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逢楚楚》汤苒苒

4、04

　　“若你不愿意，便罢了，贴身侍女就是如此。”

　　唐珂越是不在意，楚楚就越放心，这狗东西爱答不理的样子分明就是没认出来她。

　　贴身侍女应当守夜，她也是知道的，她从前也有侍女，而且比唐珂这个要求更过分，每晚都要睡在她一旁的小榻上，照看着她。她每晚都会喝水，之前都是贴身侍女递到她旁边，如今只能自食其力。

　　但白日活计很少，跟着主子就行，她回想起她身边的侍女，好像也没做过什么重活。所以楚楚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了。

　　“以后你只负责这个院子就好，无需跟着我出门。”

　　这就更好了，唐珂出门的时候，楚楚还能自己呆着。

　　当晚楚楚就回去收拾出来一个小包裹，带着，搬去唐珂住的院子。

　　宋嬷嬷十分感慨，真是世事难料，“真没想到，楚楚你啊，人傻福气多，以后在主子面前一定要注意言行举止。切记不可胡闹，也不可仗着主子宽仁就放肆。”

　　楚楚听话点头，注意举止可以，但让她好好伺候唐珂，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她不能明目张胆和唐珂作对，甚至上还要恭敬些，但唐珂也不会时刻看着她，到时候她敷衍些就好。

　　“也没照料你多少，从前说的干亲就算了……楚楚记住，以后回家了，也要长个心眼儿。”

　　宋嬷嬷叹息一声，虽然和楚楚有缘分，但她也不是白占便宜的人，楚楚没得到她几分照顾，以后的事也就不再提。

　　楚楚却挽着宋嬷嬷，“不行，干娘答应过楚楚了，不能反悔。”

　　“你这死孩子。” 宋嬷嬷戳了戳她额头，虽然抱怨，可心中也有点欣慰，这临时认来的亲缘更真了点。

　　楚楚回了唐珂的院子，却发现这人已经睡了，内室黑黢黢的。

　　楚楚向来怕黑，她扶着一侧的壁角，缓缓绕着屏风走，他床前一盏微弱的烛火，稍微缓了她惶惶不安的心。

　　脚步声惊醒了唐珂，“……楚楚？”

　　“怎么了？”

　　一开始两人都没反应过来，唐珂只是近几年的反应，听见陌生动静下意识唤楚楚，直到那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响起，他才知道唤错了。

　　而楚楚也停住，回一句怎么了，是楚楚刻在骨子里的反应。

　　“没事，去睡吧。”

　　“嗯。”楚楚应答的声音很小，这声楚楚让她暂时歇了和唐珂作对的打算，沉默去了隔间。

　　虽然是隔间，楚楚总感觉和唐珂的主屋没什么区别。

　　最里面是一个架子床，里面是熏过香的被褥，隔间虽小却一尘不染，旁边还有小窗，想来白日光线应当很足。

　　楚楚沉在被褥里，周身萦着的味道很熟悉，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是什么味道，就睡熟了。

　　翌日一早，楚楚醒时，透过起雾窗棂照进来的曦光也已经很足，她望向窗外，金乌大咧咧地停在半空中，时辰很迟了。

　　她换好衣裙，前几日都是最下等丫鬟的衣物，虽然也舒适，但颜色黯淡又肥大，属实很难看。

　　如今她的衣裙颜色浅淡了一些，是柔和的碧色，衣料柔软，虽然比不上从前，但经过这些时日，楚楚也看开了。

　　楚楚伸着懒腰走出隔间，见采清拿着干抹布，在屋子里面擦着摆件。

　　睡到自然醒的楚楚心情很不错，“采清，早啊。”

　　采清回了楚楚一个白眼，这人一点自觉都没有，早上也不听着点动静起来，大人也不管楚楚，还不许她去叫。

　　而楚楚知道采清应该负责唐珂的院子，那个介溪才是平常跟着唐珂出去的，她以后估计要和采清一起相处三个月。

　　“既然醒了，”采清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一个鸡毛掸子，递给楚楚，“就把这些贵重摆件都好好拭拭。”

　　楚楚看着采清指过一溜儿玉雕，珊瑚类的摆件，她觉得采清过于死心眼了，一起来就干活。既来之则安之，应该想个法子，“采清你多大了啊？”

　　采清：“十六。”

　　“采清妹——”楚楚话还没说完，就被采清打了下头。

　　“小丫头片子，叫谁妹妹呢？你满十六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占谁便宜呢？”

　　龇牙咧嘴的楚楚后知后觉，原来的江楚楚将满十七，如今的楚楚可能才刚及笄。

　　“我这不是看姐姐长得年轻嘛……”经过楚楚的一连套的甜言蜜语，很快就和采清混熟了。

　　“姐姐，你看哈，白日就咱们两人，这些摆件扫和不扫没什么区别，对不？所以咱俩没事还是歇歇……”

　　采清皱眉，“不行，即使大人不在，我也不会做那样的事，你若想偷懒，就自便吧！”

　　楚楚：好的，就等她这句了。

　　楚楚对着采清点点头，随后在采清惊讶的目光中转身，回去接着睡，她好多天都没这么轻松了。

　　但楚楚还是有点觉悟的，毕竟现如今是个侍女，下午睡醒后，她主动去做活。

　　该说不说，睡醒了精神就是好，看着那堆摆件也没那么心烦了，她拿着鸡毛掸子，认真地一点点扫着。

　　可只有楚楚那么认为，在采清看来，这人没好好弄，敷衍得很，那些梅瓶之类的，她都只打扫瓶身，瓶颈处根本没注意。

　　她上前夺过楚楚手中的鸡毛掸子，“算了，你去那边浇花吧。”

