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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啪——”
      长剑落地。

      前些日子,明榕还张狂着要手刃宁熙灼,可当白舸又一次截下他的杀招,并且把他的佩剑拍落在地时,明榕不免还是泄了气。

      他偷偷看了一眼白舸,那张清俊的脸上,倒是没有半点不满和嫌弃,只提醒他把剑捡起来,歇会儿再继续。

      明榕看着地上的剑沉默不语,干脆撩起衣袍席地而坐,眼神不知飘向何处发起了呆。

      白舸靠在树下假寐,感觉到来自明榕的目光也作不见。他一点都不担心明榕会趁机偷袭,若明榕真有这能耐,也算这段时日的辛苦没有白费。

      于是明榕也就光明正大地盯着白舸,陷入了沉思。

      春日早至,厚重冬装也已脱下,各个便换上了颜色更要繁复的轻衫。尤其是他们这种自小习武、又师承各大门派的年轻人,更没有什么怕冷的概念,当然是尽可能挑着喜欢的色泽样式就往自个儿身上套。

      长天门的弟子服以银色为主,袖口和衣摆铺开成片的祥云纹样,衣襟处也烫着同样的银丝滚边,看似淡雅,刺绣纹却极为重工,处处透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尊贵,倒还真符合家主之姓的传承。以至于门人在选私服时,本无需遵守门规,但潜移默化中,还是大多挑了相近的银色或白色衣物。

      白舸却似乎格外偏爱青色,私下里,便总是爱穿或深或淡的此色衣衫,只有些镶了简单的云纹,有些没有。现下他就倚着树干,淡色衣角迎上早春的风,轻快摆动。

      他眉宇间极是风流,闭上眼后,这点风流却被隐去,倒显不少沉稳。明榕仔细打量过几眼,不得不承认这位果然还是长天门的二师兄,不怪他觉得白舸有能力帮他。

      而那云青,保持着与主人一样的姿势,静静靠在他脚边。
      云青,是白舸的佩剑,正如宁熙灼曾经的雾岚。

      明榕也曾见过这两人当年如何逍遥长天,光耀门楣。宁熙灼凭那一手君子剑法,更是风头无两,白舸却比宁熙灼还要灵活些,剑法似他本人一样游刃有余,恰好弥补了与宁熙灼的一点差距。两人又在同辈弟子中关系最好,默契一成,世家便都笑称,有此二人双剑合璧,实乃师门之大幸,长天门也必将长盛不衰。

      直到若干年后,云散雾消,宁熙灼折了雾岚,从此与长天门无关,便无人再见过那道惊艳的身姿。

      明榕突然有点想问问白舸,为何曾经堪称长天双杰的师兄弟,会闹得这般田地。

      他是在父辈的疼爱和同辈的包容下长大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实在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仇怨,才能让这样两个人完全不念旧情,拔刀相向。

      “你问这做什么。”白舸睁眼,面色不动地看着他。

      “啊?”明榕这才反应过来,原本还憋在心里犹豫要不要问出口的话,不知怎地就脱口而出了。此刻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没事多这个嘴干什么。

      本以为白舸不欲作答,他正打算含糊带过去,白舸却仍回了他:“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短短几个字,能表达的含义却太宽泛,轻巧又决绝地阻断了旁人想要再深究的念头。

      怎么就不同道了呢。

      明榕微微摇头,把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从脑海中彻底清除出去。下一秒,白舸的声音又响了,沉似无波古井,这次离他更近了些:“你不如好好想想,是先死在宁熙灼手上,还是先死在我剑下。”

      “啊?”明榕又懵了,身体本能却促使他立刻从地上弹起来,躲开了险险擦过的利刃。

      白舸趁其不备,提了云青就朝他袭来,丝毫不留情面。

      ……你们长天门都他娘的这么不讲武德吗?
      明榕咬紧牙关,心里狠骂道,下意识横剑挡住了他的进攻。

      肩胛、腰侧、腕间、膝下。
      处处要害。

      白氏以德要求弟子,故白氏剑法向来快准多过于狠。白舸收了力,指向却精准无比,打得明榕只顾着防御,根本还不了手。

      “你再不出手,也别等宁熙灼送你一程,自行去找你父亲请罪吧。”他冷冷说道。

      明榕苦笑,心想这人跟宁熙灼哪里都不像,偏也有张刻毒嘴,一点都不比他师弟差。

      他又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大言不惭要找宁熙灼报仇,到现在也已苦练许久,却连白舸都还打不过。就算宁熙灼真如他所言提不起剑,庄玹又没有将白家的本事学个十足,谁敢保证他就能对他们一击必中,他又拿什么让人家等着?

      防御逐渐变得有些吃力。

      但也许真是白舸刺激得狠了,剑招铺天盖地,他却渐渐能从中找出点破绽,等白舸错身往后退了半步时,明榕眼尖,终寻得空隙,刺了出去。白舸眼神微凛,唇角却勾了一勾。

      看来还是有成效。

      明榕抿着唇步步紧逼,不知不觉中,竟隐隐能和白舸抗衡起来。而这一次,他的剑再没被打落。

      刚才还残存的一点沮丧,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眼中杀气渐浓,打法也比之前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像是要把恨意燃到极致,烧得宁熙灼尸骨无存,方肯罢手。

      君子剑又如何?
      灭他师门、害他生父、毁他前路,桩桩件件都染着他明家的血,谈何君子。

      碎玉如何,庄玹又如何?
      哪怕同归于尽,他也不能放过宁熙灼!

