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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正常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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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直睡到下午四点近五点,木棉眼睛重新被世界接纳,刚睡醒,口舌总是免不了一阵干涩,而这时她“看”到、嗅到,一片柑橘的甜软。便免不了“望梅止渴”,唾液滋生。
滞愣的思维好一会儿才重新转动,仔细一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的,竟跑到对方胸前。
木棉脸不好意思得红了,把脑袋从胸前抽出,静静端详半晌这张韶华甜美的脸,最后小心翼翼抽动身子,把皮卡丘替换成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出门。
去到楼下,她先是倒下一些凉水,随后煮沸热水,在等待的间隙,她若有所思,拿到在客厅遗落的手机,点开购物,搜起了保温壶,最终定了一个奶灰色鸟嘴的款式。
不远处的热水壶“呼呼”吵冒着热气,她顿了顿,看向隐隐发疼的左手,为不久前的过激感到愧疚,她转而搜起了护袖——棕的、白的、灰的……各式各样。她一口气分店买了12个不同颜色。
做完这些,水也煮好了,她起身去到客厅,估量着热冷水比例;略热,她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水,随后拿着另一个估量好的水杯上楼。
回到卧室,看着还在床上酣睡的人,考虑到要吃饭、作业,睡太多晚上也睡不着,尽管不忍心,她还是凑近,轻轻摇晃起她的肩。
须臾,床上的人鼻子流出一声“嗯哼…”
“先喝点水。待会儿我把菜热一下,饭煮好就吃。”
流年睁开她那双圆巧惹人的杏眼,刚睡醒,眼底还有些蠢愣的水氲。
她笑了笑,也没说话,兀自调整好姿势,接过杯子,“咕咕”喝起水。发出十分可爱的声音。
木棉把她粘在脸颊上的头发掠到耳后,口缄心言,两人无声无息地陷入一种愉悦、祥和的情绪氛围里。彼此有感,心照不宣,仿佛孩童发现一个新的游戏。
而这种口缄心言的状态一直维持到木棉淘米准备煮饭,“这个你放下,我来!”她的声音带有明显的不满。
木棉讪讪地缩回手,贴住脖子,“好。”
“手没好就不要弄这些啦!”
“…我想帮忙……”
“唔…那妳去打开电视,我记得《马达加斯加》还有第二部,妳能去帮我找一下吗?等下我们继续看。”
“好。”
木棉去到客厅,打开电视,专注地操作了起来。
流年看她样子,不免一笑,随后继续忙碌起来。
其实剩菜都够她们吃,主要饭没了,流年看了看冰箱,想了想,拿出两个番茄、四颗鸡蛋,估算好饭煮熟和菜需要的时间,故而她只是把东西清洗、预备好,手机调上闹钟,最后到客厅拿起桌上葡萄一类的水果。值得一提的是:过程中她完美无视掉木棉那愧疚想帮忙的视线,径直回到厨房。
“等饭煮得差不多,我们再做菜。”她带着洗好的水果回来。
木棉点点头,解除掉电影开头的暂停。
两人看起电影,流年拿了一颗水漉漉的葡萄,剥开外衣,把剔透的果肉递给木棉。
“……谢谢。”
“嗯呢。”
没过一会儿,木棉把手上削了一半皮的苹果,小刀拉切出几块,递到流年面前。
“谢谢。”
“嗯…”木棉有些开心。
电影第二部开头:月亮上钓鱼的小孩被身穿燕尾服的“绅士”无情手刀打晕;钓起一条鱼,准备做一道冰冻寿司;随后就是有关主角亚历克斯的身世:被抓捕、拐卖、父母分离。流年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木棉,脑子还在思考要不要换部电影时,木棉已经握住她的手,流年感受到冰凉,抬头忧虑望她,只见她眼里流露的坦然、平静,甚至还有对她的“安抚”。
流年了然,当即尊重地放松神情,朝她一笑,剥了个猕猴桃递给她。
木棉点点头,接过,两人继续看电影。
在一段极具巧妙、诙谐的弹弓射飞机后,流年笑出声,木棉也跟着笑出声。
欢乐的故事有序推进着,与之相对的,是果盘里的水果无声无息减少。等到流年手机闹钟提醒,她意识到要去做饭时,肚子表示也已饱腹,不必犒劳。这下,尴尬了。
流年腿定在原地,迟迟不肯动,木棉感觉到后,暂停电影,诧异望着她,“怎么了?”
“唔……”流年支支吾吾,发出懊悔,讪讪说:“妳肚子…还饿吗?”
闻言,木棉顿时察觉到毫无食欲的口胃,她顿时也羞窘起来,脸上红了又红,“我……”
“啊啊啊,”流年打断她,“都是我的错,我喂妳太多了!”
“……我也是。”
“那怎么办?叔叔要是知道,肯定会教训我们的!”饭总不能丢了不吃吧?可她们又确确实实饱了,甚至可以说“撑”。
她话里的“我们”让木棉心间颤动,她呼吸不稳地说:“要不…我们晚点再吃?”
