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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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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看着表情空白的林朗,韩至突然觉得很好笑,他小徒弟因此挨了一顿重打,而眼前这位大弟子连发生何事都不记得,换言之——不以为意。
便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美术吗……韩至眸光渐渐暗下去,他开始头疼了。他不想再跟林朗多言,也不欲跟人讨论代画习作是多恶心的勾当,只带着恶意讲:“我说,怀安挨打是因为你。”
他不顾少年怒目起身看人,弯着眉眼慢条斯理:“第一次罚怀安是因为他替你画速写作业,不仅落下了我的作业还妄想替你遮掩……那天我翻倍罚他补了速写,他那时还在专心搞文化课,十五张速写一周补完……他连合眼都难。”
“嗯……”韩至装模作样的沉思半刻,轻笑起来,“也是那天教了规矩定了个惩罚期…结束时用空了半瓶伤药……哦对了,带你们出去吃火锅的那天怀安胳膊上应该还有板印子呢。”
韩至并不满意眼前少年低头沉默的模样,弯指叩叩桌,清脆四声伴着刺耳四字——“拜你所赐。”
“你那天跟我赌气狠狠把怀安推开的时候…不知道他身上还留着伤吧。你说…你师弟当时心里在想什么?会不会难受?”
“还有”,韩至丝毫不给林朗说话的机会,林朗也全然丧失了开口的力气,“怀安这次的错,按理讲我也是要向你问责的。呵,当师兄的,师弟的身体都照看不住吗?”
少年像极他年少时的模样,于是韩至明白如何能轻而易举戳上人软肋,几句话便刺得人遍体鳞伤。
“你别说了。”尖利音色把两人吓了两跳。
韩至一挑眉,顺从闭麦,抱臂静静等着人动作。若是林朗敢说出什么与他无关的混账话来,毫无责任感与担当心地置身局外,那便是他韩至看错人了。
“我…”林朗扶着桌子站起身,好似身心都被抽走了什么,他低头讷讷几句,停下,喘口粗气,抬头挺胸,挣扎万分地与人对视。
“是我错了。”立正认错,够重情义也够有担当,好小子。
半大少年认个错跟要命一样,韩至看看人红透耳尖,觉得这一对耳朵简直能直接切下来做一道猪耳拌黄瓜,什么佐料都不用放的那种。
“错哪儿了?”
“你够了没有。”倒也只顶了这一句,林朗被人磨得没脾气,他嘴角向下狠狠一抿,压住了顶到喉口的酸涩情绪,垂眼道:“不该叫安安帮我画速写。”
“然后?”
林朗诧异地看人一眼,好似在说你怎么连这点默契都没有还非要让他把话说完,“啧”一声后顺从补道:“就不该占用安安的时间呗。”
“所以”,韩至暗骂一句小兔崽子,揉揉眉心试探道:“你不觉得这件事的本质有问题,只是后悔牵连带累了怀安。”
“?不然呢?”少年表情诚恳无辜。
韩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慌神儿片刻后冷不丁望入那双无辜狗狗眼,眼中闪烁的不解叫他一愣。他恍然想起美术在他们眼里扮演着完全不同的角色,他和陈怀安珍视其如生命,如此“代画习作”的行为自然是侮辱是大错,而林朗呢?
林朗不是。林朗是被逼来学美术走专业的,现在美术在他那里恐怕是恨更多吧。
他不该以自己的价值观和标准要求别人的。诚然林朗对美术的轻浮态度令他恼火,但在林朗真正热爱上美术的那天之前,他不会更不能强求。
走着瞧吧小狼崽子,韩至微笑攥拳,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于是韩至竟是重重拿起轻轻揭过,林朗看着人扭曲着时阴时晴的面孔,心说神经病你要不还是揍我一顿吧,别给自己气出个好歹。
之后两个人就“如何达成师门统一和谐幸福终极目标”的话题兴高采烈讨论了整个晚课,直到下课铃响仍意犹未尽,韩至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是真对他路子。
俩人用最最科学严谨的方法和最最虔诚认真的态度填满了一张八开素描纸,康颂纸无声呐喊着生不逢时竟然折在这俩畜生手里了,头顶被韩至深深刻上四个狗爬似的大字——“哄安计划”。
刘贺能作证,这是林朗在素描纸上写画过最多东西的一次…
次日一早,行动开启。
陈怀安一来到教室便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做了个升级改造,木椅子上是厚实柔软的坐垫和靠背;水杯里是散发袅袅水汽的温热白水;笔盒里削好的文萃和尼奥尼交错摆放,地面上更连一丁点儿橡皮屑都没有。
转头一看,林朗的位置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那,朗哥还好吗……
他小心翼翼坐下,受尽折磨的皮肉迎来温和安慰,心里自然被烘得暖融融。
他闻得出坐垫上熟悉的木质香水味,怕也只有韩至那般闷骚多金的男人能一月用空一瓶一百毫升香水,硬生生把乌木沉香喷成体香。
