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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江恒,真的是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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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小米粥,盐渍萝卜菜,黄酒桂花糕,外加一个什锦蒸盒。
等到热腾腾的中式早餐摆上桌,杜襄的脑子仍旧处于宕机状态。
她觉察出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没办法精准捕捉。
就好比,她几乎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但现在人却坐在了这里,跟一个认识不到十个小时的男人,相顾无言地喝着粥。
谁敢相信?杜襄捏捏勺子。
哼,看来青州不仅蚊子有毒,就连空气也有毒,容易让人头脑不清醒!
她看着江恒搬来一台落地扇,清淡的薄荷绿色,很小巧的式样。
他微微弯腰,将其摆到餐桌右侧,拧最小的风量,调成转头模式。
从左到右,股股凉风在宽敞的大厅里流动。
江恒站到一边,伸手到她的方向试了试,然后坐回去,指指蒸屉。
“邻居自家种的小烟薯,口感很像板栗,你尝尝。”
他伸手去盛粥,藏青磨砂斗笠碗,三勺即止,远远递给杜襄。
“谢谢。”她双手接过,搁到面前,去看蒸屉。
各类粗粮蒸食泛着热气,她挑了一个最小的烟薯,也不剥皮,咬一口,品一品,很软糯,是她喜欢的。
“我好像没吃过这种的,外面卖的烤红薯都是湿哒哒黏糊糊的那种,只是闻着香,但吃起来口感没有这个好。”
她其实很爱吃烤红薯,以前读书的时候,冬天下晚自习,总会拉着同学一起去校门口排队。熏得漆黑的铁皮桶上高高摞起一圈,沁着糖渍,香味能够传出去两条街。
“这种烤着吃会更香,冬天的时候,秀春做饭,也爱塞几个进灶膛里。”
杜襄小口喝粥,耳边的头发垂下来,被风吹着往嘴上粘,她伸手抚掉。
“她怎么不在,不一起吃吗,秀春?”
“她晚上回家住,早上七点再过来。她家就在桥那头。”
杜襄点点头道:“她年纪看着好小,说话总是笑嘻嘻的。”
江恒“嗯”一声,起身往柜台那边去。
“她二十一,比你就小......”他侧头看一眼杜襄,又低头去抽屉里翻找,“比你也小不了一点吧。”
杜襄用手捏了一块桂花糕,凑近闻到了一点酒精味。
“那要小几岁的......不过看不出来,我以为她就十八九岁。”
她咬一口,“刚外面叫卖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江恒走过来,笑着点头,“对的,就是这个,普通发糕而已,你没吃过?”
他手伸过来,杜襄垂眼瞧,是一根扎头绳,最普通的黑色线圈。
“可能是秀春的,你扎一下头发吧。”
杜襄顿一顿,“哦”了一声,取过头绳,“谢谢啊。”
她三下五除二拢起头发,随意扎了个丸子头,顿觉清爽不少。
桂花和黄酒的清淡香气在口腔里交织,心尖上也悠悠荡出一点模糊不清的感觉。
杜襄偷偷打量对面的人,他只是安静地吃着早饭,不拘谨,也不张扬,就是淡淡的,很平和的样子。
从昨晚见到他开始,她就一直有这种感受。总觉得他身上始终散发出一种内敛松弛的气息,即便是俩人才认识不久,但坐到一起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吃着早饭,也并不让她感到尴尬。
有一种相识已久的安定感。
“你是本地人吗?”
“对,土生土长。”
“哦......开客栈辛苦吗?”
“......还可以,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客人住进来,对老房子也是一种保护。”
杜襄双手撑着椅子,点点头。
“我好像没看见其他客人,是不住这边吗?”
江恒指指院子左边,“西边还有一个院子,客人都住那边,这边就我自己,还有一个同事,平时秀春也在这儿。”
杜襄皱了下眉。
“那边房间满了,本来还有一间,但空调用不了,所以只好安排你到这边。”
杜襄鼓鼓腮帮子,“那我走运了,住的是大平层......”
江恒抠了抠额头,只是笑。
有脚步声传来,走近了,大厅一侧的门里出来一个人。
赵大宇拎着T恤挠着头,光着个膀子,迷迷瞪瞪的,走两步,顿住脚,闭眼打了个喷嚏,接着又是一个,直打得他侧过身子,往窗户边靠。
他一手扶住雕花窗棱,一手揉了揉鼻子,开始扯嗓子:“昨晚儿梦里全是那个疯奶奶,一路追着我跑,好家伙......”
他抬头找江恒,却对上了杜襄平淡审视的目光。
愣神的一瞬,赵大宇脑子里忽地蹦出两个字。
“杜襄?”他仍旧光着膀子,脖子前倾,T恤耷拉着拖到地上。
杜襄愕然,条件反射回了一声“啊?”,迅速在脑子里检索一圈,但没找到关于面前这个人的丁点信息。
“真是你啊,富婆小姐姐!”
赵大宇兴冲冲往过跑,顺手由脑门向后捋了一把鸡窝头。
江恒皱皱眉,先一步站起来挡到他面前,隔开杜襄的视线。
“衣服穿好再说话!”
赵大宇紧急刹车,缩了下巴朝身上看看,条件反射地双手捂胸,迅速背过身去套T恤。
“真是冒昧了,别见怪,我平时不这样,这不,昨儿晚上没睡好,脑子还不清醒......”赵大宇坐到杜襄左手边,背对着院子,又扒了扒头发。
“没事儿。”杜襄摇摇头,往边上挪了挪椅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见过吗?”