　　“哦。”楚楚走过去，给小盆栽浇水，采清又感觉她浇多了，怕给花泡死。

　　楚楚尽力认真，但是采清处处看不惯，最后大部分活计还是采清弄的。

　　晚上唐珂回来，采清虽然有一肚子抱怨的话，但楚楚确实做了，再加上楚楚一直都在旁边，不好告状，只能作罢。

　　而唐珂也没特别注意楚楚，楚楚彻底放下了心。

　　一连几日下来唐珂都早出晚归，听闻退仕的阁老也就是曾经的梅少傅路过云城，他近日都去拜访这位。

　　但这俩人应该不是一个阵营的。如今贤王继位，唐珂成了少傅，那他明显之前就是贤王的人，梅少傅向来是太子那边的。

　　这些楚楚也不是特别明白。她之所以费脑子去想，主要是，唐珂这人，平常和她一起瞎玩，他突然就飞黄腾达了。

　　这证明唐珂在背后一直认真努力，在勾心斗角的朝堂胜了一把，一下成了大官。楚楚很心酸，同时对唐珂还有那么一点点鄙夷，当初两人天天在一起玩，他根本没提过一点！

　　可能是楚楚站在一旁混杂着哀怨的复杂目光太过明显，用膳的唐珂开口，“楚楚，你总看我干什么？”

　　虽然被唐珂这么叫楚楚有点奇怪，但是楚楚逐渐习惯，她啧啧而叹，“大人真讲究，用个晚膳都这么多的菜。”

　　唐珂被她的话堵了一下，夹的那个虾仁又放了回去，手中筷子顿住，他放下，这才看向楚楚，“怎么？”

　　同在桌子旁的介溪垂眸不言，而采清偷瞄楚楚，带着点嫌弃，不知道她怎么如此粗俗。

　　楚楚正色道：“大人一人就要六个菜，还剩下许多，奴婢全家……那么多人，常常吃不上饭，有也就是一锅菜而已，根本吃不饱的。”

　　“大人怎能同——”采清说了一半便被她身旁的介溪拦住，介溪朝她摇头，没必要管这个陈楚楚，得罪大人被撵走也是好结果。

　　如今世道多奢靡，唐珂这属实算不得大事。唐珂却点头，随后对着楚楚道：“你过来。”

　　楚楚极其不情愿，这人该不会听了她悲惨命运，大发善心让她和他一起用膳吧，两人之前同桌吃过不少次，但如今楚楚真的不乐意啊。

　　“给我布菜。”

　　楚楚向另一侧凳子走去的步子停住，一旁的采清没忍住笑出声来，又急急低头捂嘴发出闷笑。

　　楚楚的脸一瞬涨红，唐珂云淡风轻，手中也没了动作，等着她过去布膳。

　　她内心气得恨不得拍死这人，却只能认命拿过一旁的公筷。

　　看着菜色，糖醋鲤鱼、碧螺虾仁、蟹黄虾盅、辣脚子姜、玉带虾仁、还有一个糖藕。

　　楚楚简直无从下手，即使搭配菜色的活不用她做，可这都的是啥菜啊。

　　还有，她原本记得唐珂不喜鲜味，不食鱼虾，不喜辛辣甜腻。

　　不是她过于关注这个狗东西，而是每次她去唐府做客时，唐夫人细心，都会按照楚楚的口味吩咐膳房做些她爱吃的菜。

　　上菜后，狗东西就会挑这挑那的，以至于楚楚印象十分深刻。

　　“怎么了？”狗东西开始催了。

　　“没事。”人总会变的，就像楚楚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会给唐珂布菜，她每样都给唐珂夹一点，发现他都能吃，不过吃得有些艰难。

　　他吃得费劲巴拉，楚楚却有些饿了，目光在糖藕上停顿许久，这是她最喜欢的菜，怎么吃都吃不腻。

　　楚楚逐渐放任自己，随意给他夹，直到那盘碧螺虾仁都快见了底，唐珂才说好了。

　　楚楚放下筷子，学着那边两个人的样子恭敬站着，盼着唐珂赶紧让几个人下去，她好饿，要去用膳了。

　　楚楚着急得很，唐珂却慢条斯理地拿过手帕拭了拭，在旁人看来，公子温润有礼，气度不凡，这样的小举动都带着矜贵优雅。

　　在楚楚看来，他墨迹死了都要，吃个饭好费劲。

　　“楚楚。”

　　“诶——”

　　“你好像很了解我？”唐珂看着楚楚，面上似笑非笑，目光带着看透人心的锐利。

　　与他对视一瞬，楚楚眼睛控制不住地睁圆，难道她给他夹的菜时，不自觉顾到了他的喜好。但也不能啊，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她避开唐珂的目光，“当然没有！”

　　“哦？那怎么夹给我的……”唐珂看着楚楚的面色，企图从她细微表情中窥探真相，缓慢道：“都是我不喜欢的菜。”

　　原本担心自己露出马脚的楚楚，听了这话实在笑不出来了。狗东西就是故意在为难她，这都是他不喜欢的菜，难道还分不喜欢或特别不喜欢？

　　她说：“巧合，巧合而已。”

　　唐珂不再说话，小丫鬟已经上来收拾桌子，他又开了口，“陈楚楚，你家中有个弟弟，对吧？”

　　试探，绝对的试探。

　　楚楚根本没有陈楚楚的记忆，她哪里知道是不是有弟弟，反倒是江楚楚真的有个弟弟。

　　她迅速思索，既然陈楚楚能被卖出来，陈家定然还有别的孩子，卖女孩逃不了一个重男轻女，所以楚楚赌一把，点了点头。

　　唐珂笑意更深，“可我怎么听说，你家中只有个妹妹，叫……陈小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