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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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杨戬彳亍在自己的梦境里，好似以昆仑镜为舟，漂流于两岸青山相对出的峡江之上，看戏一般游离在那个“杨戬”的生平间，清醒地旁观着这处生与死、真与幻的交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仿佛这两千多年的爱恨情仇、离合苦乐，都只是为了丰富这个久违的安眠。
他就这么静静地漂着，看尽了此生此世，所有的演绎都一场场落下帷幕。
无边无际的视野里逐渐空泛，直到只剩下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呵，就知道自己心底里在念着谁。
“师父。”他了然浅笑，轻唤着，主动向那人迈出了脚步。
可一切的不出所料和不过如此，竟在这个他最熟稔的人这里，发生了改变——
那身影竟没有回过头来，张开双手拥吻他。
而始终都是一个青衫如竹、青丝如瀑的背影，随着他的靠近乃至追逐，而忽远忽近，永远只伫立在他前方。不曾离开，却触摸不到，也没有面孔。
就像他幼年最开始梦到他时那样。
回溯了自己那么漫长跌宕的一生，都依旧淡定，而在最后这一刻，杨戬慌了。他拼命向那人追去，央求师父，哪怕只是回眸看看戬儿也好。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终于用尽全力，纵身一跃。
扑空。
“师父！”他双臂紧紧搂着虚无，醒了过来。
这是华山的那座杨府。久无人居，却被打理得焕然一新。
杨戬裹在山河社稷图里，孤身置于一只玉质宝鼎中，醒来时，又见天光大亮。
旁边床榻上，惨不忍睹地陈列着他零零碎碎的躯体。
万幸，神魂虽破败如絮，但那块护心镜，到底用其自身的碎裂，为杨戬换来了一点死里逃生的可能。再有伏羲女娲以山河社稷图盛好他的精和血，并及时将他那抹幸存于镜下的残魂护入生魂鼎，究竟是保住了他的性命。
可这也太难捱了，他的身躯神魂都裂得藕断丝连，实在疼得厉害。
比粉身碎骨和挫骨扬灰加起来，还难捱。
但不如方才的噩梦难捱。
他提起一缕游丝般的真气，爬起来扒住鼎沿环顾一遭，却喜出望外地越瞧越亲切——
这里，他来得不多，却绝对认得。这是他父母的新婚之处，是他的诞生之处，后来，也是他妹妹的安居之处。
而像现在这么个简朴洁净到整个屋子都显得很空的场景，他只曾见过一次，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是这么个将将苏醒的时候。
这是，他和他的情缘正式开始之处啊。
屋外吵嚷得很，“见证……见证”什么的，是师祖的声音。
他屏息闭目听着，听着。
那些远而广泛的欢呼声，久久喧闹着。
兀地另有一段清晰澄澈的话音，在近邻的窗外响起。
“玉泉山金霞洞有位玉鼎真人，乃三界内少有的名师。”
“哈，师父。”他欣然笑着应道。
就知道，你不送戬儿回玉泉山或者灌江口，而是把戬儿安置在这里，绝不仅是为了让戬儿也听听，这新天条出世的好消息。
有始有终，戬儿从没忘记师父的教诲。你也记得，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话的地方呀。
玉鼎的回音像是也在强忍着笑，带着喉咙哽堵的滞涩，继续道：
“你若能投到玉鼎真人的门下，将来必成大器。”
“好。”杨戬爬出生魂鼎，也憋笑用曾经的原话回复：
“杨戬这便去玉泉山，拜您为师。”
他一面这么在口中，与他这永葆童心的师父周旋着，一面蹒跚地蹭出房门，信心十足，要把这同他捉迷藏的毕生挚爱，逮个正着。
室内没见着那一袭青衣，院里也空阔寂寥，他却并没有灰心——全都和当年一样，师父指定是窝在院外的墙根里，他小时候就听出来了。
蹑手蹑脚靠近门口，他忘了重伤在身，想蹦出来把他那没正行的师父吓一吓，却被门槛绊了一跤。
他一阵呛咳，却莫名就有点脸红耳热。他享受地体味着自己这种羞赧的感觉，甚而还颇有点故意地赖在地上，没用力爬起，只待再听一阵大肆嘲笑后，他自会被那细瘦的臂膊和单薄的胸膛，重新抱进怀里。
但是耳畔却一直静了下去。
静了下去。
没有笑声。
“师父，师父？”
他左顾右盼，嗓音和双手都开始发颤，脸上还维持着无比逼真的笑容。
韶风和暖，拂过他的发际，就像他师父的手，每每梳过他的碎发那样。
他随着风的去向，急切又恐惧地，望向那个本该藏有人影的墙角。
那墙角里没有人影。
却有两柄短剑，静静地依偎着。
窄窄的墙角，从无垠的朗朗乾坤中，切下一块阴影。
阴影中蜷缩着一个遍体疮痍的人，反复把那对锟铻剑看了又看，大睁着一双笑眼，无声无息地，泪如泉涌。
在那狭小一隅之外，玉宇澄清，河山大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