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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好梦无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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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即临,木棉在班主任的再三嘱咐要复习下,拿着比同学还要多的作业离开了学校,到了校门。
“小姐,妳好。今天的徬晚真不错呢。”早早等候的管家一如既往的绅士。
木棉笑了笑,“您好。是的,今天傍晚很不错。”她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红得滚烫,烫得冻人。
“那我们去接大小姐吧。”管家说。
“好。”
望着窗外流年的景色…木棉渐渐出起了神:这个世界很大,很多人(能统计到的就有78.99亿),而在这78.99亿里中国就占有14多亿的人;而这14多亿的人又在这1045(最新)万平方公里的生存、繁衍……假设每个人所需的生存空间是70平方米,在不考虑道路、公园、商业用地等其他用途的土地需求,全中国14多亿人口所需的生存空间为14亿*70平方米=98亿平方米。而广东省的面积为17.89万平方千米,即178.9亿平方米。因此,在理论上来说,全中国14多亿人口可以仅在一个广东省里面就都拥有一间70平方米的房子!这又是多么“小”啊?!
或许在有那么一刻,这14亿双黑眼睛共同眺望天上这或蔚蓝或黢黑的夜空,生与死,哀与幸皆在这一片天空下产生。
她的父母死了,死在这一片天空下。
在他们逝世前,是否也有在凝望这片天空,思考今天的晚餐、工作、未来、过去的事?
除中国这14多亿双眼睛外,还有64多亿双眼睛,他们或悲伤;或愤怒;或爱戴;或尊敬……
在名为地球这颗悠久星球上、海水里:无数夺的人诞生、发展、毁灭、希望、绝望……
在压路机器发明出来前,是数不清的人们用双脚把这片土地踩踏夯实
他们建水坝引河流,发动智慧,植起一颗颗比他们大得多高得多的树让树根牢牢把泥土稳固。
人,无数的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黄的、白的、黑的。组成一个个部落、国家。
今天是谁的逝去?
又是谁的诞生?
哪个国家成为历史?
哪个国家创造历史?
人,无数的人,活生生的人,构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矛盾漩涡。
那每一双眼睛的背后都是一个奇迹,一个故事,一段生命。
此刻是谁的眼睛在爱戴?又是谁的在憎恶呢?
脱口而出的话语,是来自权重者?还是低微者?
又是谁的命运在改变?
渺小与不安携手相伴在沙滩上
粘稠的大章鱼在啃食鲸的尸体
苍蝇在上面产卵,蛆虫在畅游
无助的女孩哭泣着,小小的身躯保护不了任何事…物……
……
……
“小姐、小姐,醒醒、醒醒……”管家轻摇木棉,试图把她从这痛苦里带出。
木棉虚弱地睁开眼睛,脸色白得像刚从地里刨出的腐烂树根。
彷徨在啃食她的灵魂,缓了许久她才恢复点意识,脱口而出的是:“我没事……不好意思…让您担忧了。流年来了吗?”
管家湿红了眼眶,悲怜地望住她:“可怜的孩子,苦命的孩子,妳真的……这让我怎么放心妳?”
木棉虚虚笑了笑,摇摇头,“我没事的叔叔。您不用担心,我很好,真的。”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点,动起了身子,“您看!我很好。”
管家怜惜地摸起她的头,说:“小姐,希望妳知道我和大小姐以及老爷永远都是妳的朋友、亲人……”
木棉继续点头,问:“流年呢?”
管家少见的沉默了,车内气氛也有些压抑,木棉不敢直视后视镜下那双悲怜的眼睛……但很快随着车子缓缓开动,窗户让你透过它,发现?被发现?一个熟悉可人的身影。
她小跑着过来,轻松地拉开了车门,钻进车里抱住她,“绵绵!想死妳了。”她如此说。
木棉拍了拍她环住颈脖的手,安抚了她,“昨天晚上才视频完的。”
“不,”她说,“是我上个星期抱过的妳!”
