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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子嗣 ...

  •   就这样,在初秋之际的某个清晨,菲利普·兰斯凯特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苏瓦尔,也离开了自己心仪多年的姑娘,只丢下一句似迷非迷,对他而言已算是最为勇敢的剖白。

      而索菲亚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绝尘而去的背影,好半天才不确定地扭头道:“他…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

      乔恩公爵快速而温柔地回应着,然后平静地揽住妻子,若无其事地往回走。

      真是大意了,千防万防也没能阻止这家伙在最后一刻垂死挣扎!乔恩公爵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已经杀心四起,他微微笑着:“大概还没睡醒,在说梦话吧!”

      索菲亚:“……”

      她倒也没有蠢到相信这种胡说八道。

      刚才菲利普·兰斯凯特几乎算得上是说完就跑,索菲亚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弥漫起一阵尘烟,等到后来一点一点回味过来那句话里的意思,整个人都要炸裂开了——菲利普·兰斯凯特他果然知道真相!

      索菲亚被一股怒火笼罩着,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兰斯凯特家的血脉,而菲利普·兰斯凯特也从一开始就没想从她手中换取马赛的继承权,他之所以答应出兵帮助苏瓦尔,就如乔恩公爵所说的那样其实是别有用心的。

      他竟然想让她替自己生下继承人……?!

      如此冒犯之言竟被说得如此含蓄,索菲亚觉得他幸好跑得够快,不然自己一定会杀了他的!

      她本就因为母亲与父亲之间千疮百孔的关系而怨恨婕勒丝夫人,自然而然也会迁怒于她的孩子,尽管如今已经知道,比起非婚子的菲利普·兰斯凯特,她这个血统不正的孩子才是最没资格说三道四的那个,而她的母亲也被认为是无可原谅的背叛者,可是索菲亚依旧感到愤怒,且夹杂着难以形容的恶心,其程度不亚于当初醉酒和乔恩公爵第一次过夜,早上醒来惊悚与绝望交加而想要杀人的嗜血感。

      而乔恩公爵则微笑着听索菲亚对菲利普·兰斯凯特致以最恶毒地诅咒,并默默忽略掉所有连带波及自己的咒骂,贴心地提议道:“下次再见,我便以冒犯之罪取下他的首级,如何?”

      索菲亚闻言一愣,抬眼看去,见乔恩公爵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当他微笑的时候,总有种平静的不详感,于是连忙提醒道:“那你将与整个马赛为敌。”

      毕竟菲利普·兰斯凯特目前算是兰斯凯特家唯一的血脉,而她的父亲艾尔德公爵也几乎看不到有任何其他子嗣出生的可能,说起来倒也奇怪,明明是对待婚姻不忠之人,却多年来除了菲利普·兰斯凯特的母亲以外,身边再无别的女人出现,也不知道该说他薄情寡义还是用情专一。

      “那他也将与整个维斯塔那为敌。”乔恩公爵无所谓地挑眉,丝毫不见惧意,“想杀女王的丈夫,可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站在你那边?”

      索菲亚好奇地看他,毕竟这些年是兰斯凯特养育了她,不说心中对谁有所偏倚,或与谁敌对,总归不能眼睁睁看着苏瓦尔与马赛之间陷入纷争,而这一点,自她嫁给乔恩公爵以来就从没有改变过。

      “我没有笃定也没有期望你会选择站在我这边。”乔恩公爵平静地目视前方,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我说过,从我们相识开始,你便被赋予了特权,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而我作为维斯塔那女王的丈夫,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人杀了的。”

      言下之意不管索菲亚阻不阻止,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索菲亚默了默,忍不住道:“你就这么想杀他?”

      “我想杀他已经很久了。”

      “为什么?”

      乔恩公爵微笑地说:“因为他该死。”

      “……”

      索菲亚简直跟他说不清楚,干脆闭口不再谈论,他们在苏瓦尔城门前延伸的道路上行走,身后跟着一队执剑守卫,道路两旁是苏瓦尔初秋泛黄的农野,正在时间的推移中一点一点变向金黄,一如刚才菲利普·兰斯凯特那段小小的插曲,并不足以让索菲亚一直驻留和惦记。