“能吃下吗?”流年提出质疑。
看了看厨房盖着的饭菜,她低下脑袋,“不能。”
流年叹了口气,随后严肃认真地按着木棉肩膀,“木棉,妳听好了,”
木棉咽了咽口水,认真点头,“嗯!”
“菜放到明天吃是能吃,但肯定不健康,口感也会大相径庭,更糟的是——叔叔他肯定会发现,所以……”
“所以?”木棉呼吸一滞,紧张得复读。
“我们把菜倒了,饭留下,明天一大早我起床做炒饭!”
“……啊?”
不等木棉再做出反应,流年已经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抱着头,“啊啊啊啊啊!!!我当然知道这是浪费,对叔叔的劳动成果也不尊重,可这也没办法的嘛!!!说到底,还是叔叔他自己做这么多菜!丝毫没考虑到我们吃不吃的完,所以这是可以的吧?木棉!”她使劲摇晃起木棉肩膀,弄得她有些晕,忽然一声嗤笑从她嘴里跑了出来。
“嗯?木棉?”
木棉有些受不了的捂着肚子,躺倒在沙发上,一声一声,看起来十分生涩地笑着。
愣了愣,流年不满地皱起鼻子,捏她的脸,凶凶说:“还笑、还笑!”
“对、对不起!”木棉嘴上道歉,但笑声还是止不住。
“啊、啊——啊!”流年分别啊了三个不同的音,来表示自己的无语。
笑了好一会儿,木棉才堪堪停下,她呼吸不稳,眼角和额头落下几滴泪珠。她望向看起来已经绝望的流年,抿抿唇,还是想笑,说:“没事的,”她先是安抚,随后继续说,“我们就按妳说的:把饭留下,菜倒了。虽然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叔叔,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我们还可以把汤留下一些,晚点喝,这样也不算糟蹋叔叔的成果,妳认为怎么样?”
流年低着头,又谈了声气,“只好这样了……”
木棉十分相信她此刻内心一定在不断向敬爱的叔叔道歉,也正是这点应该不属于她这位大小姐的烟火气,使她觉得好笑。也很庆幸又了解了她一些。
两人留下两碗排骨汤(连一粒肉都没有,因为感觉真的吃不下了!)放进冰箱,拔掉电饭煲的插头,开始默默收拾起现场。好似杀了人的现场……杀了人的、杀了人的……木棉又有些忍不住,她这莫名其妙的笑点,也是服了!
索性流年还沉浸在愧疚中,并没有发现她脸忍俊不禁的神态,不然又是一闹。
在把菜都倒进垃圾袋里(过程流年一直不敢看,好像她们真的杀了人…杀了人……)
“?”
“没事。”木棉强压笑意,神态自若地说。
垃圾桶离房子并不远,上面颜色、字体,区分垃圾类型的表示早已被污渍覆盖、抹去,两人只好随意挑了一个丢进去。
“对不起!”流年弯下腰,郑重的对垃圾桶里的菜道歉。
“我也是,对不起。”说完,木棉安抚起流年,轻轻说:“我们回去吧。”她对外面的世界总是持有最大的不安与戒心。
“嗯……”
“木棉……”
“我在,妳说。”
“我是第一次做这种…坏事,”她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惭愧,但眼里似乎还藏有别的,本人未发觉的什么——比如说:兴奋。
“我很愧疚,我心脏跳得停不下来,好快。我们是不是该向叔叔说明?”
木棉想了想,安慰地牵起她手,真挚说:“我也是,但没事的,叔叔就算知道,那也一定会理解的!但为了不让他伤没必要的心,我们更要保住这个秘密。”
流年倏地抬起头,水汪汪的杏眼像是在问:“真的吗?”
“真的!”
“好……”看起来有被宽慰到。
木棉发现:流年内在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会因各种事情而流露出不同的一面。
两人回到房子,继续看起电影。起初流年还心不在焉,满怀愧疚,但很快就再度被电影里的四只企鹅夺走目光。开始展露出纯美的笑容。
一直到看完电影,流年还意犹未尽的像找第三部来看,但很快就被保有管家嘱咐的木棉拉回现实,“下次再看吧。先写作业。”
“啊?……好吧,唉。”
考虑到客厅桌子的高度不够,两人改换厨房饭桌。
流年拿出书、本、笔具,依次摊开,腰挺得笔直,拿出夹在数学书里的试卷,沉默盯着题目。
“先做试卷吗?”
