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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生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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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熙十五年,京城林郊,月黑风高夜。
铺天盖地的云几乎盖住了所有光芒,伸手不见五指。配合掠过的狂风掠过林间扑簌簌的声音,营造出相当阴森的气氛来。
城中巡逻的捕快手里提着盏油灯,火苗在狂风中摇曳着,手紧紧握在腰间系着的刀上,用手肘杵了杵旁边同他一起巡逻的人,犹犹豫豫的问:“喂,你觉不觉得今夜不太对劲?”
那人胆子倒不同他的一般小,有些不屑,斜睨他一眼:“风大了一点而已,怕什么?巡逻完这条街道就可以回家了。”
除了狂风咧咧作响,也就只有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提着灯的人暂且放下心来,和同伴一起在最后一片街道里逛了起来,时不时扯起来点乱七八糟的话题。
他真的多虑了,直到他们两个查完这里,也没一只妖魔鬼怪窜出来吓人。
胆小鬼。
终于结束了今天的巡逻任务之后,同他一起的那人看着他这幅惊魂未定模样暗自腹诽一句,互相告别之后各自往家的方向走。
两人回家并不顺路,但刚刚无事发生,此时也就不怎么害怕了,走在寂静的路上,甚至悠闲的用口哨吹起来了曲子。
直到路过城西的城门,他家就在那边不远处的小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响
咚、咚、咚。
似是什么人在敲着城门,节奏很急,在这样的夜里愈发明显,他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唾沫,又有些好奇,犹豫了几番还是拔出刀,朝着那边靠了过去…要是什么人夜闯京城,被他逮住可就立大功了。
他越靠近,能听见的声音就越多,粗重的呼吸声、杂乱的脚步声。那声音也越来越急,直接从拍门变成了用什么尖利的东西挠门,十分刺耳。
他没敢直接开口问,尽量隐藏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微微弯腰趴在城门上顺着城门之间狭小的缝隙向外望去,不看还好,他这么一看,直接对上了一个猩红的眸子,不像是人类会有的。
整个人身体一颤,往后跌坐在地上,随后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云霄,手里的刀因为恐惧脱了力当啷落地,却连捡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头也不回的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城内又重归往日的寂静。
而城外…正在上演生死逃亡。
几“人”提着刀追赶一只幼狼,那幼狼拖着还在淌血的腿从草地上飞掠而过,却因为失血过多和体力不支等原因速度越来越慢。
直到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跌倒在草地上,腿上的伤口依旧流着血,血迹已经浸透了它一整条腿,眼神确是凶狠的,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
可它如今这个样子再怎么恐吓敌人也了无作用,那些人带着得逞的笑意,一步步靠近。
“锵——”
剑与剑碰撞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幼狼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然后它看见…一人红衣翩飞、持剑而立,只留给一个惊艳绝伦的背影来。
“何人多管闲事?这是我们妖族的恩怨,你最好别管你不该管的事,小心小命不保。”那群妖的首领很快就看出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介凡人,便无所谓、甚至的带了些蔑视的要挟对方。
“我不该管的事…还从来就没有什么是我寄寒星都管不得的事。”他神情肃穆,下手也不留情,提剑直击对方面门,身手极好,与几人同时缠斗在一起、几十招过后也分不出上下来。
但这样下去实在没什么优势可言,他用手掐了一个诀,漫漫白雾立时萦绕于他身旁,聚聚散散、浮浮沉沉,却没什么攻击性,只是单纯的弥散着。直到这时,那妖的首领才终于知道眼前人不简单…明明是凡人之躯,但招招式式之下萦绕着的不是凡间修士的灵气,而是仙气。
因为灵气同妖气所差无几,而仙气确实实实在在的克妖,肉搏就罢了,要是真的用起法术来,即使人多势众,也难以胜过对方。
可……区区凡人,怎的满身仙气?
