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异化后，我不做人了》雪游中

2、旧时之影

　　“每次看到，都像梦一样”。

　　小心翼翼地划着木筏，躲避着恶光海里的“身影”，向云手臂肌肉鼓起，尽力控制木浆的方向。竹质木桨并非是用来划水的，而是插在木筏前段，作为“方向盘”来控制木筏。

　　恶光如水、如雾，光色灰暗又轻柔流转，先是填满路面的坑洞，再爬上墙壁、树干、栏杆等一切竖立着的实体，无视常理、贪婪地升腾，时不时喷出一缕缕烟气般的光芒，做着规则运动，但凡撞上什么，恶光一拥而上，将实体整个包裹起来。

　　“嘶——”向云正好瞧见它们消化实体的过程，只见被包裹的电线杆，有时是正中间剥脱一块，有时是顶端突然出现缺口，像是被看不见的怪物左一口右一口随意啃食。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向云只能祈求好运常在，让手中的任意桨按照他的愿望前往目的地。

　　恶光的触角——灰烟，偶尔会撞上木筏，但只要船桨一颤，它们便会偏离方向，慢悠悠地划过以桨为中心半径1米的球型空间。

　　水位在上升，向云的心却在下沉，他不知道这片未有人踏足的黄昏区究竟还有多久会陷落，也不知道那些异类还有多久能抵达这里，开启狂宴。

　　他不怕死，只怕完成不了响水旧盟交予的任务，找到微缩景观——“丽景中心”，把它传送到微光区。

　　“只要上浮一层就好了”，抹了把大胡子上的汗水，向云颤动地吸气吐气，小小木筏被任意桨庇护着，在恶光海的浪潮间穿梭，似要倾覆之时，又从中劈波而出。

　　再上浮一层就是微光区，一个人类勉强可以生存的区域，而那里一支从被覆灭的“都市”远徙而来的流浪者车队正等待着死亡，绝望地走在荒野上。

　　“爸爸，爸爸……”

　　向云猛地回头，但背后是即将被吞没的路灯。他转过头，握紧木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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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围是整个响水市”，计雪风收紧抱住蓝猫的手臂，他有些不安，眼下的情况正好克制了【阴影】要素。如果连阴影都不正常了，他又该怎么调用这股力量。

　　“无所谓了”，计雪风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他索性坐在天台的边缘，一只手环住蓝猫，一只手撑着栏杆，双腿悬空，看着脚下灰烟巡狩。

　　余落没有回应他，她只是好奇地摇着尾巴，似乎并不理解眼下发生了什么。

　　“你说，如果我死了……”计雪风把脸埋进蓝猫的背，短短软软的毛发有股清新的味道，是雪落时的味道，冰冷但能抚慰人心，“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睡觉”，余落猫嘴无情，“睡觉……”

　　计雪风嗤嗤笑了两声：“现在我相信你不是一时兴起耍人玩了，不然就冲我这撸猫的劲头，你早跑出十万八千里，永不相见了。”

　　他身后的影子愈发浅淡，虽然挣命般扭曲着想要壮大起来，但在天空大号光源的影响下总不如愿，最终化作一个迷你小人影，蜷缩在计雪风右手边。

　　空洞里涌出的恶光速度是恒定的，所以恶光海的水位上升速度很好估算。

　　“差不多再有两小时，就可以淹到这栋楼楼顶了。到时候我们可是插翅难飞啊。我的要素缺陷还是太大了……”计雪风盘腿坐，此刻有一朵深沉的污黑在他脚下水区徘徊，隐隐约约能听到狗吠声从水中传来，它似乎在上浮，污黑中泛起粉红光，一点粉焰凭空升起。

　　余落眯起眼睛，在她暗淡的视野里，这点粉焰如此梦幻，计雪风看不到的暖白光圈如轮转动，一些奇形怪状的字迹从中逸散出来。

　　自然而然的，余落读取了它的信息，似鱼非鱼，河罗。

　　“想要”，余落舔着嘴角，摇头摆尾。

　　计雪风把蓝猫放在膝头，托着猫头，生怕她动物性大发，一不留神跳下去。

　　“不是激光，大概是异类诱捕生物的手段，就像灯笼鱼一样。”计雪风认真地解释道，“就算是激光也不行，你跳下去，我很难再找到你，毕竟你现在是猫猫，虽然会说人话，但看起来‘毫无人性’……”

