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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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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学校,偶尔是阿征的家里。这三点一线的生活构筑了小泉浅如今全部的世界,也像一层无形的茧房,将她与外界所有的喧嚣和纷扰彻底隔绝。
她并不知道,就在这所顶级医院光洁的墙壁之外,关于“第一世家”小泉内部权力分裂,几方势力为争夺主导权而剑拔弩张的消息,正像致命的瘟疫一样,在日本的上流社会隐秘而迅速地蔓延,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浮动。
各种猜测,幸灾乐祸和虎视眈眈的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藤田这个年轻却已显露出铁腕手段的掌舵人,正以雷霆之势清理着家族内部因此事而蠢蠢欲动的门户,强硬地稳住局势,那些不见硝烟却同样血腥残酷的风雨,都被医院这层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屏障暂时隔绝了,保护着她片刻的宁静。
白天,小泉浅会按时去帝光中学上课。
帝光中学以其悠久的历史和顶尖的精英教育闻名遐迩,校园内古木参天,枝桠交错,投下斑驳的阴影,红砖砌成的教学楼带着岁月的沉淀和威严,但这一切瑰丽或庄严的景致,对小泉浅而言,都只是模糊的背景板,与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她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目光却穿透了黑板和老师,早已飞越了半个东京,牢牢系在了那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老师的讲解声,同学们翻动书页的沙沙声,都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传来,模糊不清,无法在她脑海中留下任何清晰的印记。
晚上,她通常会回到医院,有时在祖父病床边一坐就是一夜,看着窗外灯火渐熄,天色由墨黑转为灰白。如果实在太累,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崩溃的边缘,或者被阿征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安眠药,她才会迷迷糊糊地睡去。
阿征很好,他会在自己深夜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的时候,端来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温热牛奶,看着她小口喝下;他会用那种带着天然命令口吻,却又隐隐含着不易察觉的关切的语气,让她去休息,然后确保自己真的照做;他甚至会在自己因担忧焦虑而无法入睡的夜晚,守在她房间的沙发上。
可是她很想阿冲,很想很想…
或许是祖父病倒的缘故,又或许她得到了想象中的自由,有很多的时间来思考以前没注意到的事情。
她想,她知道自己喜欢阿征的原因了。
当年她和阿冲大吵一架后,他不告而别去了英国。她想要追过去,祖父却不同意,祖父让她想明白,想明白她以后要过怎么样的人生,想明白阿冲对于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个笨蛋,她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她也不聪明,祖父不让她追过去,她就真的追不过去;阿冲不愿意见她,她就再也没有办法见他。
但她真的很想阿冲,阿征很像他,照顾她的方式也好,那种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气质也好…他在身边,就好像有另一个阿冲陪在自己身旁一样,他可以填补自己缺失的不安和想念,像是一场美梦,可以短暂地忘掉真实,可以不用那么孤单。
她是个缺爱的小孩子,一直都是…
可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祖父问以前问她想要过怎么样的人生,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但她知道阿冲对于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了——他无法代替,也无人能代替他。
想明白了这点,这段时间的纠结终于好了,她想:她得找个时间和阿征说清楚。
她后悔了,当时不应该冲动答应两人交往的。
国三的下午,帝光中学的教学楼沐浴在慵懒而温暖的春日阳光里,光线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走廊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微小的尘埃,仿佛也被这份暖意浸透,变得缓慢而宁静。
临近放学,一种无形的躁动气息已经开始在校园里弥漫,是对自由的渴望,也是对即将到来的课余时光的隐隐期待。
但这些都和小泉浅无关。
她独自一人走在连接两栋教学楼的空中走廊上,步履匆匆,视线落在自己快速交替的鞋尖上,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胸腔里像是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兔子,咚咚地撞击着肋骨。
祖父下午有一项关键检查结果,之前大夫凝重的表情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她得快点,快点儿回到祖父身边。
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焦虑和不安。
就在走廊的转角处,心思完全飘向远方的小泉浅,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柔软却带着阻力的身体。
“唔…”她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抬起眼,眸中还带着未散尽的茫然和焦急。
“浅泉桑。”一个声音响起,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像春日初融的溪流,潺潺湲湲。
小泉浅瞳孔放大。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抬眸,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浅蓝色的发梢带着自然的微卷,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她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校服,裙摆长度严格遵守校规,却又巧妙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唇角噙着笑,每一寸礼仪都是精心计算过的温婉和仪态端庄。
风间结衣虽然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站在转角处,一线之隔,阴影和阳光错落交织,此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天蓝色的瞳眸中掠过一丝极快隐去的冷意和…高高在上地审视。
“当初怎么说都是帮了你,现在见了我连个招呼都不打吗?”
祖父的病情像一根绷紧的弦,牵动着小泉浅所有的神经,“抱歉,风间桑,撞了你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微微颔首,算是再次致意,便想侧身离开。
“撞了人不是故意的,那抢别人的男朋友呢?”风间结衣语气温柔。
小泉浅的脚步一顿,立在原地。
“小泉桑很喜欢抢别人的男朋友吗?”风间结衣依旧维持着那无懈可击的微笑,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亲昵的意味,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但这句话却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精准而狠辣地刺入了小泉浅的耳膜,直抵神经。
小泉浅整个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僵住,她的眼眸因惊愕而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对方温柔的笑脸,茫然和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她,“…什么?”
她下意识地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风间结衣靠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小泉浅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白玫瑰香水味,她吐气如兰,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毒蛇般的寒意,“我在说征十郎,不过你好像更关注小泉两个字,小泉小姐?”
那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小泉浅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她怎么会?
巨大的惊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风间结衣,对方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自己那张瞬间失血,写满了失措与震惊的脸。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泉浅的甜软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风间结衣轻轻笑了,笑容温和,莹润的指尖滑过对方的侧脸,一寸寸施压,“这应该并不难猜吧,毕竟你只是把名字倒过来而已。浅泉这个姓氏本来就少见,更何况如果不是小泉首相宠爱有佳的孙女,高山家的嫡系会大材小用地当个保镖?藤田君又怎么会出现在这所学校?除非,他是来探望和他从小有着婚约的青梅竹马的。”
她的话语如同毒液,缓慢而清晰地注入小泉浅的耳中。
“只是我很好奇,小泉桑既然有自己的未婚夫,为什么还要来抢别人的东西?”风间结衣直视着面前的女孩儿,她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征十郎对她的注意,根本不会有人联想到她身后的背景。
小泉浅重复着这个充满物化意味的词汇,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和反感,甚至暂时压过了惊慌,她抓住对方的手腕,杏眸里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那是被触及底线的愠怒,“阿征不是物品。”
她抬起头直视着风间结衣,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她不谙世事的天真,“他有自己的意志,是独立的个体,他可以自己决定喜欢谁,不喜欢谁,而不是由你来预定或者归属!”
阿征就算不会是她的爱人,也永远是她重要的朋友,绝对不能被这样的物化或者随意标记。
只是这句在她看来仅仅是陈述事实的话,听在风间结衣耳中,却不啻于最嚣张的挑衅。
风间结衣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温柔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笑容瞬间凝固,嘴角的弧度变得僵硬而冰冷,她伪装的善意褪去,显露出底下锐利如冰锥的寒意,“自己的意志?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