但这要挟着实拿捏到了这群妖的命脉,一时间面面相觑,看着那白雾浮浮沉沉,却没人再上前挑衅。
但是着差得交了,首领咬咬牙,他身后的人还欲阻拦,他摆摆手,上前几步,弯腰行了一礼:“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但是在下应了自家主子,必须把那只狼妖带回去,如果你肯把他交出来,我们不妨交个朋友……”
“容我打断一下。”寄寒星好整以暇的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却连一个正眼都不给对方,表情散漫,语气却在下一刻凶狠起来:“我不同妖做朋友,要么滚,要么死。”
然后茫茫白雾之中,寄寒星的那把剑好像还有淡淡的金光缠了上来,剑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剑散发着的光芒却把寄寒星整个人都映亮了,他把剑举起,极具挑衅的将剑刃对着那个首领。
“你来抉择。”
这寓意可就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那妖表情着实精彩,却一动未动,良久才下定决心转过身,低声命令几个手下:“走。”
“可是…”有人犹豫着,不把人带回去着实不好交差。
“我说走,想找死你去跟他打!”首领怒了,拂袖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犹豫的也不犹豫了,有些慌乱的跟上去。
至此,闹剧拉下帷幕。寄寒星转身,看着身后已经化作孩童模样、但耳朵和尾巴漏在外面,此时正抬起头眼巴巴看着他的狼妖,蹲下去检查对方的伤势。
确实伤的很重,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全部都被血渍浸透了,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其他地方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泛着血迹。
那孩子乖巧的任人摆布,伤口被扯到也不皱一下眉,只是眼巴巴的盯着他。
寄寒星想,这只妖怎么看都是尚且没有独立能力的幼崽,也不知为何惹得那么多人追杀他。
“哥哥,你能带我走吗。”那孩子问。
寄寒星犹豫了一下,选择刚刚那个问题避而不谈,反问他:“你家在哪。”
孩童沉默良久,好像真的有认真思考,稚嫩的脸上在漏出几许迷茫,良久,终于摇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叫什么,家周围有什么特征吗?”寄寒星又问,他是当朝国师,如果这孩子能提供一点有用的消息,他就能算出他家在哪。
不过很显然,孩童此刻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那就是提供不了有用的消息了。
这是真的犯了难,贸然带回去一个孩子、还是狼妖,要万一他哪天不在这孩子失控了,什么都难说。
但他没有自理能力,还身负重伤,还有仇人虎视眈眈,若是他不管不顾,必会丧命于此。
……也罢,还是带走罢,不过是只又崽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寄寒星不会疗愈术,只是临时觉得有个很重要的人需要他救,就匆匆赶来,出来的很急,身上也没带任何药。只能无比笨拙的抱起狼妖,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免牵扯到他的伤口。
幼年的狼妖生的着实没有什么攻击性,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披在肩上,湖蓝色的眼睛澄澈无比,没有分毫的厮杀的气息。
那孩子也不吭声,乖巧的被他抱在怀里,尾巴小心翼翼的蜷缩起来,耳朵倒是竖起来,干脆用手搂住了寄寒星,整张脸埋在了寄寒星脖颈处。
耳朵毛绒绒的触感让寄寒星浑身僵硬,他哪里抱过孩子?只能照着记忆里街上的妇人抱着孩子走过的样子,有样学样的抱着怀里的孩子。
没走多远,寄寒星就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身上,下意识以为是狼妖的伤口裂开了,又有血淌出来。
“怎么,疼么?”他问道。
狼妖红着眼转过头来,眼泪汪汪,泪水划过他的脸颊,因为还在哭,断断续续的回答他:“不疼…我只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他们追着我、他们要我死,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
或许终于逃出生天,姗姗来迟的恐惧和不安终于一齐涌了出来,小孩子被他这么一抱,还是没忍眼泪。
寄寒星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下来,用手擦去了狼妖的眼泪:“没事了,我…哥哥带你回家疗伤。”
危险已经过去了,但狼妖还是微微颤抖,仿徨的抱紧了寄寒星,温暖的怀抱让他渐渐安心下来,这时候才有空理会满身疲惫与伤痛,就着寄寒星的怀抱睡去。
寄寒星掐了个泯音诀,将一切嘈杂的声音隔绝开来,确定狼妖听不到一分一毫之后才渐渐放松下来。
幸亏是深夜,寄寒星用法术抹去战斗的痕迹之后穿过城墙进了城,若是白天他抱个孩子回去,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轰动。
夜幕深沉,风也渐渐的小了,铺天盖地的乌云也隐隐有了淡去的迹象,寄寒星就一步步朝着自己府上走去,鲜红披风之下的白色衣衫蹭上了学籍,此时已经干涸了,但他不是很在意。
思绪繁重,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赶出来之前有很强烈的危机感、就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人要死了,可现如今,只救回来了这么一只幼年狼妖…又重要在何处?
狼妖睡的似乎不太安生,眉蹙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寄寒星实在是无法将这只妖同自己联系到一起。
不过也罢,寄寒星总有时候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直觉,又摸不准到底是何原因,也就随它去了,这次就也如此罢。
于是风掠过,吹散了一人一妖的影子,有什么悄无声息泛起涟漪,又蓦然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