      她和乔恩公爵在午时左右回到了城堡,如今所有腥风血雨平息,乔恩公爵已不再像以前那样终日奔波忙碌,可以更多地和妻子呆在一起。

      历经维斯塔那一战,他在苏瓦尔一带的威望更上层楼,曾经妄想背弃祖先誓言,而不愿承认年轻的领主荣归故土之人,也都开始老老实实地收起獠牙,纷纷向其展示自己的忠诚。

      恐惧,是一切权力的保障,所有人都在恐惧中选择了臣服,包括战败后的维斯塔那。

      乔伊斯的莫顿公爵不断写信给索菲亚商告朝中事务,在沐恩爵士的辅助下,维斯塔那继任者的名字在旧日政权的更迭中逐渐成为不可忤逆的存在,而莫顿公爵有时也会抱怨几句,说沐恩爵士的行事作风简直与他过去侍奉的君主如出一辙,万事皆以武力优先,虽然有时候的确可以解决不少问题,但同时也制造出了越来越多的问题,如今各方势力矛盾激化,整个王都人心惶惶,颇有种秩序崩溃前的末世感。

      可乔恩公爵对此嗤之以鼻,“又不是沐恩制造了问题,而是问题本来就一直存在,明面上说的是沐恩,实际上却暗中指责我凶残无道,这个乔伊斯公爵可不简单啊!”

      他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将身前的索菲亚搂得更紧,午后的书房爬过寸寸阳光,浅浅落于两人交叠的身体,在风平浪静无事可做的日子里,乔恩公爵最大的爱好便是陪妻子翻看那些厚厚的文献,然后看着看着一桌凌乱的书页便更加无序地抖落在了地上。

      而索菲亚衣衫不整,被迫俯在桌上,裸|露的肩膀还趴着一颗沉重的脑袋,她艰难地读完手中的信件,有些忍无可忍地侧了下脸,问:“你让沐恩爵士杀了所有反对我的人?”

      “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你了。”

      乔恩公爵在她耳边吐气,一副心不在此的模样,索菲亚边躲边说:“可我是被律法选择的人。”

      “律法已经无法约束他们了,夫人,不然你以为维斯塔那的国王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子嗣。”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到的那个意思。”

      乔恩公爵公爵不打算深入这个话题,他明显对索菲亚的身体更感兴趣,书房里的书架和桌椅都是可供他任意发挥的地方,还有无人的花园,城堡顶部的露台,日光之中星月之下,他们……委实有些过于没有节制了。

      只是无论乔恩公爵如何努力,索菲亚都再也无法怀上子嗣了,这个秘密除了他们,便只有拜尔克学士一人知道,高纯度的塞西莉娅伤害了她的身体,也断绝了英柯路德一族在苏瓦尔继续统治的可能,一如维斯塔那那帮心怀各异的贵族,对王室进行的漫长的绞杀。

      有时候索菲亚会想,如果当初登上王座的是祖父,或许自己与母亲都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这个世上了,可又转念一想,祖父母的去世就一定是命运使然,而没有任何人为的成分吗?

      真相究竟如何已经无从可知,仿佛一粒尘埃淹没在茫茫天地之间。

      而如今摆在索菲亚面前的,是这个时代所有女人都无法逃避的现实——无论是苏瓦尔还是维斯塔那,都需要她诞下子嗣。

      可乔恩公爵却是再也没有提过任何一句有关子嗣的话,就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当初血雨腥风一路也要夺回的苏瓦尔,最后沦落他人之手一样。

      索菲亚想起他们在班布尔斯驻扎的营地,乔恩公爵曾向她发誓此生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可索菲亚却并不相信,不是不相信誓言,而是不相信他能自由到无视这个世界的规则——苏瓦尔领主应该拥有子嗣。

      不然他的敌人也不会想方设法除掉他的妻子。

      总有一天乔恩公爵会屈服于现实的压力,而索菲亚也必定会因此离开苏瓦尔。

      这才是他们之间最有可能被预见的结局。

      可乔恩公爵却不会这么认为,他磨牙吮血似的在索菲亚耳边说:“你想都别想。”

      他的妻子依旧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将忧虑写在眼睛里,一望便知,乔恩公爵有时会萌生出用铁链将她彻底捆住的想法,以防她哪天突然灵机一动就真的自顾自地跑掉了。

      他叹了口气,说出口的话让索菲亚有些惊悚,“你要真在意子嗣的事,我可以让拜尔克送你一个。”

      “你想干什么?”

      冷不防听到这句话,再结合之前骗乔恩公爵自己怀孕,而他表现出来的诡异反应,也不怪索菲亚会理解出一些不好的意思,而乔恩公爵连忙掐掉她正在飞速旋转的思绪,咬牙切齿道:“我是说——让他将自己和艾莉·伊洛克的第一个孩子送到公爵城堡,我们可以将其作为苏瓦尔甚至维斯塔那的继承人抚养长大。”

      “……”索菲亚愣愣地看着他,觉得这提议听起来似乎……也不是不行,毕竟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收养孩子作为家族继承人的贵族也不在少数,只是索菲亚不是很能相信,乔恩公爵竟然会为了她愿意放弃拥有亲生子嗣,转而去接受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反正拜尔克身上也流淌着英柯路德家的血。”

      “??”

