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青梅》灼焰

15、第 15 章

　　卓溪趁老师不注意悄悄溜进教室，然而坐下还不到十分钟便下课，卓溪在座位上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她一人，低下头，不由苦笑。

　　下午没有课，卓溪在路边的泡馍摊逗留了好久，始终没有勇气坐下来吃，直到站得腿发麻她才僵硬着往家走，然却在打开家门之际，呼吸猛地滞住。

　　门口摆着的，是……他的鞋吧？

　　“溪溪！”佟左从厨房探出脑袋，见到她顿时两眼放光，“你回来啦！”

　　卓溪内心是几种情绪撞击在一起的激动，她愣愣地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刚想说话，却惊觉自己竟然语无伦次，话到嘴边，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佟左像是没发现她的窘迫，过来从鞋柜里拿出拖鞋递给她，自然地就好像已经做熟练了一样。“换鞋啊，发什么愣呢？”见卓溪还是不接鞋子，他索性直接蹲下来给她解鞋带儿。

　　卓溪触电般地闪开，不可置信地与他对视，却在触及到他惊讶的眸子时无助地垂下眼皮。

　　“我自己换。”

　　佟左站起来问她：“卓溪你怎么了啊？”

　　卓溪沉默地换鞋，哼了一句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话。

　　“什么？”

　　“你在我家干什么。”

　　佟左闻言咧开嘴，对她说：“当然是过来陪你啊。”

　　“我不用你陪，你走吧。”卓溪说完，越过他往屋里走，在厨房门口止住脚步，她偏头，往里面看，一言不发。

　　佟左见状追上来，丝毫不被卓溪的冷脸打倒，冷不防拉起她的手往里面走，边走边说：“你猜猜我都做了什么？溪溪你不知道，我最近研究了一个新的菜谱，今天是第一次做，就等着你来吃呢！你有没有觉得很荣幸能当我的实验对象？我连一口都没舍得吃，就等着你回来试吃给好评呢……”

　　卓溪大力挣开佟左的钳制，可能是因为用力的缘故她的脸有些红，佟左回过头来有点无力地看着她，卓溪强逼着自己冷下心，但说话的时候还是不争气地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说：“我在外面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佟左眼中闪过的受伤卓溪没能看见，甚至连他脸色变得那么明显都没能看到，佟左唇角挂着丝苦笑，默了一会他轻轻地说：“有我这么顶级的厨师在家，你怎么能在外面吃？”

　　卓溪低垂着眼找到逃脱的路，然后奋不顾身地夺路而逃。

　　“溪溪——”

　　佟左本来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抓住，可他没有，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他面前消失。

　　似乎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

　　佟左回头看了看那一桌子的菜，无言。

　　卓溪回到屋子里就开始掉眼泪，哗哗地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她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在听到佟左那极轻的声音时心里更像被揪住那么一点点似的疼，可她当时只想到要那样说，只想着一定要离开他的视线，因为她马上就忍不住要崩溃。

　　为什么明明是他们对不起她，可她却在心里首先承认是她对不起他？

　　时间一点点地过，卓溪睡了一觉醒过来，此时才刚过午夜，缓了半天，忽听肚子抗议的叫声，很突兀。咽了咽口水，她挣扎了半天，决定下床。

　　轻手轻脚来到厨房，佟左费心思做的饭菜还摆在桌子上，卓溪定定看着，忍不住伸手，拿了一个菜丸子迅速填进嘴里。

　　这一下可不得了，卓溪的食欲突然就被打开，一盘子菜丸子几下就被吃光，又闻到清蒸鱼的味道，她拿起筷子狠狠夹了一大块。很快鱼吃的也只剩半条，她又觉得炒蒜薹也很好，于是便把筷子伸向——

　　面前突然出现一团黑影，卓溪还在吃鱼的嘴猛地一停，慢慢抬起头，视线所及之处，见到佟左正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卓溪脑子嗡地一下，一紧张竟然忘记吐鱼刺就下咽。

　　“呃——”