江恒站在一边,闻声看了杜襄一眼,抿了下嘴,坐回去,摆弄着手机。
“那倒没有,不过现在不是认识了吗?”
赵大宇边舀粥边拣一根红薯,“那什么,你昨天办理入住,我们前台小姑娘告儿我们的,给你好一顿夸,这不,见到真人了,果然名不虚传呐......”
杜襄扯扯嘴角,“是吗,那真巧啊......”
她瞟了眼江恒,见他闷头不说话,便又冲赵大宇笑了笑。
“相识就是缘分,我叫赵大宇,津州人,属猪的今年28......”
“早上老周给我打电话,说你们组的会提前到七点半,总部远程参会。”
翻手机的人冒出一句:“已经六点半了。”
赵大宇还保持着“8”的发音口型,随即讶然问道:“啥?七点半?提前了?”
“你们小组群里没通知?”
赵大宇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顿狂翻。
“靠!昨晚九点四十的群消息!我没看到啊......”他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
“没关系,你现在看到了。”江恒推了下他的碗,“别磨叽了,吃吧。”
他语气虽然平淡,却让杜襄感到好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江恒是故意在针对赵大宇。
“失误失误,见笑见笑......”赵大宇端起碗,唏哩呼噜灌下去一大半,抓了块发糕就往后院跑。
“我先去换衣服,那个,杜襄,咱们回头聊啊......”
真是来得突然,去得更突然。
“他还挺搞笑的......”
江恒没应声,扫了一眼桌面,“吃饱了吗?”
“饱了,撑了都。你还吃吗?”
“我吃好了,那我收拾了。”
杜襄连忙站起来,想要帮忙,却被江恒抬臂挡了挡。
“你别沾手了,也没几个碗。”
“......”杜襄收了手,站在那里,没有动。
她头发尽数梳到脑后,额头光洁饱满,脸上没带妆,吃过饭后,蒙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江恒看了她一眼,将碗筷堆到蒸屉中。
“去把风扇插头拔了吧。”
“哦哦,好......”
杜襄忙跑过去,从柜台后的墙壁上拔掉插头,直身起来的时候,看到墙上的经营许可证。
出资人和法人一栏,都写的是“江恒”。
“江~恒~”,两个字在杜襄舌尖默声滚了一圈。
她转身走回来,将插头线一圈圈绕在落地扇的扇头上。
江恒擦好桌子,将蒸屉端起来。
“放那儿就行了,你去休息吧。”想了想又道:“可以去补个觉,记得插上蚊香液,屋里可能还有昨晚的蚊子。”
杜襄茫茫抬起头,应了一声。
江恒没再说话,转身往后院去。
“江恒?”
杜襄手中抓着插头,直愣愣喊了一声。
她感觉江恒就是他的名字,他应该就是江恒。
柜台一侧的人止步,微微抬了一下头。
杜襄感觉他的身体在瞬间绷紧了一般,呈现出一种微弱的僵直感。
他旋了半步,正对着杜襄,举着蒸屉的手微微发紧,他轻轻问道:“嗯,怎么了?”
是了!他就是江恒。
杜襄的眼睛变得晶晶亮,歪了下头,发出一声快乐的哼笑。
“真的是你啊,我看到这个上面写着‘江恒’,就猜是不是你,没想到还真猜对了!”她指着墙上献宝一般道。
原来是这样啊。
江恒敛了敛眼角,收束了失落情绪。
“是啊,我是江恒。”
他脸颊的酒窝慢慢出现。
“杜襄,”他喊她名字:”我一会儿还得出去上班,你回房间记得锁好门,或者也可以在院子里等秀春过来。”
院外有戏曲的抑扬曲调传过来,一阵自行车铃铛声断断续续,杜襄放下手里的插头。
“好,我知道了。”
她把手缩进衣袖里,“被你说得你家好像很不安全的样子......”
江恒失笑,盯着她解释:“只是因为这边只住了你一个人,陌生环境,怕你会感到不适应......”
“你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啊,真有事,我就给你打电话!”
“......”
她这话说的有点急,并没经过大脑,听上去,有点......
杜襄别扭了一下,拍了下电扇头,“我回房间啦!”
“你带手机了吗?或者你给我你的手机号。”
江恒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柜台上,走回餐桌边,拿起手机。
“你说吧,我记一下。”
“哦......”杜襄低声报了一串数字。
江恒随即点点头,“给你拨过去了,你存一下,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
杜襄甩了甩衣袖,不想多待,“好,你去洗碗吧!”说完,疾步出了大厅。
江恒看着她甩着衣袖上楼,心里的温暖橙色不断涌出来。
他看着联系人信息页面,不紧不慢打上“杜襄”两个字,然后收了手机,撩帘子进了后院。
那头的杜襄,坐在地板上,鼓着腮帮子,盯着手机发呆。
这叫怎么回事儿啊,上赶着要手机号?当时脑子一抽地在想什么?
不对,就是空气有毒,从昨晚过来,她就没清醒过吧!
她划开手机屏幕,看着未接来电,人从地板爬到床上去。
想了想,没所谓地将那个号码设置新建联系人,打上“江恒”两个字。
然后扔开手机,埋到被子里,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