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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妈妈笑:“你聪明如此,大可自己判断?”

      这时候,我深刻体会到,刚刚那群男人是什么心情。

      心存侥幸:一切都是谎言,根本没有危险存在,不过是眼前人为了谋取利益,随口胡诌。

      心底不安:如果她所言非虚,该怎么办?

      如果屋子外面当真藏了许许多多人,想要趁机杀害我,要怎么办?

      是要古玩珍宝,还是要命?

      选择权回到我手里,只是在秤砣一边,挂着我身家性命。

      我不敢赌。

      尽管代价是,要将我多年珍藏悉数奉上。

      我无计可施。

      “那些东西,就当我孝敬妈妈。”我说。

      妈妈没有笑,她视线轻飘飘落在我怀中金饰上,那模样,分明是肉痛至极。

      是了。

      对于我来说,我是将多年珍藏舍去一部分。

      对于妈妈来说,她亦是损失许多金银玉石——在她眼里,一切都属于她。

      与我没什么关系。

      好笑,在场的两个人,各个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我的心情陡然因为这个念头转晴,至少脸上能挂起笑容,“劳烦妈妈相送。”

      在妈妈肉痛至极的视线中,朝她行最后一个礼。

      随后迈开步子,缓缓往前。

      经过妈妈身边时,我脚步未停,手却抬起,将妈妈斜插在发髻上的两根金簪扯下,自然而然放入怀中。

      “柳娘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香香一双大眼睛盯着我,很是愤懑。

      我笑,“妈妈,没记错的话,这对金簪,是我的。”

      妈妈脸色更加难看。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怀中金饰瞧。

      可再不甘,尘埃已落定。

      “送柳娘。”

      她冷哼一声,气冲冲离开。

      香香见状,视线颇为复杂地看我一眼。我不懂她那一眼,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因为我没有从里面看见熟悉的厌恶、嫉妒、嘲讽,那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哀伤的情绪,只可惜她情绪消失得太快,我来不及思索,香香便扭头,提起轻纱制成的裙摆,像是蝴蝶一般,飞向妈妈。

      “妈妈,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她像蝴蝶一般离开。

      我朝着原定方向,与那二人背对着,渐行渐远。

      大门久久未曾合上,红绸在春风楼中翻飞起舞,漫天光影簌簌掠过我头顶,化作一缕烟,缓缓下垂。

      我走出待了近二十年的春风楼,没有回头。

      “柳娘姐姐。”

      身后传来声音,我背对所有人,站在春风楼门槛前。

      眼前是万家灯火,是大红灯笼摇曳,是晚风习习,是未知而神秘。

      我不愿回头。

      却依旧停下脚步,“倩儿。”

      我喊她的名字,喊这个与我在春风楼里,度过许多日夜的女子。

      倩儿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焦急,“柳娘姐姐,你带我走吧。”

      “我?”我抱着金饰,听见这句话,有些恍惚。

      多年前,倩儿身上乱糟糟、衣不蔽体,头上插着草标,被她的醉鬼父亲拖拽着,要随便卖了换酒钱。

      那似乎也是个冬天。

      她双手红肿皲裂,因为寒冷,裸|露在外的皮肤发紫,冻伤肉眼可见。

      我当时正年轻,正受捧。

      哪怕天大寒,但炭火充足,我于宝马香车中,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春风楼的轿子,有一点不好:轻纱为轿帘,招摇美丽且不能阻隔视线。

      所以我在冰天雪地里,端坐轿中,却和倩儿对上视线。

      我还记得,她瘦骨嶙峋,脸颊完全凹陷,大大的眼珠子不和谐地镶嵌在头骨上,嘴唇干裂,头发乱糟糟,和头上草标几乎没有分别。

      可怜。

      这是我对倩儿的第一印象。

      “娘子,你带我走吧。”

      那个可怜的孩子,在绝望之中颤抖开口,祈求我。

      我看见她开裂的嘴角,看见她指甲里满是黑泥。

      看见她醉醺醺的父亲,看见她眼角的泪。

      “我是春风楼的人,跟着我,不是什么好事情。”我说。

      “娘子,我活不下去了。”她哆嗦着跪在地上,我从她小小的身体里,感受到对生的渴|望,“求求你,带我走吧。”

      我便带走了她。

      倩儿成为我第一个带回春风楼的女孩。

      我虽带走她,却不愿让她走我的老路。好在当时说话管用,妈妈愿意卖我几分面子,让倩儿跟在我身边,当一个丫鬟……现在想想,或许是倩儿当时瘦骨嶙峋、看起来瘦小可怜,所以妈妈不希望她出来接客。不像现在,出落得亭亭玉立,便出现在春风楼门口,做着最辛苦的营生。

      我背对着她,无声笑。

      “我自身难保,如何带走你?”我问。

      “……”身后许久没有回答。

      倩儿或许是在思考,也或许是在犹豫。

      我看见眼前天色越发昏暗,灯笼光逐渐刺眼,让我视线模糊。

      “我得罪了许多人,贾家、城西李家、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我想回头,看看倩儿现在是什么表情,又觉得没意义,索性抬头,望着天空之中明月高悬,“想杀我的人不可胜数,或许我前脚离开春风楼,后脚就横死街头。”

      我问倩儿:“你想要跟我走吗?”

