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也能被人喜欢吗》引月度星

36、第 36 章

　　“血......血......好多血......”，阿旺的脸比夏禹风更白，他仿佛被吓傻了一样，嘴里不停地喃喃着。

　　傻子的眼睛失去了焦距，仿佛又回到了8岁时，亲眼目睹车祸的那一天。

　　那一天连天空都是红色的，血红一片，地上充斥着碎肉和残肢，甚至还有一些肉泥飞到了他的脸上。

　　阿旺打了一个冷颤，一刹那，阿旺的喉咙又开始发紧，嗓子眼仿佛被棉絮堵住了，声带紧绷着，他的嘴艰难开阖了一下，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两人坐在救护车上，见傻子不对劲，夏禹风便将完好的那只手覆住阿旺发抖的手背，像哄孩子那般轻轻拍了拍。

　　“我不疼的、别怕、阿旺别怕。”

　　夏禹风的体温不高，但他的手一盖上阿旺的手背，阿旺便像被烫到了一样，“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喉咙总算顺畅了，他呜呜咽咽，语无伦次地说：

　　“阿旺、阿旺错了、阿旺不做、不做大圣、不做英雄了......”

　　傻子终于明白了苏颖君一直以来的担心，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见义勇为感觉到害怕。甚至觉得自己错了，不应该这样做。若不这样做，夏禹风就不会受伤。

　　妈妈说有些事你不做也会有人做，你不一定非要冒着危险去做的。

　　是他害了小鱼。

　　夏禹风的手臂连带着手背被人划了开来，小小的一个针头，在平头男人用尽全力的划动中，把手臂刺得深可见骨。

　　血淋淋的样子刺激到了阿旺，阿旺说话颠三倒四，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像是水坝泄洪一样，倾泻而出，将夏禹风买给他的黑色羽绒服濡湿了，在救护车冷白色的灯光下，滑溜溜一块。

　　“阿旺！苏望春！”，见傻子真的被吓狠了，夏禹风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他掰着傻子的身子，强迫傻子直视自己。

　　阿旺原本在哭，他抖着嘴，黑黝黝地，似小狗一样的眼睛噙着泪。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大到救护车上的护士看不过眼，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阿旺知道夏禹风这副模样一定是有事和自己说，但他还是被夏禹风的高声调吓到了，纸巾被他不安地团成一团，塞在了手心里。

　　三九天，阿旺手出的汗却将纸巾渍成软绵绵的一团。

　　傻子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敢哭了，身子却因为哭得太狠，止不住地抽噎。

　　被眼泪鼻涕糊的一塌糊涂的脸勉强被纸巾擦干净了，却红肿红肿的，配合着那双黑漆漆又小心翼翼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

　　见傻子这个样子，夏禹风也软下声音来，他又礼貌地找护士要了一张纸巾，用没伤到的右手缓缓沾拭着傻子止不住的眼泪。

　　“阿旺没有做错，我的手受伤完全不关阿旺的事，是那些坏人做错了。”

　　“见义勇为没有错，阿旺不需要为那些人渣道歉。”

　　“阿旺只要做阿旺就好。”

　　阿旺反应不快，但夏禹风说得认真，又说得很慢。他费力地理解夏禹风说的话，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但心里却仍然被那股难过劲儿欺成一团，就和手里攥着的纸巾似的。

　　阿旺觉得难受，只能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挂着的黑色塑料袋。

　　黑色塑料袋散发着一股腥味，里面装了几个小螃蟹，原本螃蟹们还在吐着泡泡滋润身体，时不时挣扎，发出动静。现在却是听不到黑色塑料袋发出嗦嗦声了。

　　——折腾了那么久，螃蟹早就死了。

　　夏禹风也顺着阿旺的目光看着那个黑色的塑料袋。那个塑料袋就这样散发着腥味，一动不动地吊在了阿旺的腕子上。

　　阿旺知道夏禹风喜欢吃螃蟹，最近螃蟹便宜，阿旺便一大早跑到菜市场去和大姨大妈争抢螃蟹。被人推推嚷嚷，还被螃蟹夹了好几下。最后才抢到几个小小的海蟹。

　　夏禹风看到阿旺的头发乱糟糟的，粗糙的手指上是被螃蟹夹到的钳子印。他的脸哭红了，刚才被平头男人殴打的地方便更肿了，男人的力气大，甩到阿旺的脸上，将傻子的脸甩出了一个巴掌印。

　　“痛不痛？”，夏禹风扯了扯苍白的嘴唇，轻轻将话语吐出来，就怕他说话又太重了些，砸伤了傻子。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挨了一下傻子脸上的红痕。随即又转向了阿旺被螃蟹夹红的手指，夏禹风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轻轻握住了那根有着钳子印的食指。

　　听到夏禹风问他，阿旺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人打了，他糙糙地撸了一把自己被甩红的脸颊，没感觉到什么痛感。于是又傻里傻气地挂上了笑，冲着夏禹风摇了摇头。

　　“1月13日，本市侦破了一起特大儿童贩卖案......目前，本省38名犯罪嫌疑人皆已捉拿归案......法院经过审判后宣布犯罪分子头目死刑......”

　　“凡人微光，聚星成火。苏望春、夏禹风、钱欣，陈皓然与多位市民在此次行动中诠释了正义的内涵......”