陈怀安在心里谴责自己闹了矛盾后竟要师长先来示好,更是在得了示好后仍想佯装不知,非是恃宠生娇之类,是他真的累极了。
不想承认自己这般矫情,但师长那几句气极时的训话实实在在入了他的心的,像石头砸在平静湖面,哪怕石头无意,湖水仍要缓好一阵子。
结果的未知和前路的迷茫压在他心上,他没精力去想其他。等成绩出来后我会努力求师父原谅的,但现在…起码这几天…叫我好好歇一歇吧……
陈怀安这般安慰着逃避着,捧起水杯浅啜一口——甜的。
难为韩至费这般细的心思。
氤氲水汽沾染眼中咸涩液体缓缓飘上天空,状若无事发生。逃避似的,陈怀安压压情绪,拿起速写板开始画早读任务,他专注力强,再回神时倒不知身侧何时多了一人,更不知林朗已为他倒过几次削笔器。
哪有跟人生气冷战还要人照顾的!陈怀安脸一瞬红了,僵着小脸道谢,伸手接过削笔器。他摆明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林朗却愈挫愈勇。
直到下课铃响陈怀安才觉活过来了。他心里还气着林朗,但没办法硬着心忽视人一上午是如何为他忙前忙后的,“谢谢师兄”四个字在嘴里咕哝了一轮又一轮。
伴着下课铃和同学们叽喳吵嚷声,陈怀安冲欲言又止的林朗笑了,声音温和但客气,“师兄去吃饭吧,中午师伯叫我去他那儿。”
昨日温言有事没能接陈怀安回他家,心里抱歉,知道陈怀安住校不方便给身后的伤上药,于是跟人约好今天午休去校长办公室给人上药。
待人流弱了,温言笑着捕捉到一只探头小猫,呼噜呼噜毛揽人进门,笑眯眯看着人吃完大半盒盖浇饭,心里暗道自家师弟选的餐食竟还蛮对安安胃口的,算那小子有心。
温言唤人在沙发上趴好,哄一句“不要害羞”,看人犹豫模样也不急不催,避开眼神又严严实实拉窗帘锁门。
一回头那少年已安稳趴在沙发上,乖巧露出伤处,耳尖儿红透。少年肉嫩,青紫色几天仍未消,烙在身后皮肉像一层可怖枷锁。
画画的人大多手稳,况温言学的国画,但饶是手再稳动作再轻,仍激起止不住的轻颤与艰难抑制的挣扎,看得温言心里难受。
“不很疼了师伯……”少年竟还来安慰他。
刚上完药晾伤的功夫,敲门声惊起窗外麻雀。陈怀安踉跄着爬起来,匆忙把自己收拾好,温言揉揉人发顶,皱眉去开门。
一打开门便被个纤细身影拥一个满怀。
“哥!我回来了。”一声哥叫得亲昵而自然,门口少年松散套着校服外套,眉眼矜贵,雪白下颌披着冰雪般,颇有种孤傲的干净劲儿,往那儿一站活脱脱一棵昂贵雪松。
他左手提着个折叠床,零碎念着:“今天高一家长会,楼上画室关了不让进,都挤在教室午休太吵了,我来哥这儿睡。”他动作迅速,言语间满是恃宠生娇的亲近意味,没等温言吱一声就轻车熟路的进了门。
凤眼与杏眼撞个满怀。
少年放下折叠床,敛起脸上微弱笑意,转瞬恢复平日的高冷模样,神色颇有些不自然,但亲近称呼傲娇不变,“哥这儿有学生啊。”
“正好”,温言笑着把折叠床送到室内,拍拍手示意少年过来,他给陈怀安个安抚笑容,牵着少年到人身前来,语气轻快,“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他抬手指指少年,对呆滞的陈怀安道:“安安,这位哥哥是洛屿风,跟你说过来着,是你的另一位师兄。”
那个超级厉害的,被师伯超级放在心上的洛屿风师兄吗…陈怀安看见师兄与师伯的亲近模样,心里不知是酸涩哀伤羡慕还是什么。
原来,师徒间可以这般亲昵的吗……
没待陈怀安问好,洛屿风几乎是在听到这话的下一秒就露出笑容,分秒间击碎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外壳,他吱哇乱叫起来:“师兄?诶?我有师弟啦?哥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下一秒被他师轻轻拍拍头。
“小鱼…”温言无奈笑笑,宠溺神色几近叫人在溺他嘴角弧度里,“这位是你师叔的徒弟,陈怀安。安安是你师叔新入门的小徒弟,还有一位等日后带你见。”
“啊…”洛屿风蔫了吧唧的叹气。
“师兄好。”陈怀安乖巧道,特懂事的给人鞠个躬。洛屿风抬头看他,眼睛亮了——他简直满足了洛屿风对师弟的所有期待。
“好好好。”洛屿风不住点头,片刻想起来什么似的,凤眸微瞪惊讶道:“你叫陈怀安?”
“对的。”
“我天”,洛屿风拾起桌上温言的水杯灌口水压压惊,“之前他们说文尖刀那个学神走专业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你高一上期中考英语语文作文的复印件至今都还在我们班挂着呢……啧,怎么被那个混蛋拐走了。”
“谢谢师兄…”陈怀安一弯身,啄一口嘴唇认真提醒人:“但您不好当着我的面骂我师父的。”
洛屿风被温言敲敲脑袋,不服气的撇撇嘴,复又眉眼一垂哀怨道:“你看上韩至啥了啊弟弟。”
被温言瞪一眼也不收敛,被宠惯了的人有恃无恐,“你别跟他了,来当我亲师弟好不好?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师兄”,陈怀安皱着眉头第一次不礼貌的打断别人说话——“我师父很好。”
真的…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