      我站在原地,等一个回答。

      沉默。

      没有人回答,但呼吸声未曾断绝。

      这说明倩儿还在,没有离开。

      她在纠结、在思考、在害怕。

      良久,我听见她声音颤|抖:“柳娘姐姐,你不是结识了大人物么?”

      也在试探。

      我无声地笑,心头生出几分恨,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只恨这明月皎洁,白惨惨的,惹人心烦。

      我说:“倘若……”

      说到这里,我便没有再继续。

      但是倩儿在我身边伺|候这么久,这句话,料想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人没有声响。

      我在夜风中,轻轻叹气,“倩儿,我得走了。”

      范大人给的时间所剩无几,我必须尽早赶回去。

      不然的话,当真会横尸街头。

      终于,身后传来倩儿的声音:“柳娘姐姐……”她叫住我,我便停下脚步,可在许久之后,晚风只送两个字到我耳边:“……慢走。”

      这一刻,我说不上来我究竟是什么心情。

      想笑?

      想挖苦?

      还是……罢了。

      我无声地笑,终于抬起步子走出春风楼,终于和过去的人、过去的事、过去的柳娘,做了个算是体面的告别。

      倩儿没有再叫我。

      其他人没有再叫我。

      我抱着全身家当,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地注视下,坐进轿子。

      轿夫等了许久,几乎是我刚上轿,他们快步离开,速度之快,坐在轿子里面的我居然感受到几分颠簸。

      “锵——”的一声,声音从后方传来。

      我在颠簸之中回头,想掀起轿帘查看,却听见轿夫冷静招呼。

      “娘子,如果你想安安稳稳回去,就什么都别做。”

      “什么意思?”

      我蹙眉。

      “春风楼的妈妈有点手段,她要护着你,你便不会出事。”轿夫脚程极快,或许是他们感受到情况紧急,玩了命地往前跑,“只要不横生枝节,我们都会平安。”

      这简单两句话,却叫我心惊胆颤。

      后面的声音越发大起来。

      如果说刚刚只是猜测,那现在,刀剑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尖锐刺耳,像是雨点一般连绵不绝传到我耳边,几乎要刺破我耳膜。

      这个夜晚太过安静。

      我能够清楚地听见剑刃相交瞬间,迸发出的“锵锵”巨响,甚至——我听见“噗嗤”的声音……是杀人了吧?是刀剑刺入身体时发出的声音吧?有谁死了吗?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我心惊肉跳,后背汗毛直立。

      死亡像是绳索,不知何时悄悄勒住我脖颈,我坐在马车里,抱着怀中金饰,耳边声音分明。

      有人倒下了,在被刀剑刺入之后。

      我几乎可以看见,后面的打斗有多么残酷,我几乎可以闻见,潮湿空气里传来的铁锈味道。

      ……真的,有人想要杀我?

      就因为我刚刚说了那些话?

      他们就想要杀我?

      如此胆大妄为…目无王法吗?!

      是了,这些权贵向来不知道什么叫王法,一条命不过几两银子就能买断,他们挥霍得起。

      我的命,不过给衙门的人塞几两银子罢。

      想到这里,恐惧扼住喉咙,我张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我怕像是轿夫说的那般,倘若我轻举妄动,那下一个被开膛破肚、血液流干的人,就是我。

      我不能死。

      我才摆脱贱籍,我才离开春风楼,我将要迎来更加美好的人生。

      我不能死!

      “噗嗤——”

      泛着银白的刀刃刺破轿帘,刀刃倒影出我惨白的脸。

      ……被追上了。

      要死了吗?

      我双眼放空,几乎看见奈何桥上的孟婆在向我招手。

      我就不配过上好一些的日子吗?

      白刃一横,刀锋直直对向我。

      对方在蓄力,而后——

      “噗嗤。”

      横在我眼前的刀刃坠下,发出哐啷响动,落在我脚尖。

      轿子外面,传来身体坠地的声音。

      轿帘染血。

      要杀我的人,死了?

      我抱着金银,已经失去思考能力。

      轿子继续往前。

      轿夫的声音,在黑暗中是如此清晰。

      “看来春风楼的妈妈,也不怎么样。”

      另一个轿夫跟着笑,“是啊,叫来的帮手,这么不入流。”

      他们说说笑笑。

      好似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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