　　佟左见卓溪这样，立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嘴上说着“别动”，就手把桌上的醋倒进碗里，虽然着急，但也没乱了方寸，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头，慢慢将醋给顺了进去。

　　“咕噜噜……”

　　卓溪被强烈的酸味弄得不敢喘气，然而鼻子喘不了只能换嘴，这下可好，刚一换，醋和气息却一点也不配合，直接把她呛了个够呛！

　　“咳咳咳……”卓溪脸色憋得通红，好在鱼刺也就被这样一咳给弄出来了。

　　佟左心疼地拍着卓溪的后背，忍不住说：“你吃就吃，吃那么快干什么啊！”

　　卓溪咳嗽着瞪了他一眼。

　　等卓溪终于没事了，拿起筷子还要吃的时候，佟左一把制止她，对她说：“冰凉的，也不知道热一下。你要是懒得热，你叫我起来我给你热啊！”

　　卓溪抽回手，抿唇当没听见他的话。

　　佟左又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什么，你怕吵醒我，可我现在不也醒了吗？是，我压根就没睡，我也得睡得着才行啊，你没吃东西我能睡得着吗我！”

　　卓溪觉得鼻子忽然就酸了，比刚闻到的醋味还难过，抬手揉了揉，她说：“我不知道你还在。”

　　“你连东西都不吃我能不在吗！你要是今天不闹别扭回来就吃我做的饭我保证你现在看到的不是我。”

　　卓溪：“……”我当然看不见你，要是吃饭，我能被饿醒吗！

　　“以后可不能吃凉的了，微波炉你买来干什么用的？摆设吗？”佟左边热菜边说，“你连矿泉水都喝不了，小心一会你就肚子疼！”又灌了一个热水袋递给她，“放肚子上捂着。”

　　佟左见卓溪只是流眼泪却不接，无奈只好亲自给她放到肚子上，再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顺势捧着她的脸逗她说：“就这么容易被感动啊！”

　　卓溪大哭地捶他，佟左一动不动地受着。

　　打完了，菜也热好了，佟左端出来递到她面前说：“这回吃吧。”

　　卓溪沉默地看了半天眼前的菜，说：“你真的会做饭啊。”

　　佟左翘了翘嘴角笑说：“那当然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卓溪默默地吃菜。

　　佟左看了看她又说：“其实之前只是会做，做的并不好，真正做的好了是在……你转学之后，你绝对想不到，我那时候就发了誓，一定要做一手好菜，将来再来找你，隔三差五给你做顿好吃的，就不天天给你做，好让你后悔当初……转学！”转学咬得格外吃力，因为实在分手二字太难说，即便过了这许久。

　　卓溪机械地往嘴里填菜，佟左的声音在脑子里乱哄哄的，唯一清明的就是“转学转学转学”，她被这两个字转的头疼。

　　“我吃完了，碗你刷吧。”卓溪筷子一撂，面无表情地起身回屋。

　　佟左在后面看了半天，默默把碗拿到洗碗池。

　　第二天卓溪一天的课，她却像没来上课一样，几位教授讲了什么，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听进去。

　　终于挨到放学，卓溪拿起东西就走，半路路过超市，她踟蹰半天，还是选择进去。

　　肉，蛋，奶……还是算了，卓溪在牛奶柜台前站了半天，最后收回了手。

　　她对牛奶，真的有阴影。

　　再拿了些新鲜蔬菜和水果，买了几袋子零食，双手撑得满满当当，这才身心舒畅地回家。

　　打开门听见屋子里的响动，连她都有感觉，自己的情绪真的瞬间被拔高。

　　“溪溪，等下啊，菜马上就好了。”

　　卓溪站在厨房入口，看着佟左的背影，她重重地吸了吸鼻子，明明他的菜里没放醋，可就是有那么一股子酸，酸到心里，心都感到疼了。

　　“你怎么也买这么多菜，冰箱里都没空地了。”佟左盛菜出来，接过卓溪手里的袋子，苦恼地说。

　　卓溪垂目低声说：“我以为你走了。”