　　今天是工作日，阿旺照常上班。这次案件作为重大刑事案件，影响恶劣，连续跟踪报道了好一段时间，艺术馆那边还给阿旺发了见义勇为奖金。

　　傻子领到奖金那天嘴角差点要咧到耳后根，又买了夏禹风喜欢的螃蟹吃。

　　这起跨省儿童贩卖案震惊全国，犯罪团伙在两年的时间里一共拐卖了近400多个孩童，犯罪团伙中竟然而且还有部分地区的妇产科医护人员参与其中，影响极其恶劣，当即便引起了本省公安厅的高度重视。

　　在20多天的时间里，警方跨省合作，又接连侦破三起贩卖儿童案件，除了本省的38名犯罪嫌疑人外，其他省份的相关人员也已经捉拿归案。

　　新闻里，阿旺、夏禹风还有帮忙做急救的医学生情侣都领了锦旗，阿旺咧着个大牙，笑得开心，锦旗的红色更衬着他红光满面，一副傻样子。

　　苏颖君却看着心惊，她抚了抚胸口，将气闷和紧张都一并压了下去。又满是感激地望着夏禹风：

　　“哎呀，小夏，这次又多亏了你，不然我那傻儿子一定被针扎到了。”

　　夏禹风穿着长袖，那道疤却顺着小臂延下手背来。即便愈合了，看起来也十分狰狞刺眼，让苏颖君的心看得也跟着揪了起来。

　　因为刺绣需要劈丝，手一旦粗糙了就容易丝线就容易断头，所以夏禹风很看重自己的手。

　　他天天都擦手霜，就连夏天也照擦不误。经年累月下来，他的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又富有力量感。

　　明明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但夏禹风的手上不要说茧了，就连倒刺都没有，看起来尤其地光滑细腻。

　　那根注射的针头刺得深，平头男人用的力气也大，最后针头还断到了肉里。夏禹风手上的伤口被刺到深可见骨，当时转到医院后，医生当即判断需要缝针。

　　缝过针之后，那道疤就像一只小蜈蚣一样，爬在无暇的手上。这道疤还是因为帮阿旺挡了才引起的，看得苏颖君分外难受。

　　人老了，眼窝子就容易浅，苏颖君勉强笑了笑，不敢去看了。她用纸巾沾了沾马上就要流出来的眼泪，叹道：

　　“阿姨真的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夏禹风心思玲珑，一见苏颖君看到自己的手后难过了，便不动声色地将毛衣袖子拉下来一点，盖住了那只手上狰狞的疤。

　　作为一个男性，在某种意义上，夏禹风也是信仰“疤痕是男人的勋章”这种鬼话的。虽然手破了相，但因为伤到的是手背，对他的工作没有影响，所以他并没太在意。

　　“没事的、苏阿姨，您不用太在意。”，夏禹风手里不慌不忙地削着苹果。见苏颖君还是不太安心，夏禹风便冲着苏颖君安抚地笑了笑。

　　“还好、还好那个男人是说谎的。”，一想到夏禹风被针头扎了，那个男人还叫嚣自己有艾滋，苏颖君便觉得惊心。

　　作为医护人员，职业暴露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夏禹风吃了隔断药，检测下来之后，都是阴性的，什么事都没有。

　　那个平头男人也被检查出体内并未携带艾滋病病毒，在审讯中，平头男人也说自己只是抱着他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的想法，谎称自己有艾滋，想要恐吓一下夏禹风和苏望春两人。

　　虽然过程确实挺让人心惊，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苏颖君本来就很喜欢夏禹风这个孩子，觉得他绅士，温柔、有礼貌，又十分优秀。夏禹风又屡次救阿旺，苏颖君更是越看越觉得喜欢。

　　现在知道自家的傻孩子对夏禹风有好感，苏颖君虽然知道夏禹风这么优秀的小孩，看中阿旺的可能性很小，却还是起了好奇心。

　　苏颖君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可以养出这么优秀的小孩。

　　和其他差不多年纪的部分中年妇女不同，苏颖君性格使然，从年轻时起就是不爱加入办公室茶水间的性格。

　　她不喜欢探查别人隐私，此时见到夏禹风用手指抵着刀背，水果刀寒芒凌冽，他却用得自然灵巧，刀尖转动中，一圈一圈苹果皮便被流畅地削下来，苹果皮吊在苹果上，长长的，并未断裂。

　　和自家孩子不同，和从小看着长大的杨纯也不一样。

　　夏禹风这个孩子总是聪明、认真、严谨，有条有理的。

　　他完美符合了各个家长心目中的“优秀小孩”形象，是“别人家孩子”的强有力竞争者。

　　心念一动，苏颖君不由得问了出口：

　　“小夏，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能养出你这么优秀的孩子......”

　　苏颖君年纪大了，也染上了絮絮叨叨的毛病，她挂着笑夸奖夏禹风。

　　夏禹风冷不防，一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却一僵，削苹果的手不由得顿了顿。

　　他见苏颖君微笑地看着自己，嘴里说着夸奖的话，夏禹风的喉咙便不由得梗住了。随即他就慌忙地垂下头，躲避了苏颖君的视线。

　　要怎么才能面对自己出身不光彩这件事情呢？

　　他的妈妈是个妓/女，不仅不光彩，还是违法的。

　　但她就是自己的妈妈，自己就是生在一个污秽又深不见底的泥潭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