　　“你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计雪风揪着余落的耳朵絮絮叨叨，听起来这些话应该深埋心里很久了。

　　不知为何，得知死期将至，他反而轻松极了，话也变多了，让旧日的好友看到，估计会大吃一惊，这还是西州自由联邦臭名昭著的升格者“烛影”吗？

　　是那个能动手就不哔哔，坚持独行理念一百年不动摇，某未知黄昏区常住居民，“203”黑暗狂潮幸存者，专注考古热爱遗址，毫无同胞情谊，不知廉耻没有武德，被三旧盟拉入警惕名单的计雪风吗？

　　“不要不告而别，拜托。”计雪风以恳切地请求结束了啰嗦，“如果你能看着我死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余落回身一记黑虎掏心，顺手挠他两下，计雪风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哦，被揪烦了而已。

　　就在一猫一人淡定休养生息时，脚下垂涎情绪能的异类愈发焦急，从那朵颤巍巍彭彭亮的粉焰不停打圈转动可以看出，它真得很馋很焦急。

　　“怎么办？打不过。”计雪风估量了一下身形差异，那片触目惊心的污黑，怎么也得有个十人身大长吧。

　　狗吠声愈发接近，污黑在上浮，但未脱离水面。观察到这个现象，计雪风若有所思，在黄昏区未完全陷落之时，它们无法真正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可惜，他抬头，天上的空洞打开了降临的大门。

　　也许是黄昏区能量变幻，触动了余落脑子里不知道哪根弦。有一些隐藏极深的信息正悄悄地从她意识里复现。

　　诸如，“要素是升格者死亡的墓志铭，也是升格者奋力一搏的通行证。”“升格意味着燃烧，燃尽即永恒。”“想要就去取得，因为这种情绪已经十分罕见了。”“我不是你，你不是我。”之类，奇奇怪怪的话语正在她脑海里盘旋。

　　余落尾巴不摇了，她专注地看着粉焰，眼里全是它。

　　于是，她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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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咦？！”躲在青山大道某处饭店五层的向云一手握着任意桨，一手扒拉着还剩半拉的窗户，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西南方向大楼顶端有个会动的东西掉了下来，那不是异类，他可以确定，因为所有的鬼东西目前都被约束在恶光海里，只要不入海就没事。

　　他眼瞳猛地收缩，眼仁蒙上青绿，【洞察】主宰大脑。

　　放大再放大，掉落的物体在他眼中慢了下来。

　　看清楚后，向云嘴巴慢慢张大，眉心慢慢拧起，神色震撼，像是经历了黑暗狂潮又被吐出来一样极度费解。

　　“是猫吧？”还没等向云仔细咀嚼这个词汇的意义，下一秒，更令他震惊的事发生了。

　　“是人吧？”向云喃喃，陷入沉思，他现在怀疑自己可能是被某强大异类的能力影响，出现了幻觉。在无人涉足的黄昏区看到一个人类和一只猫一起跳楼自尽……一定是我疯了！

　　低头，手中的任意桨好端端地行使使命，一切正常。

　　“是我疯了。”向云表情严肃，他没想到自诩信念坚定，九死不悔的他也会精神崩溃，直到现在才爆发。

　　意识到此，向云如坠深渊，完成任务再无可能。

　　喵喵——喵——

　　【洞察】捕捉到拖长音的猫叫声，听起来中气十足，甚至有点兴高采烈？

　　向云茫然无措，下意识关注这只普普通通的蓝猫。

　　下一秒，蓝猫面前，浓郁的青蓝从虚空中被召唤出来，肆意泼洒，侵染虚空，有部分滴落在恶光海里，直接引爆方圆不知多少里的水面。

　　一抹浓重的污黑随着光雾升腾跃起，一点粉焰盈盈燃烧。

　　但，冻结的意志压倒一切。

　　不，与其说是冻结，不如说是凝固、暂停——向云的心砰砰直跳！

　　蓝猫，撞进凝固的污黑中，电光石火间，似鱼的异类如尘爆散，顷刻飞灰湮灭。

　　唯独一点粉焰向上飘动，迎上蓝猫。

　　蓝猫咬住焰火，粉光转作蓝光，这一抹蓝色是旧时代的天光透入海水，粼粼且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