　　佟左叹气：“溪溪你怎么老以为我走了。”顿了顿又说，“我怕你挨饿，给你把冰箱都填满了。”

　　卓溪不说话。

　　佟左不在意，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端出食盒献宝似的说：“还有一道菜得等一会，你先吃寿司垫垫，我自己卷的。”

　　卓溪接过，放一个在嘴里，刚嚼一下，腮帮子就开始发酸，但她忍住了，牙齿快速碰撞几下，几乎囫囵地就咽了进去。

　　“好吃吗？有味道吗？”佟左问她。

　　卓溪点头。

　　佟左暗暗叹气，心说丫头说谎啊，明明他寿司里没放盐。

　　有人陪着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过半月，卓溪也渐渐把佟左当做习以为常。

　　可岁月有时尽，这有人陪的日子，怎么说也要有个头儿的。

　　卓溪每周五晚上都有家教，吃了晚饭出门前，佟左追上她，递了一个保温杯到她手里，停了停他说：“几点能回来啊？”

　　卓溪的手沉甸甸的，小声说：“十点下课。”

　　佟左点头：“行，你去吧，我知道了。”

　　等卓溪一走，佟左就再不复笑脸，苦恼地抓了抓头，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外公，妈那边，怎么样了？”

　　“有你外公办不成的事吗？”

　　佟左松下心来。“那您就找个时间安排吧。”

　　“臭小子，不赖嘛，这么短的时间就拿下了？”

　　佟左说：“没拿下。”

　　“……笨得可以！”

　　卓溪步履匆匆，往日的周五晚上她下课还有精神去广场看看，可现在，她却只想快点再快点地回家。因为家里，有个人在等她，她不回去，他就不睡觉。

　　小区门口忽然立着一个人，那人轮廓很是熟悉，卓溪心下一动，不由加快了脚步。果然她猜得不错，临出门前佟左问她几点下课，就是为了在这里等她。

　　“我又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你出来干什么啊。”

　　佟左牵着她往家走，对她说：“我不是怕你跑了吗！”

　　“……”卓溪不自然地撇嘴，她怎么会跑。

　　“我们快点走，回去给你看样东西，快点！”佟左拉着她小跑起来。

　　卓溪识趣地没问，因为她从来就知道，问他也不会说。依着佟左捂着她双眼将她带到客厅，透过指缝，她依稀可以看见比平常还要明亮的光亮，而就在她暗自猜测的时候，佟左拿开了他的手。

　　卓溪被这样光亮晃了眼。

　　“我把坏了的灯泡换了，你看，”他指着窗户上，“溪溪你那么喜欢明亮的东西怎么能让它们坏掉？不过没关系，以后坏了我还给换。”

　　卓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那串灯不知多久以前就不亮了，买的时候震撼于它异于常态的亮度，可没想到只亮了几天就坏掉，她总想着要拿去修一修，但因为太忙总是忘掉，想不到……转回来，目光里终于有了喜悦，问他：“你……记得我还喜欢那个？”

　　佟左被卓溪晶亮的眼光晃了心神，以至于连她的用词都没仔细听出来，他目光灼灼地说：“因为小时候有个小姑娘告诉我，她可喜欢亮的东西了，越亮越喜欢。”

　　卓溪闻言一时怔住，眼里的光霎时溢满就快要散出来，蓦地她垂下眼睛，心里异常激动并且跃跃欲试，唇边蔓延出一个笑，她努力半天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她问他：“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

　　佟左怔楞过后随之微惊，心跳在这个时候突然加快：“卓溪，你……”

　　卓溪猛地抬起头来，眸中闪过害怕。“别……别说了！”

　　离开Ａ大之后，她又回了趟老街，寻找到上次和佟左一起吃泡馍的摊子，本想吃了就走，却不成想会碰见给儿子送棉衣的那位阿婆。年轻的老板一见母亲过来，立马指着卓溪说：“妈，看到没，就是这个小姑娘，上次小左带来的女孩，我和您说过来着！”

