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你好,需要点什么?”鲜花店的小姐姐摆弄着手里刚到的鲜花,看着进门的祝晞,扬起灿烂的笑容。
  “玫瑰花,并上几株向日癸,包好看一点。”
  祝晞的身上穿着一件厚重的深蓝色棉服,更衬得她的小脸白闪闪的,还有寡淡的唇色,看起来迎风就会倒。
  “好,这就给您包起来。”
  祝晞右手捧着一株娇艳欲滴的玫瑰,鲜艳的大红色还有向日癸的黄色,居然一点也不显得奇怪。
  左手提着一瓶酒,一步一步爬上阴森的台阶,青苔顺着阶梯不停歇的向上伸展,已经不知道谁是这条路上的主人。
  远处的云层压得极低,黑灰色的。
  下午的墓园几乎没有什么人,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上午进行扫墓,显得寂寥。
  祝晞在她养父母的面前停下。
  前几天下了雨,把他们的墓碑淋得灰扑扑的,祝晞将花束放在墓碑前,掏出裤兜里的手帕,用水打湿,一点一点的擦拭着。
  葱白的手指滑过祝父祝母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人笑眯眯的,祝父的眼睛很小,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祝母眼睛很大亮闪闪的,嘴角上扬的弧度美的让人心惊。
  祝晞的眼睛有点红,这张照片还是自己亲手拍的,就在原来小区的花园之中,身后的三角梅开的正艳,红扑扑的,几乎形成了一片花海。
  终于擦拭干净,祝晞就在台阶上坐下,摸出酒杯,在墓碑前摆下,透明的酒倾泻而下,发出扑鼻的香气,这是祝父生前最爱喝的。
  “爸,要是当初没开车出去就好了。”
  祝晞双眼无神,那场惨烈的车祸时的画面被拆解成一帧又一帧,时刻不停的在祝晞的脑海之中盘旋,撞击,翻转,坠落,爆炸。
  跨海大桥上呼啸的风,鲜血,呼痛,哀嚎,热浪,消防……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疼痛席卷着祝晞的脑海!
  为什么,为什么,祝晞不止一次的询问,为什么偏偏重生在了昨天,为什么不能再早一点,再早一点,自己就可以救下车祸中的父亲母亲,自己也绝对不会再回去。
  “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情绪起伏,让祝晞爆发出了阵阵难耐的咳嗽,不间断的,仿佛要将肺全都咳出来才算数。
  祝晞右手在胸前拍拍,却毫无用处,差点要栽倒在地上。
  “喝点水,会不会好一些?”
  天降的矿泉水突然出现在了祝晞的眼前,祝晞抬头,看清楚来人,咳嗽突然间就止住了。
  宴先生就是自己的药。
  “宴先生。”祝晞颤抖着手接过矿泉水,仰头喝下了一大口,右手紧紧地捏住矿泉水瓶,好像沙漠中找不到水资源已经干渴好几天的囚徒。
  祝晞垂下眼眸,咽了咽口水,掩饰自己的慌乱。
  “你认识我?”宴同季将祝晞扶起,坐好,“昨天见你的时候,还叮嘱让你好好活着,现在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昨天听人谈起你,又恰好看见了你的照片,所以知道你是宴先生。”
  有了矿泉水的加持,祝晞终于不再咳嗽,可脸还是通红的。
  宴同季递完矿泉水,作势就要离开。
  祝晞忽地伸出手,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抓住了宴同季风衣的一角,轻扯,“你可以陪陪我吗?”
  她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眼睛红红的,圆鼓鼓的,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极度没有安全感。
  宴同季看着现在的祝晞,忽地想起了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白兔,心突然软了一拍。
  终究是在祝晞的身边坐下。
  祝晞看着眼前的墓碑,抓住宴同季的手仍旧没有松开,像一个钩子狠狠地勾住了风衣,“这是我的父母,虽然是养父母,但是我唯一的父母。”
  宴同季静默的听着。
  “他们说,我是在秋初的时候被捡到的,就在天光大亮的时候,一棵小白杨树下,我哭起来的声音像猫崽子一样弱。
  我被他们捡到的时候身体就不好,医生说,我是因为早产,所以天生体弱,总是生病,冷不得,热不得,三天两头的跑医院,但是他们一点也不觉得烦,还对我很好。
  母亲是一位京剧演员,父亲在银行里当小职员,家里的所有收入几乎都花在了我的身上,可他们总是很开心,还说我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宝贝。
  在我十岁那年,我们一家人开车准备去往隔壁市,却被一辆超速的车辆撞飞,五车连撞,车被挤成了一张铁饼子,他们当场就没了,我还记得母亲死死地把我护在怀里,虚弱的捏着我的手,艰难的叮嘱。”
  祝晞声音变得低沉,断续,暗哑,“血,好多血!”
