，更是对一切的过往说再见。
　　这信看得方欣欣格外沉痛，不自觉隔着校服摸了摸胸前的黛月自语道：“温顾，待我戴月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