“好了,大小姐赶紧把门关好,我们还要去一下医院。”他看起来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木棉感到松了口气。
“哦。”流年把身子坐正,车门带上。
“年年妳…别抱我那么紧,我身上有汗,不好闻。”她竭力不想让她发现自己虚弱的本质。
连带她的手臂,流年使劲晃了晃身子,把精致的鼻子凑到她身边使劲嗅了嗅,“没味道啊。”她如此笑说。
“嗯……”木棉选择沉默。
“我要看看妳的手。”流年要拿起木棉的左手,木棉缩了缩,扭捏道:“没什么好看的…”
“不是这样的,”流年反驳道,执拗把她的手往她这边轻拉松请几次才放到自己腿上,她继续说继续手指在套在手腕上的护袖游移,“过于自私的话我不会说,不尊重的话我也做不到,剩下的就只有妳自己以及我。绵绵…我想表达的是——我和妳是挚友…呃,妳懂的啦!”说到最后,流年懊恼且害羞。
木棉顿了顿,看着她那双圆巧惹人的杏眼,思忖就想纤细的线闯过细小的针孔、打结,“我懂,”她说,“年年妳很细心体贴。”笑了笑,踌躇着把手腕上的护袖拉开,这一刻像是揭开了什么谜团。
流年眼睛盯得圆圆的,呼吸一滞,心跳漏了半拍,怜惜地问:“还会疼吗?”
“会的,但没事了,现在不疼了。”
“那以后呢?”
“以后……”她和她对视,“微乎其微吧…”
“唔……”流年低吟了半晌,再度把目光聚焦到木棉手上:那一道道盘亘交错的刀痕是那么瞩目、痛心……转了转手;手腕处是一道炸开的闪电,又如树叶的脉络。
“或许,”她说,“我们到时可以设计一个图案,然后纹成纹身?”
“好。”木棉柔和地凝视她。
流年笑了笑,“那就这么——”
“不好!”管家打断了流年,皱起眉头严肃说:“不能因为掩盖抹不去的伤疤而去添加一个新的伤疤。这不管是对自己还是以后都是不好的。”
在这轻松惬意的聊天的氛围里,自然而然的美好建议被否定,独属年少的气性让流年感到不悦甚至气恼。对错不重要…她耿直地看向木棉,希望能从她的眼里得到肯定。
“我们可以弄纹身贴,行吗?”木棉说。
“行。”这是管家说的。
“叔叔!”流年发出不满的抗议,他又抢了她的话。
叔叔笑了笑,“到医院了,姑娘们。”
一直到进到医院,流年的脸颊都是鼓的。
……
医院,外壳是用银白色的雪造就的,骨子里是一根根坚硬黢黑的钢铁,流动血液是那被浇灌而下的水泥,最后,铺满一层层的不锈钢,空气是消毒水。
流年不喜欢医院,她的母亲就是在这间怪物楼房里死去的…
管家可能是出于成长的考虑,没有和她们一块进来,于是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木棉,好像她来这里的原因、会来这里的原因就仅仅只是、只是——生病的人第一个想法不是来医院看病,更不是求助虚妄的神明,而是因为别人有病才来的。生病的人是不会来医院的!
注意到流年的步子慢了下来,木棉把左脸旁的发丝撩起到耳后,步子自然地停了,“想牵下手吗?”她说。
流年望着那只纤细洁白的手,“牵!”
木棉一手牵着她一手拿着病例,找到负责的医生,经过一阵非常奇妙的线与肉的拉扯感,手腕里的——“好像虾线啊…”木棉玩笑一句,把流年从紧张、担心的情绪里带了出来,更成功地换到了她美丽的笑容。
拆完线,聆听完医生的嘱咐,流年已经非常自然地牵起木棉的手,且欢快地前后上下摇摆,宛若荡秋千:一个在后面推一个在前面荡。
下到停车场,流年一样就找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当打开车门,一阵冷气涌出,管家平和地向她们笑了笑,说:“看起来大小姐和妳的感情又好了些啊。”
“我们感情一直都这么好!”
