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御剑江湖

9、第九章

　　无论阿秀高兴还是不高兴，去京城的事很快便决定下来了。虽然期间，阿秀找了很多借口，譬如说地里没人照料会荒，再譬如说债主们肯定不会放他们一家子都走，总要有个人留下来安抚一下什么的，可是她忘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在有钱人那里是很容易摆平的，担心田地无人照料，没问题，雇个人照料一下不就行了；至于债主，借条拿来，本少爷替你还了。阿秀很想硬气地吼一句：“凭什么给你，有钱了不起啊！”但是，林夫人已经答应了，她基本没什么反对的立场。只能郁闷地看着某“有钱人”拿着林俊卿之前签下的借据口中啧啧称叹：“哎，不过区区四百多两银子，你居然还了三年还没还清。”
　　阿秀磨了磨牙，随手拿起一根木头一刀一刀刻起来，四百两，四百两是小数目吗？她一没手艺二不识字，又是个女的，城里压根没人愿意收她当学徒，自然也找不着活。只好在村子周围晃悠，她本身又是个火爆脾气，跟村子里的人关系总处不好，所以不管是上山打猎，还是下地种田，她都是一个人，自个慢慢摸索，也吃了不少亏，刚开始的时候，她别说还钱了，勉强供林夫人三餐都是问题，她自己更是常常是有上顿没下顿，有一次，她实在饿得没办法，去邻村的地里偷了点瓜果，结果被狗追了二里地，差点没跑断气~~
　　老爹常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她算是领教得彻彻底底。
　　遇到讨债的，她撒泼耍横，什么无赖手段都能用上，只是为了让人家宽限两天，这么一来二去，自己也成了小有名气的“泼妇”。
　　“泼”名在外，换成一般的姑娘媳妇，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可阿秀浑不在意。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说呗，又不会掉块肉。何况，要不是这声名在外，自己哪能这么从容地慢慢还钱，早被逼得卖房卖地了。
　　好不容易，真是好不容易啊，好不容易刚刚摸索了点赚钱的门路，结束了贫困生活迈入温饱的时候，楚大公子就一身是伤倒在她家的大门口。阿秀当时真是无语凝噎，你说你晕哪不是晕，不管是村东的翠花还是村西的青桃家都可以啊，反正这两丫头一看到楚天曜就迈不开步，那含羞带怯的小模样，准是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
　　为啥呢……为啥要晕在我家门口啊……为啥啊……
　　那段时间，楚天曜经常看到的景象就是阿秀一边数钱一边反反复复地念叨“为啥啊……为啥啊……”

　　所以阿秀对楚天曜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但又狠不下心把人赶出去，内心的不平衡愈加强烈的后果就是行为上的怪诞，譬如你帮人煎好药端到床前，本来是多么温馨感人的画面，但是你偏要一边一脸肉痛地看他喝一边啧啧惋惜：“奶奶个熊，四十个铜板就这么没了，四十个铜板啊~~”；再譬如你为了替他补身体特地去捉的鱼，炖了一锅鱼汤，本来是多么体贴温情的场景，但是你偏要一边帮人盛鱼汤一边叨叨：“他娘的，二十五个铜板就这么没了，二十五个铜板啊。”这病人就算不被气死也被噎死。
　　楚大少在养伤的初期恢复速度奇慢，基本可以断定是心情郁闷地结果。
　　直到有一天，林夫人无意中听到了阿秀的念叨，将她叫去耳提面命了一番，楚天曜耳根从此清净了。
　　对于楚天曜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来说，人生有很多东西都比“阿堵物”重要，阿秀在意的东西在他眼里确实不算什么，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十分之不和谐。就算神经大条如阿秀者，也能感觉到躺在床上病歪歪的家伙其实不太看得起自己，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对自己也客气的很，但是阿秀还是能感觉得到。
　　只不过，阿秀并没放在心上，谁让她之前的作为伤了楚少爷的自尊心呢，虽然她怎么也不明白，说出食物或药品的价格怎么就伤了自尊心了？她固然是舍不得，但却也从不在这方面吝啬，该买的该花的，一样也没少。她就是说说罢了。但是，既然林夫人说伤了，那就伤了吧。阿秀最多也就是抓抓头，感慨一下读书人的毛病就是他妈的多。
　　后来楚天曜伤好得差不多了，就主动要求帮阿秀干活，阿秀不敢随便答应，怕又不小心说错话伤了人家的自尊，只好巴巴地看着林夫人。最后林夫人在楚天曜的强烈要求下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才欢天喜地的把这个免费劳动力带到厨房。
　　那段时间，两人虽然经常争执，但是阿秀却明显感觉到楚天曜渐渐对自己亲近了很多。虽然她有时脾气上来，不免对楚天曜呼三喝四，指使他干这干那，楚天曜也会抱怨顶撞两句，但倒再也没有露出原先那种客气疏远神态或假摸假样的微笑，干起活来也是勤勤恳恳，让阿秀觉得这家伙其实人不错。
　　她就是有点纳闷，这人，好吃好喝供着吧，他看你不顺眼；现在天天让他干活，他反倒跟你关系好了。
　　正如她先前不知道自己哪伤了人家自尊了，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哪讨人欢心了。
　　读书人的脾气，她总是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