“嗯。”流年简单应了声,随后在试卷答下第一道题。
木棉识趣,给她倒了杯水后,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只能看懂部分,至于其它的,那就是她本身懈怠学业的恶果了。
在她愣神的功夫,流年已经写到第五题,她不自觉将眸光专注到她的眼睛:认真、专注、智慧。
木棉忽然生出一股蹈厉奋发的学习冲动,而此前她对自己的学业、未来纠结更是毫无意义。就好似碳酸饮料,家长、长辈、老师时常告诉你不要喝,会对身体不好,喝这个还不如喝杯开水,可真到了口渴,手上有闲钱,进到商店看着那五颜六色、静美包装的饮料,你还是会不自觉去买。贪恋那流过口舌的美味。
木棉深深地凝视流年,呼吸开始急促,她好想知道,知道作为一个正常人,一个坐在这里思考问题的正常学生是什么感觉。
流年就坐在这里,她的眼前,触手可及,可偏偏她无法共情、体会。
曾经她也有过这段日子:那是月考结束出成绩的一天。夏季,它是矛盾的、难以调和的、炎热的,头顶的吊叶扇最大功率的杯水车薪运作着,蜩螗的聒噪让每一位学生浮躁。肆意的风和遮阳的窗帘也总是一对彼此看不上的冤家:风要进来,另一方就不可避免的被搅动,风怪罪窗帘让它有了形状,被包裹、束缚;沉稳的窗帘不喜它那轻浮的性子,总是把兀自将它搅动,让青涩的学生被刺眼的阳光照射;学生则妥协于太阳的强大,将窗帘夹在课桌与墙壁间;窗户更像是一块砖,天热开,天冷关,从不抱怨,像位通透的老者。到底是你看透了它,还是它让你看透?
老师准时来到教室,目不斜视,盯着他们,直到班长一声“起立”打破沉默,随后拿出试卷,让正副班长派发下去,而学生往往看到这,都是笑的笑,松气的松气,因为这是一个好的预兆,预示班级成绩不错;相反则是严厉地叫每一位学生上去自己拿,而这也就少不了一阵批落。
她的成绩很好,因而老师也只是叮嘱她不要骄傲,多注意基础。尽管她自己也告诫自己要虚心接受,可心里却怎么也控制不了美滋滋的喜悦。回家的步伐更是轻快。
当她回到家门,还未进去,就已嗅到那飘出门缝的炖肉香,她知道这是父亲在厨房忙碌,母亲在沙发上看出修养。
她走了进去,脱去行走一天的鞋,把袜和脚带到浴室清洗。
来到客厅,母亲朝她投来询问的视线,她向来关心她的学习,而她自然也懂,可有时她也会坏心眼的佯装没看见,看那不善言辞可爱的母亲在那着急,试图想出什么办法得到我那成绩(不直接询问是怕我考糟糕,让我不好受,其实她完全没必要那么担心)
等到我抓弄够了,就会大方拿出试卷,让她悬着的心落下。随后被她羞涩地夸奖。
父亲做的炖肉极为美味、浓郁,口感顺滑,我时常想这多半是他只会做这一道菜的缘故。听他自己说是以前在黑龙江一个偏远山区的饭馆学的,他那时正被公司埋窆。
最终伴随晚餐结束,她洗完澡坐在母亲、父亲中间看半个小时电视,随后回到房间刷一会儿手机,大多数她都会在这个过程里睡去,如果没有,她就会觉得无聊,且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起身坐到书桌前,毫无学习的学习,直到睡去,清晨在柔软的床上醒来。
……
可她从未注意过这些,父母去世后,更是把她推入惘然的深渊。
有关过去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木棉从未如此的痛苦,她想:一次就好,只要再那么一次,让她感受到作为一位正常人的一天……
木棉似决定什么,倏地起身,找到耳机、本子、笔,重新回到饭桌前,戴好耳机后,在APP上搜索高一数学,仔细起听课。
流年呼了口气,短暂的停下笔,一边捏揉眉心,一边在消化大脑里发涨的知识。感觉差不多后,她提起笔准备继续物理时,她余光瞥见不远处有杯水,顿觉口舌干涩,边顺手拿起喝了一大半,舒服了许多后,继续学习。
流年心无旁鹭、全神贯注的学习一直到22:36结束。这时她才发现身旁的木棉戴着耳机学习,本子上记录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她不由看愣住,心中羞愧与佩服同时升起;羞的是把人家晾在那里,自己学习;佩服的是人家自强不息。
流年抿起一抹笑,渐渐被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吸引,很快注意到她停在一道化学题上,迟迟没有下笔,手机上的画面不断倒退,人也皱着眉,她知道她是碰到硬擦了。
她轻轻碰了碰她,木棉不像她,很快回神,浅褐色的曈眸还留有思忖的庞杂,以及疑惑。
流年取下她一只耳机,说:“这题是……”
听着流年的解析,木棉很快再度陷入学识的海洋,在不断表达、聆听、思考里写下那道题的答案。在看到同视频后面的正确答案一致时,她笑了。
“谢谢。”她感激地望着流年,嗓音有些干哑。
流年摇了摇头,先是说:“这是妳自己的努力。”随后拿起一旁水杯给她,“来,喝点水。”
木棉乖顺地接过,喝完。
“对了,”流年似想到什么,“妳饿吗?我们把汤热一下,吃块蛋糕怎么样?”说完这话时,她眼里流露出莫名的愧疚。那是对叔叔那些菜的缅怀。
木棉笑了笑,“好。”
在喝完汤和蛋糕后,两人洗漱上床。
“今天是山茶花香的!”流年点燃山茶花香薰,开始和木棉聊起天。
木棉静静听着,但很快就被突然窜出的疲惫一棒子打晕。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句:“晚安,木棉。”
残留的意识告诉她必须要回应这句话,可她真的太累了,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只是鼻音“咕噜”了下。
晚安,流年。
好梦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