木棉不安地看着管家,她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地下车库的晦暗很好地隐藏了这点。他往昔慈祥的眼里流露出痛苦与歉意,像是一条将死的野狗用他那老旧不全的牙齿衔起落水孩子的衣领,带着无能的愧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毫无脸面的游到岸上交给别人。
想到这,木棉内心难以遏制地感到悲伤,她狠狠抓住流年的手,一把将自己埋进她的怀里。
一定得是她这样做,不然…她会意识到不对的。
流年被身旁人突如其来的缩进怀里,吓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回抱住她,安抚地揉起她脑袋,“不疼、不疼,我在这里。”她说。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需要安慰的不是我,是妳才对啊!”木棉在内心呐喊。
到最后她们坐上了车,开往了会居所的路上……
……
明天才是中秋,今天就浅做几个家常菜。
木棉担心管家,在一旁始终占据主导的帮忙。
“今晚我们要做什么呢?”饭桌上,流年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其中粘着饭粒的筷子像是沾着颜料画笔在空中飞舞作画。她本人看起来相当开心与期待,罕见地没了规矩。
“是啊,要做什么呢?”管家复读一句,跟着抛给木棉一个意外深长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很好。”
木棉感觉自己快被寂寥和不安折磨疯了!在这一顿看似平常、普通的饭潜藏下的是可能最后一次的不安……他就像一条断了后腿的狗,用前肢艰难地爬行……
木棉的沉默引起了喋喋不休的流年注意,她略加思索后放下筷子和碗,又一把抱住了她,“绵绵妳说呢?”
“我…?”木棉觉得自己快支持……不,是已经支持不住了,光是控制双腿不去逃跑就是她的极限了。
这个世界那么的大,那么地不安……
“继续看电影吧。”这是管家说的。
木棉看向她,询问:“可以吗?”
流年无言地抚摸上她的脸颊,拇指指腹在眼角下轻轻摩挲,“为什么,”她说,“我感觉妳好像总是那么痛苦呢?”
木棉微愣,随后用手贴住脸上流年的那只手,顿了顿,说:“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和后退的路,我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妳,想看看吗?不是回忆的路,尽管我没什么自信。”
她总是过于敏锐以及过于笨拙……
“好!”流年笑了,“我们今晚继续看电影!”
管家匆忙地走了,木棉和流年相继洗好澡坐到沙发上,皮卡丘被流年紧紧抱着;长长的疾旋鼬是新加入的伙伴,横跨在两人腿上。桌子上放着上次没吃完的零食。
经过木棉的挑选,她最终选了《指环王》这部影史经典。流年对此很喜欢,她也很高兴她能喜欢。
影片开头先是一段背景介绍,简短的梗概完后就是一群可爱善良的霍比特人。
流年和此前以往一样倚靠在木棉舒适的肩头上,两只手俱都缩进袖子里,随后如虾须般探出两根白嫩的手指,勾挠着身旁人的手心。
她们并没有选择把客厅的灯开了,让那充足、健康的光线布满四周。对于这部景色如画的电影,流年在这一刻表现出十足的尊敬:为此她把所有的灯关闭,只留厨房那一盏暖黄色的长明灯,背对它,让她们眼中的视线、世界、光全都聚焦在电视屏幕上。
流年开了包虾条,自己一个,木棉一个,自己一个,木棉一个……以此循环往复,形成肌肉记忆……有时她突发奇想,把自己沾有虾条“快乐粉”的手指递到她嘴边看她一无所知地一口咬下,这时她的眼里先是下意识地浮现出歉意和愧疚,随后在看到自己那双狡黠的眼睛时又会迅速变为羞窘。
流年心想:“这人真是可爱得过分!”
看完电影,已经是12点进凌晨一点,简单洗漱完收拾好东西,两人拖着困乏的身躯回到卧室。
“看过红楼梦吗?”流年问。
“看过。”
“行。”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喉咙蠕动了动,换了种腔调说:“我晚上挨着妳睡,可香可美了,妳知道不?”说完她投来期待的视线。
木棉被她惹得想笑,但随即想到她也要说……脸开始发烫,顿了顿,扭捏说:“我知道、我知道。”
流年微微一笑,把被窝掀开一点,露出她们两人间的皮卡丘,对它说:“你也知道,你也知道!”
玩到这里,流年兴奋地低叫出声,被子下的脚也不安分的乱动,似是不知道该怎么把内心的欢喜发泄出来,最后只好连同皮卡丘一把将木棉抱住,“晚安!”她重重干脆一句,拉上被子睡觉。
“晚安。”木棉摸了摸她头,也闭上了眼。
好梦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