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苹果之夏》緑淚

4、淡绿

　　晚自习，下雨。本就寂寥的径道只剩下空气中放线菌为了扩散孢子向跳虫释放的 “迷药”，不能通过视觉感知的世界却在此刻由另一种形势被人类感知。

　　池聿与郁沛短暂在一把雨伞下并肩同行，没有开口说话，没有朝他对视，没有肌肤触碰，嗅觉在过敏性鼻炎的作用下失灵，但池聿捕捉到郁沛呼吸的深浅，他们此刻共享同一片空气。

　　教学楼的嘈闹变得逐渐清晰， “郁沛。”
　　“嗯？”
　　“你先进去吧。”

　　伞柄重新回到池聿手中，捧在怀里的还有早已凉透的鸡腿烧麦。 “那个，记得吃晚饭。”

　　“还有…….别说是我给的。”郁沛垂下眼，犹豫后还是说出这句话。他能感受到池聿并不希望和他扯上联系。何况班里对她的议论并不具有客观性。

　　池聿面无波澜，这才是正确的不是吗？她叩问自己的内心，本就习惯了黑暗，没有刺眼的光反而更容易接受。心里想的是我能和谁说？嘴里却只吐出一句 “好。”

　　还没有上课，经过郁沛欢声笑语的座位池聿回到了属于自己安静的角落。

　　刚准备坐下， “池——聿——，我好想你啊，你都不知道今天专业根本做不完！我赶了整整三节自习课都没赶完，数学好难啊！” “哦！你还没吃饭吧？”

　　话刚出口，发现池聿提在手里的鸡腿烧卖。 “你今天怎么买了鸡腿，都冷了吧，看课桌里面！”

　　池聿几乎从没买过学校的鸡腿，在家吃饭也从未主动夹过各种腿部，最终总是出现在弟弟池濯手上。
　　池聿早已习惯掩盖自己的欲望。
　　庆幸林淼淼并未怀疑有他，她伸手摸进桌肚，被各种教科书堆满的空隙中藏著一个牛奶面包，胸中涌上一股暖流与经年寒流相冲。

　　“怎么样？怕你不吃饭给你带的，小卖部新品，可多人抢了！还是我爱你吧！”

　　泛起的酸意还没来得及涌上鼻尖，又及时被压制。 “淼淼谢谢你。”
　　光点聚焦，眼底浮现笑意，她实在无法吐露那些肉麻的话。

　　牛奶面包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想起承诺要给郁沛带的早餐，暗自决定明早去碰碰运气。

　　填饱肚子后才想起午睡时间也才赶了一半的数学作业，翻开发现依旧没有思路。最后的希望被一声刺耳的“交作业了！”打断。

　　“诶呀组长，你让数学课代表通融一下吧！真的不会做啊！”

　　林淼淼悲切的哀吼刚出口便得到了许佩怡冷漠的否绝。

　　“你自己去和张老师商量吧，等一下我要背责的。”

　　“那借一本给我借鉴一下嘛。”林淼淼坚持不要脸死缠烂打的作风，这次许佩怡屈服了。

　　在慌乱的催促声中，郁沛已经抱著从各处“搜刮”来的作业朝他们组来了。

　　婉言拒绝林淼淼的答案，可是不管怎样绞尽脑汁池聿也只勉强编出两个答案。尽管一直秉持不抄作业的原则，但池聿知道这衹是一种自我安慰，又是某种欺骗自己的意识在作祟。

　　许佩怡看她握著笔，气不打一处来， “池聿，就差你一个了。”
　　“张老师说她今天就检查一下做的情况，没做完就先交给她看看，没关系的。”郁沛说话，却没有看池聿。

　　算了，反正我也做不出来。池聿内心最后一根防线崩断，决定放弃继续挣扎，只好将留白的作业交到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许佩怡手中。

　　课间在紧张的收作业氛围中结束，还没喘得过气，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晚课。

　　地理老师拖长声调提醒打瞌睡的同学，垂直地理分异的概念就这样嵌入池聿脑中。

　　课后睡意消失，吵闹声重新充斥教室。于是在一片嬉笑声中池聿清晰地听见郁沛叫她的名字，不过从他不大自然的神色中她嗅到了一丝不好的味道。

　　“池聿，那个......张老师请你过去一下。”

　　池聿感慨幸好有一点心理准备，不过确实是自己没做完，也不能怨谁。拿起书桌上的红笔后视死如归地向办公室走去。

　　“张老师好。” ，得到张莉挑眼一看，指着摊开的作业， “先把你的作业找出来。” ，说完又垂下头继续改。

　　找到作业的池聿刚准备递过去，敞开的办公室门口响起敲门声，随着张莉蹙眉开口 “：进来。” 。池聿抬眼，和挺拔在门边的郁沛目光交错，她承认心跳慢了那么一拍，只恍惚一瞬，又故作无事地移开视线。

　　看到走进办公室的是郁沛，张莉的神情才渐渐舒缓，注意力被分走一部分， “你过来干嘛，我这作业还没改完，暂时不需要发。”

　　隐约有种赶人的含义。

　　“张老师，池聿作业没写完，是我当时让她先交过来的。” 拥挤的办公室承载量实在不大，池聿能够清晰感知到郁沛站在离自己不远的身后，声音从头顶传来。

　　消失的紧张感卷土重来，只是池聿现在分不太清究竟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情愫，为了抑制这种气氛继续发散，她选择继续保持沉默，把视线死耗在题目下方的空白处。

　　“嗯？所以你什么意思?作为科代表你的职责就是收齐作业，她没做完那是她的问题，与你无关。”

　　“可是......"郁沛想说她没有上自习去学画画了，但此刻他明白不管说再多在对方眼里都是借口，何况作为当事人的池聿都没有说什么。他第一次与老师争执的经历以哑口无言做结。

　　说完后张莉气消了一大半，把郁沛晾在一旁，对着池聿倒是变成了好言好语的 “劝学”，自顾自地给她安上不爱学习太懒惰的标签， “数学就是要多做题多练，不懂的就来问我，那个郁沛，也行嘛。” ，说着用笔随意指了下示意。池聿只好尴尬地扯上嘴角露出梨涡，好让自己看上去像在虚心接受。

　　“好了，走吧，下次好好做完作业。” “你也是，把作业收齐就行了，其他不用管。”

　　“好。”

　　走出办公室，池聿有意放慢了脚步，忽闪而过的念头迅速被她舍弃，只是困惑郁沛为什么这么做。

　　可没想到后面的郁沛先开口， “抱歉，没想到张老师会找你。”

　　回头看到他自责的样子，池聿觉得自己不止做错了一件事， “是我自己不会写，你只是尽你的职责罢了。”

　　郁沛好像还是不满意， “我可以给你补习数学。”

　　"嗯？”要不是上课铃声响起，她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疑问句被铃声截断成肯定句， “那好，就这样。” 迎上那双明亮透彻的双眸，她知道自己无处遁形。

　　“不是......”池聿的声音逐渐微弱，做不出推辞的解释，放弃挣扎。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像随风飘摇的黄桷树叶，池聿似乎被命运裹挟着走，又或许她没有办法拒绝郁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