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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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行的前一天，姬嫆把一样东西给了长离。
长离看着手中做工精美的衣袍，神情惊喜。
“这是给我的吗？”
他用手轻轻触上衣袍，然后微微一顿。
衣袍的质感薄如蝉翼，而且有大量的灵力在其中静静流动。
这不是普通的衣袍，而是用鲛纱做成的衣袍。
长离的眼睫微微颤抖。
“你疯了？”
只要她把这件鲛纱做成铠甲，她就不会死在战场上。
她连这都不懂吗？
姬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神情温柔，笑容也很清浅。
“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衣裳，你喜欢就好。”
她微笑望着他：“为了做这件衣裳，我用了整整三年。”
她又何尝不知道鲛纱的珍贵程度。
只是她太清楚，比起她，他才是更需要鲛纱的人。
南疆早就已经满目疮痍了，支撑不了多久的。
就算她能够收复和羌，可焉知没有下一个和羌。
她生来便是要为南疆战死沙场的。
既然知道她最终的宿命，她又何必浪费如此珍贵的鲛纱呢？
原本只是想着给他日后保命用，但现在想想，或许这件衣袍可以减轻他的反噬之苦。
看着姬嫆的笑颜，长离却只有满心的悲凉。
他哑声道：“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多为自己着想？”
不要总是这样把别人放在第一位，总是首先考虑别人的感受。
你是王姬啊，是尊贵的王姬殿下。
明明你今年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为何已经习惯了处处替别人着想呢？
姬嫆抬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别哭。”
她最见不得他哭了。
她伸出双手，轻轻环抱着他。
“我只会为自己在意的人着想。”
“长离，你是除了父王以外，我最在意的人。”
然而在长离看不到的地方，她也静静流下了泪。
她能为他做的不多，这也许是她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洛汐宁看得也很想哭。
如果长离不是仙君，姬嫆也不是南疆王姬，那他们一定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夫妻。
可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如果。
“不必为我担心的。”
因为我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这次的战争比以往都要残酷。
以往好歹是断断续续打的，和羌总体实力没有大变化。
而这次和羌休养生息了三年，兵力比三年前壮大了不少倍。
姬嫆的护国军虽然不弱，但到底还是比不过先前就实力强劲，如今又实力大涨的和羌。
这一仗打得惨烈。
“将军，三十万大军如今已经只剩十万了。”佘满红着眼，眼中满是仇恨。
这可是整整三十万人啊。
是与他朝夕相处了整整三年的弟兄们啊。
只因一场战争，他们就从此天人永隔。
姬嫆的眼眶通红，她紧紧抓着手中的布防图，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打仗本就不该带有太大情绪波动，否则容易冒进。
她必须冷静。
俞风城是进入南疆的第一座城，在三年多前走石城就已经被分割给和羌了，可俞风城定然不能丢失。
若不是走石城和俞风城之间有一个沙漠做缓冲，和羌想直接攻打俞风城还有很大难度，不然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三年前能守得住俞风城。
三十万大军只剩下十万，而和羌却还有五十万大军。
兵力实在悬殊。
不能再这么软碰硬了。
否则就是白白葬送这些士兵的性命。
姬嫆垂下眼，摊开了手中的布防图，盯着走石城与俞风城之间的沙漠，神色冷凝。
她要和羌为这些年来的烧杀抢掠付出代价。
“佘满。”姬嫆轻唤道。
“末将在。”
“下次战争可是十日后？”姬嫆的眼中似有一丝狠意闪过。
“是。”
南疆三十万大军只剩十万，损失惨重，可和羌也不见得有多好，他们原本有七十万士兵，如今也被削减了二十万。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士气再继续攻下去了。
他们也需要休息。
沙漠多风暴，他们定然不会选择直接在沙漠定营，所以会退到早已被他们攻下的走石城。
这十日，就是她最好的时机。
姬嫆朝佘满道：“你且靠近些，我有些事交代你去做。”
佘满依言靠近。
姬嫆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些话。
佘满的瞳孔猛地一缩。
交代完之后，姬嫆直起身子，道：“去做吧。”
佘满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道：“是。”
佘满出了营帐后，姬嫆才闭上了眼，眼角泪滴滑落。
已经一年了。
俞风城已经撑了一年了。
再这么下去，护国军只会处于劣势。
再不做出改变，她与这剩下的十万弟兄们，都要死在这里。
而他们的死亡，就是南疆灾难的开始。
所以接下来这一战，他们只能赢，不能输。
若是输了这一战，就真的是满盘皆输了。
洛汐宁好奇姬嫆交代佘满的事情是什么，所以也凑近了去听。
在听到姬嫆的计划后，她也着实震惊了好久。
但之后想想她也就明白了。
如果姬嫆不这么做，接下来这一战他们必输无疑。
南疆十万大军对战和羌五十万大军，怎么可能有半点赢面？
和羌人数可是南疆的五倍啊。
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