      索菲亚受到了冲击,“你说什么?”

      “我说拜尔克其实是我父亲的孩子,他是我哥哥。”

      索菲亚有些崩溃,“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也没多少。”

      乔恩公爵眉眼间笑意浓烈,将过于激动而差点从他身上摔下去的妻子用力托住,他们此刻身处高悬的露台边缘,天高风急,远离尘嚣,用他的话来讲,在这里索菲亚的声音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一点。

      “我、拜尔克,还有艾莉·伊洛克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你难道就从来没好奇过他的家人在哪儿吗?”

      “我为什么要去好奇这些?”

      索菲亚不客气地回道,手脚却极具反差地在乔恩公爵腰颈处用力攀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跌落高墙,而乔恩公爵则抱着她靠坐在了地上。

      “你从来就没说过你还有个哥哥。”索菲亚控诉道。

      “他是我父亲的私生子。”乔恩公爵继续解释,“他的母亲是一个很偏远村落的骑士的女儿,被家人送到公爵城堡里工作,然后遇见了我父亲,后来,我祖父出面解决了这段恋情,再后来,我母亲嫁给了情伤的父亲,他们婚姻似乎成为了父亲的救赎,至少在我的认知里,父亲是深爱着母亲的。”

      不然也不会为她培育满园的塞西莉娅,也不会孤身闯入王都去阻止她离开。

      “可或许是对父亲的背叛心生怨恨吧,那名骑士之女,也就是拜尔克的母亲在我出生后给父亲写了封信,告诉了他关于两人还有一个孩子的秘密。”乔恩公爵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而这,也是我母亲离开苏瓦尔的原因。”

      索菲亚沉默地听着这些陈年往事,突然间想起在王宫时听说的那件事,“王后告诉我,是你下毒杀害了奥丽莲夫人。”

      “我是想杀她。”乔恩公爵没有否认,“如果她当初没有任性到用离开的方式来惩罚父亲,父亲也不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去,所以当时她知道我递给她的药剂中有塞西莉娅,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所以你母亲其实是自杀的?”

      索菲亚再次露出震惊的表情,半天没有说话,一时竟不知道她和乔恩公爵谁的童年更加凄惨,可他们似乎又足够幸运,能够在命运的安排中遇见彼此,至少眼下他们算得上是幸福的。

      而乔恩公爵收紧环在索菲亚腰间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身上贴,暗红色的瞳眸在飘飞的发丝底下流露出星点戏谑,“夫人不用觉得伤感,有情之人共赴冥海,可比生死相隔幸福多了。”

      索菲亚:“……”

      伤感的气氛瞬间消失不见,乔恩公爵继续道:“这下你明白拜尔克和艾莉·伊洛克为什么要遮遮掩掩了吧?”

      索菲亚了然地点头,一个是乔恩公爵的哥哥,一个是乔恩公爵的姑姑,尽管他们两个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伦理关系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所以为了能让拜尔克下定决心娶自己,艾莉·伊洛克直接将人骗去了艾弗伦。

      半个月前乔恩公爵一行在福尔戈修道院附近收到的那封结婚请柬本身就是一场骗局,艾莉·伊洛克赌拜尔克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嫁给别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去阻止她,而一旦拜尔克走进艾弗伦,便再也没有可能离开那里。

      因为艾莉·伊洛克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的。

      如此任性而不按常理的行事风格,倒和乔恩公爵一样让人无语。

      索菲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露台呆了半天,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乔恩公爵见她脸上浮现困意,便托着她从地上起来,豁然悬高的滋味让索菲亚手脚不带意识地死死攀附在乔恩公爵身上。

      他们沿狭窄的石梯盘旋而下,细碎阳光从窄小的天窗一缕一缕从他们身上掠过,等到了宽阔的城堡走廊,冷不防与在此等候已久的霍尔斯特撞了个正着。

      因为拜尔克学士被艾莉·伊洛克“扣押”在了艾弗伦,公爵城堡里原本属于他负责的那部分日常事务顿时面临着无人处理的局面,于是出于补偿的态度,艾莉·伊洛克干脆将霍尔斯特打发到了公爵城堡,而此时这个冷脸少年将一卷浇封的信笺递到两人面前,冷声道:“是兰斯凯特寄来的信,大人,马赛的艾尔德公爵病危,希望夫人能立即回去一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