      “嘶——”
      一角淡青色的布料被斩下,晃晃悠悠飘落,跌进了满地尘埃。

      明榕喘着粗气,长剑奋力往地上一插,支撑着他快要倒下的身体。白舸握着剑的手也不稳,低头看着缺了一块的衣摆,再往上就要刺中他的膝盖,抬起头时,脸上还有些没消散干净的错愕。

      “白师兄,承让了。”明榕咧着嘴冲他笑,憋了这么些年的气,终于叫他吐了个畅快。

      恨与不甘,才能激发人无尽的斗志。

      “那就——提前祝明少宗主如愿以偿了?”白舸调整好气息,站定身向明榕拱手笑道。说话间又恢复了一贯的倜傥,仿佛刚才那个招招要命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冲身后摆摆手,抓起云青便离开了,只剩明榕无力躺在地上,望向天空。云层融进天色,缓慢漂浮着,稀薄又式微。

      明家,明启宗,还回得去吗?

      ……

      剑刃出鞘,沾上渴望的味道后,扬起一抹鲜艳的唇,嘲笑着自大无知的人类。

      黑衣男子在躺了一地的尸体中来回翻找,从他们身上不知摸到些什么东西,擦拭干净后便收进了怀里。剑尖还淌着血,暗铜色的剑柄握在一只有力的手中,还未彻底收起满身肃杀,只有指缝中一点冶艳的红若隐若现。

      循着手臂再往上探去,那人的面容已然平静。

      “二爷,还要继续追吗?”身侧的人低着头请示。

      “不必了。”庄玹启唇,任由那些从他手下逃出的人消失在眼前,“追上去也抓不到背后主使,别浪费精力。”

      下属应声,过了许久,又试探着问道:“若这些人一直来挑衅,公子那边……”

      他倒不担心碎玉没有这个实力与他们斗,毕竟这么些年下来,碎玉能独占一席之地,绝非只有小打小闹的本事,何况他这一支还更为特殊。

      只是这些人隔三差五就围上来叮两口,又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比苍蝇还令人恶心。这样的情况今后若时常发生,他只怕哪天一不小心出了什么疏漏,几条命都不够庄玹收拾。

      “怕了?”庄玹笑着问他。

      “……属下不敢。”他的头低得更下了。

      庄玹又四处张望了片刻,走到不远处躺着的一人身边蹲了下来,用那勉强未染上血、沾上灰的半边衣服擦去赤翎上的血迹,收剑入鞘后站起了身。

      “你就当他们是送上门的靶子,好好利用,多锻炼锻炼。”声音轻飘飘传入下属的耳,连带着那点杀气也完全散了去,“安心护好公子即可。”

      “……是。”

      寡言的下属总觉得二爷每次在提到公子的时候,神态都特别不一样,但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就好像在守护什么易碎的珍宝似的,磕了碰了都不行。

      他又一转念,咱们不就叫碎玉吗?那是公子的心血,二爷作为得力干将,守护碎玉也是理所应当的。

      一定是这样。
      他顶着满脑袋解不开的思路,沉默地跟在庄玹身后回去复命了。

      零零碎碎的物件铺了满桌,雕花木牌、雀翎面巾、仅刻着图案却未有一字的铜片……有熟悉的门派之物,有些没怎么见过,不清楚是否也是哪家的象征。

      宁熙灼拨着桌上这些东西,似无趣、又似嫌弃道:“每次都派这么点人来盯梢,拿我们练兵呢?”

      “这些人太狡猾,揣着信物在身上,好让我们分不清到底是他们偷来做样子,还是各家背地里真正动了心思。”庄玹示意轻荷收了桌子,在他身边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说,“不过也没关系,有些是显而易见的,顺着查总能查出名堂。”

      宁熙灼抬眼一看,便看见庄玹手背上有一道暗红的血渍,声调不自觉高了些许,眼神却立刻转向立在一旁听从吩咐的下属。

      “你受伤了?”

      下属身形突然一颤,低下头慌张着就要解释:“回公子,二爷并、并未……”

      气氛霎时变得紧张,他却不适时宜地想到了一些其他的场景——

      他那泼辣娘子还在世时,有一次得知他在外和人起了冲突,被人划伤了手臂,他娘子气得当即就要拎着菜刀出去跟人拼命,被他给拦了下来。

      ……但这能一样吗?

      “只是溅到点血而已。”庄玹一看手背,沾了点茶水就往上抹,然后伸手给他看,“喏,这不就干净了。”

      下属偷偷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
      没护好二爷,他可能会死得更惨。

      宁熙灼这才放过了他,话题转向了别处:“我说明榕怎么有胆子出来嚷嚷,原来还真攀上了白家。”

      “又是我那八面玲珑的白舸师兄干的好事。”

      只听得轻微一响,庄玹搁下茶杯时没放稳,泼了一桌子水,眼看就要漫他一身,轻荷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人拽开,手帕一扔,一抹,才算把水弄干。

      “你真的没事吗?伤哪了别瞒着我。”宁熙灼又皱起了眉,生怕庄玹受了伤又藏着不告诉他。

      “……真的没有。”庄玹无奈,偏着头冲他笑,“要不然,你检查一下?”

      ……

      一旁的轻荷神色怪异,闭着嘴不说话;
      一旁的下属默默往后缩了缩,也当自己不存在,他想起了另一个画面——

      又有一次,他娘子边做饭边同他说,村长家的小儿子又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来找她,还是对他们家门口那块地不死心,想收了去。说完她还啐了一口,骂道:“公家的地,是他想收就能收的?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哦。”

      听在他耳朵里,就是那村霸不死心,依然觊觎他娘子的美貌,却仍顾着脸面抢不走,所以一直来骚扰。听得他心里又生气又泛酸,又不忍心对娘子发脾气,结果失手打碎了一只碗,他娘子丢下锅铲就要来看他有没有伤着,满脸焦急。

      ……

      算了,公子和二爷能不能放他先走?他有点想念自己的亡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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