所以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可以收复和羌，无论多阴毒的手段都要试一试。
战场上太讲究正面对战可不行。
眼前一闪，洛汐宁被传到了长离那边。
他这次不在皇宫，而是在郊外。
长离跪了下来，额上冒着冷汗，脸色也十分惨白。
他面前站着一位身穿白袍，面容严肃的老者。
“长离，你可还记得我交给你的任务？”
长离哑声道：“找到……太子殿下。”
老者冷哼一声：“你倒是还记得，可我看你最近很是乐不思蜀啊？”
他向长离挥出一掌，长离瞬间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能让长离跪下，被打也不还手的，除了他的上司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紫薇星君暼了暼他身上的鲛纱：“她倒舍得，把鲛纱都给了你，你可知若是没有这件鲛纱，你如今已经死了？”
长离没有开口。
好在紫薇星君没有因此迁怒他，只是冷声道：“你很清楚，你是天界的仙君，虽品阶修为不高，但也是仙君，你拥有千年寿命，可她只是个凡人，寿数不由她掌控，她甚至很可能会死在战争里。”
“莫说陪你几十载，她连三十载都陪不了你。”
“莫说我针对你，不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紫薇星君道，“我也不妨告诉你，你的那位王姬殿下会死在战争里，你与她的承诺，她不会兑现的。”
长离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
紫薇星君：“不信？我特意去司命星君那里查过她的命簿，她的确会因为这场战争而死。”
长离苦笑一声。
其实他也早就知道的。
可他还是爱上了她。
但是他无悔。
爱上她。
不悔。
他只是恨。
恨无法与她长相守。
“仙君寿数有千载，时间一长，你会忘了她的。”
紫薇星君顿了一会儿，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失落，天界不是不允许有情，你若真想尝尝这些男女情爱，天界也多的是貌美仙子。”
不。
不是这样的。
他此生所爱只有一人。
姬嫆。
他只要她。
也只能是她。
长离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痕，缓慢而坚定地道：“我要去找她。”
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令紫薇星君一惊。
“你真的疯了，命簿是一早就注定好的，你想改变她的命运，你可知你会遭受什么惩罚？是天谴，届时哪怕是天帝，也无法救下你，你会被天雷打得魂飞魄散！”
“为了一个凡人女子，值得吗？”
长离：“值得。”
她值得我为她逆天改命。
紫薇星君一噎。
但片刻后他就摆了摆手：“你不要想了，这是已经既定好的命运，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如果真是这么好改变的，那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本来是打算直接把你带回九重天的，但看你实在如此不舍她的模样，”紫薇星君犹豫一会儿，道，“我可以让你见她最后一面。”
长离的手紧紧攥着：“我不回去。”
他想陪在她身边。
但他在九重天只不过是一个修为低下的小仙君，怎么可能反抗得了修为远远高于他的紫薇星君？
紫薇星君只是摇了摇头：“痴人。”
“罢了，你去吧。”
长离一顿，而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紫薇星君转过头没有看长离。
长离抿唇，踉跄着起身，向紫薇星君行礼：“谢星君大人。”
眨眼间长离就消失在了原地。
紫薇星君只是抚了抚秀美的长须，而后叹气。
“现在再去，也只能看到最残酷的场景罢了。”
“你和她的命运早就既定了，我说过的。”
“你们注定无法相守。”
洛汐宁虽然只是旁观者，但她也很为姬嫆和长离揪心。
他们本是那么相爱的一对，但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相守。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痛苦的折磨。
洛汐宁眼前一闪，又穿到了姬嫆的营帐里。
“将军，和羌的大军已经只剩十万多了。”
姬嫆低垂着头，神色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长枪。
半晌，她才抬头，突然问道：“佘满，你会不会觉得我做错了，很残忍？”
佘满微顿，而后摇头：“战场上不分手段，只论输赢，将军没有做错，也不残忍。”
“对敌人的仁慈，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道：“是将军用计策削减了和羌四十万兵力，为弟兄们减轻了压力，将军是英雄。”
是么。
姬嫆眼睫微颤。
四十万士兵，都被她尽数坑杀。
她做的真的是对的么？
那些士兵，他们也许是老者的儿子，也许是妻子的丈夫，也许是孩子的父亲。
因她的计谋，他们都被坑杀，死在了这片沙漠。
她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可若不这么做，死的就是她的弟兄们。
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妻子，也有儿女。
若是可以，谁又愿意冒着性命危险，前往前线冲锋陷阵呢？
姬嫆叹气。
“那便乘胜追击吧。”
“为了我们的国家，杀，杀，杀！”
“把这些和羌的蛮子们全部杀光！”
姬嫆一身戎装，脸上满是鲜血，可她眼神依旧坚毅，挥动手中的长枪，杀死一个又一个敌军。
她死死抿唇，只要胜了这场战，她就可以收复和羌，可以回到皇宫，可以和长离长相守。
她要胜。
她必须胜。
十万兵力对战十万兵力，看似公平，实则不然。