  “他们一定很爱你。”
  宴同季这样想着,也这样说着,然后神色突然开始低迷,家庭和谐,父母美满的场面在宴同季的记忆里好像已经逐渐消失殆尽了,只剩下大火之后的满目疮痍。
  “我在医院呆了半个月,醒来之后,父亲和母亲已经下葬,我从小生活的家也被叔叔婶婶拿走,所有痕迹,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
  从小就被丢弃的祝晞终究还是去到了孤儿院,狭小拥挤的孤儿院,资源分配极度不平衡的孤儿院。
  那时候的祝晞总是想起母亲在去世前跟她说的话,所以,祝晞坚强的活着,想要更好的活着。
  哪怕是遇到了那样的事情。
  十八岁的祝晞再一次进了医院,也是这个时候被娄家找回的。
  那时候的祝晞单纯的以为自己可以再一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就像养父母那样,她简单的以为,自己可以和娄嘉玉和平共处,可吃惯整张饼子的人又怎么会愿意忍受饥饿,分享出另外半张饼子呢!
  祝晞的苦痛是摆在明面上的,“可他们为什么要丢弃自己呢,为什么找回之后,又一点都不珍惜呢,不奢望偏爱,但甚至没有平等!”
  “两个家庭之间关系的落差,会加大你心理的不平衡,虽然他们对你的确不够好。”
  宴同季中肯的回答,如果真的欢喜,或许在找回祝晞之后,那个所谓的保姆就应该直接入狱,欢迎宴会也不会昨天才进行。
  宴同季伸出了手,摸了摸祝晞的后脑勺,祝晞的头发细细的,软塌塌的,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所以有些发黄,但足够多,摸起来十分的舒适。
  像山间的野草。
  “实在不喜欢,就把他们当成空气,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的潇洒。”
  祝晞默默地看着宴同季,这样的话,上辈子宴同季也这样跟自己讲过,几乎一字不差,总是能让祝晞茅塞顿开。
  “怎么了?”宴同季低头,扫视自己身上,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没什么。”祝晞摇摇头,“你是第一个这样告诉我的人,身边所有人都说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不够优秀,我只要忍耐,忍耐就好!”
  祝晞悄悄地朝着宴同季移动,他身上的味道可以让自己安心。
  “他们说的并不一定对,我说的也是!”宴同季当然发现了祝晞的小动作,并不在意。
  昨天自己会突然离开,就是对娄家做法的一种不认同,但宴同季并没有立场去指责别人的家事该如何安排,也不必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露出太多的善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一阵风突然吹来,祝晞打了一个寒颤,现在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太糟糕了,哪怕是吃了药,也无济于事。
  “谢谢你,我很开心。”祝晞从包装的很好的花束里艰难扯出一支玫瑰,“尽管这是我和你的第二次见面,但是我还是愿意把我对父母的喜欢,分你一点点。”
  祝晞把玫瑰花轻柔的放在宴同季的手里,吸饱水的玫瑰肆意的展示着自己的美丽,若有若无的馨香充斥着宴同季的鼻尖,很淡,但很舒适。
  宴同季心头一悸,低头,看着手里的玫瑰,抬头,看着祝晞的脸,只觉得祝晞的脸比手中的玫瑰还要娇艳万分,却没有接受,轻轻的放了回去,“没必要,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祝晞收回玫瑰,有些落寞,但是却没有再坚持,“您呢,宴先生,今天不是工作日吗?”
  “对我们来讲,什么时候都是工作日。”宴同季起身,“好了,我该走了,祝晞,好好活着。”
  宴同季墨绿色的风衣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美丽的痕迹,大概是个半圆,“要下雨了,快回去吧。”
  祝晞突然出声,“宴先生,小心你们公司的研发总监。”
  宴同季回头,打量的视线在祝晞身上扫视。
  研发总监和祝晞不应该有交集,但宴同季只是点点头,不再追问,“好,谢谢你。”
  “我只是在宴会上看见他和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接触,有些怀疑。”
  祝晞看着宴同季远去的身影,匆忙的解释,可说出的话却更显得欲盖弥彰。
  如果宴先生的公司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被怀疑也是值得的,祝晞默默的出神。
  红色的玫瑰枝干被捏在手里,安静的转圈,绿色的叶子飘散在地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枝干,却留下了鲜艳的红。
  祝晞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玫瑰花枝干上的小刺,有些痛,但并不明显。
  慢慢来,不着急,不着急。
  “爸妈,你们记住了他,将来会是你们的女婿,可别忘记了,保佑我的时候,也不要忘记他哦。”
  豆大的雨点突然下落,一颗一颗砸在地上,啪啪的响。
  顷刻间,狂风大作,祝晞仓皇地将衣服的帽子戴到头顶,尽自己所能的朝着山下跑去,可在外人看来,却还是慢如蜗牛。
  祝父祝母的墓园虽然风景很好,但是很偏,几乎没有什么车辆.
  祝晞顶着湿淋淋的头发,看着手机上的打车软件,加价加到一百,仍旧没有师傅接单。
  胡乱吹起的狂风几乎快要将单薄祝晞吹飞,祝晞艰难的抓住栏杆才勉强存活。
  “嘀嘀嘀!”
  尖锐的喇叭声在雨幕中炸开,橙色的灯光将雨丝照的根根分明,黑色的车窗缓缓摇下,宴同季熟悉的脸出现在了祝晞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