　　阿婆一听向她看过来，也不知道是看到她脸上的什么，突然眼睛就亮了，竟然说：“这不是小溪吗？”

　　卓溪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

　　“阿婆认得我？”

　　阿婆说：“怎么能不认得？老婆子在这儿卖了几十年的泡馍，你和小左那时候天天黏在我这里恨不得顿顿都吃泡馍，我怎么会忘？况且小左每次见我都要提一提小溪，这样提醒着我还能忘？”慈爱地看了看她又说，“即便会忘，你鼻子上的那颗痣我也不会看错，没几个姑娘能把痣长得那么好看的。”

　　卓溪仍是不能消化阿婆的话。

　　“我……和小左？”

　　“对呀，”阿婆笑呵呵怀念似的地说，“小左那时候可护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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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就该想到的不是吗？凭什么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人会对她百般的好？知道她的喜好，知道她只能喝温水，知道她印象最深的地方是哪里，还知道她小时候和别人说过的愿望？什么样的人能将这些事都做出来，如果说这是巧合，那未免太过牵强。只是她当时太无动于衷，太不相信宿命这回事。

　　此时的卓溪心里很害怕，害怕佟左会问出她是不是记得他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想到自己父母亲，她就无法正常面对他。

　　佟左静静地看了看她，问：“卓溪，你知道我为什么是现在才来找你吗？”

　　卓溪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说不出话，轻轻摇了摇头。

　　佟左叹了口气说：“我要走了。”

　　“去哪？”卓溪心中一紧，下意识地问。

　　佟左叹了口气，捧着她的脸说：“我要去当兵了，日子没定，但应该就在最近。”

　　“……哦。”

　　“溪溪，我这一年里并没有闲着，我为了能重新走到你面前，一直一直都在努力。你也知道我妈的态度，可我一点都没妥协，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卓溪突然大喊出声，从佟左手上挣脱开，眼泪飞扬在二人之间，她咬着唇重复，“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的溪溪，你听我说，我知道，我真的什么都知道，真的你听我说！”佟左抓住卓溪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溪溪，我知道我们父母之间的事，这是我用去年一年的时间换来的，溪溪！”

　　卓溪将自己所有的声音都停了。

　　“溪溪，我们能再相见，我相信一定是叔叔阿姨冥冥之中的帮助，连我一眼都能看出来你其实过得不快乐，叔叔阿姨又怎能不知道呢？所以我觉得他们是将爱护你的责任交给我，就是想让你在我这里，天天都快乐。溪溪，过去的事我们都没经历过，我们要走的是后面属于你我的路，幸福与否都要靠我们自己经营。”佟左语调缓慢地将一席话说给她听，盯着她的眼睛他问她，“溪溪，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卓溪回答不出来，她理智上觉得应该挣脱他，可自己的情绪却是欢喜的快要颤抖。

　　倏地，她身子被大力推着前倾，继而撞进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

　　卓溪身子僵在当场，双手一时间都不知该往哪放。

　　佟左的胸膛起伏不定，卓溪的脸靠在上面，也跟着一阵起伏。二人呼吸相闻，彼此静静感受着彼此间那一丝丝的心动。

　　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鼻端嗅着那独属于佟左的清冽气息，卓溪忽然觉得所有的不自然此时都变得理所当然，仿佛两个人之间就该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就该是互相怀抱对方，就该是这样的。

　　就像佟左说的，如果真的是父母用自己的不幸为代价来让她有机会获得幸福，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说服自己不去接受这一份小小的幸福？

　　像所有女孩子在男朋友怀里一样，卓溪缓缓闭上眼睛，手臂轻轻环住佟左的腰。幸福于她来说是如此奢侈，既然它自己走过来敲响了自己的门，那么她也就不必再矜持，直接开门就好了。

　　良久良久，二人就这样在亮如白昼的光下互相环抱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也没必要说什么，如果就这样可以地老天荒，也没什么不好。

　　“溪溪，我外公想见你，找个时间，可以吗？”

　　卓溪浑身一僵，佟左连忙安抚，卓溪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