他们比不过身经百战的和羌士兵。
沙漠上倒下了无数士兵的身躯，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叫喊。
姬嫆红着眼，高声道：“想想你们的亲人，我们不能输，杀！”
“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一声又一声高昂的喊声响彻云霄。
长离赶到的时候正好见到了这一幕。
他忍着泪，哑声唤她：“阿嫆……”
他的声音很轻，但姬嫆却像能感应到一样，直直望向了他的方向。
是他。
他还是来了。
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她都未曾哭过，可一见到长离，她眼中的泪霎时落了下来。
可她还是勉强弯了弯唇角，对他露出了一个极轻的笑容。
她动了动唇，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可长离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忘了我。
长离的眼泪狠狠砸了下来。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忘得掉她？
他不要忘，不要忘了她……
姬嫆收回视线，手中长枪又刺向了一个妄想偷袭她的敌军。
长离想施法将这些敌军杀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使不出法力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无法违抗法则。
也无法用法力对这些凡人动手。
这就是他违反法则的惩罚。
他帮不了她。
姬嫆已经没了力气，可她还是撑着杀死了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的敌人。
就在她脱力之时，一柄长枪狠狠刺了过来。
姬嫆眼神一凛，立刻偏过身。
可那柄长枪还是刺入了她的肩膀。
姬嫆忍着肩膀的疼痛，反手就用长枪贯穿了来人的头颅，然后拔出了肩膀的长枪。
“主帅！”
姬嫆猛地拔出插在和羌主帅脑中的长枪，高声道：“你们的主帅已经死了，还不速速投降？现在投降，你们尚有一线生机，若仍负隅顽抗，那就都把命留在这里吧。”
没了主帅，和羌人群龙无首，面面相觑，最终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佘满摆手，道：“把他们的兵器全部收缴。”
和羌人的兵器被尽数收缴。
姬嫆放走了一个人，让他去告知和羌首领签下归降书。
回到营帐后，姬嫆却是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长离捂着姬嫆的伤口，泪流满面。
他连忙拿出药膏，挖出大部分涂在了姬嫆的伤口上。
伤口在复原，可姬嫆的呼吸却仍旧越来越弱。
长离魔怔似的喃喃：“怎么会没用……怎么会没用……”
她睁着眼，轻轻抬手触碰长离的脸颊。
她的脸上仍是温柔的笑，眼眸如水。
“长枪上涂了剧毒。”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姬嫆温柔地安慰着他：“你不要为我伤心。”
她费力地开口：“只要……只要可以收复和羌，百姓们就不会再受战乱影响了……长离，你看，你看我做到了……”
长离的眼泪落在姬嫆的脸上，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心痛到了极致，便是如此。
“长离……”
姬嫆缓缓勾唇：“我从不后悔与你相识，相知，相爱。”
“我只恨，无法与你长相守。”
她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忘了……我。”
她再没了力气，彻底闭上了眼，也再没了呼吸。
长离失声，豆大的眼泪狠狠砸在地上。
他还是彻底失去了她。
他根本救不了她。
洛汐宁忽然感到脸颊一片湿润，她伸手摸了摸，原来是她也流泪了。
画面再一闪，洛汐宁还是在鬼行漠中。
这时的鬼行漠已经多了许多的士兵石像，也多了两具檀木棺。
姬嫆与长离的石像就在士兵石像的尽头。
此刻的长离一袭大红婚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注视着尽头的姬嫆。
这时的姬嫆石像并非身穿婚服，而是一身戎装。
他一步步慢慢走向姬嫆。
他每走一步，身上就散发出淡淡白光。
洛汐宁知道，他在自爆自己的仙力。
“阿嫆，”长离轻声道，“这么久了，我用了这么久的时间，终于摆脱了天界那些杂碎。”
“现在我终于可以好好陪着你了。”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脸色也很苍白，明显是受了不轻的伤。
洛汐宁懂了，他是从天界逃下来的。
自姬嫆死后他就被抓到了天界，被囚禁了起来。
他花了很多年时间才逃了出来，找到了鬼行漠，然后用尽一身仙力改造了巨石阵，他还重新为自己和姬嫆造了两座石像。
长离把自己埋葬在了这里。
接着洛汐宁就看见，长离缓缓走到了石像的尽头。
他轻轻一拂袖，原本一袭戎装的姬嫆却换作了一身婚服，她旁边也多了一座长离的石像，同样是一身婚服。
长离石像的面前，多了一具和姬嫆棺材一模一样的檀木棺。
“你说你想要葬在这里，永远守护边疆，那么我就陪着你。”
长离神色温柔。
“阿嫆，我们会长相守的。”
他打开了空着的棺材，自己躺了进去。
棺材盒上之后，他的唇角带上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他们永远在一起了。
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今日，就是他与阿嫆和大喜之日。
他们会永远幸福的，对吗？
是的，他们会幸福的。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