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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我非我,是猫非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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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敲击声在余落耳边回荡,一声一声似要撞进她灵魂深处,那规律的震颤,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不得不清醒过来。
我也许是在梦里,余落心想。
当她下意识睁眼,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眼睛。
当她慌乱地要伸手摸索,却发现好像也没有手臂。
当她惊恐地大声呼唤,却发现回应她的是死寂。
当她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连勾动七情六欲的记忆也并不存在。
意识到这一切,余落突然安静了,因为她没有悲伤、恐惧、愤怒等等的理由,一切人类的本能已然淡化。意识的火花只明亮了一瞬,便湮灭了。
思绪,宛如一滴墨落入海里,惊醒了海,但又飞快消散。
只有,敲击声还在……
规律、有力、耐心地敲击着……
余落呆呆地听着。
这一呆,不知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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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壁残垣间,阴影在蠕动,它们不均匀地分布在每一片废墟里。钢筋的枝丫扭曲的向上、向下、向四面八方,几块材质不明的建材零散地挂在上面,也许是没有了风,它宛如凝固在虚空中,岌岌可危又稳如泰山。
没了风,连气体都变得沉重了。充满裂痕的混泥土和融化的柏油路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块融化的劣质咖啡蛋糕,蛛网般的裂痕中偶尔闪过不详的橘红光。
而这一切都要从是天空上“那颗”“那朵”“那片”诡异的光源说起。
“科学?常理?什么都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一声压抑的低吼从某个不起眼的废墟中传来,他惊惧、哽咽,“这就是狗血的末日,这根本不是梦!”
低吼的男低音越来越细微,被盖住的呢喃声渐渐清晰,“不,不,这是梦……我还没有醒……”废墟里不规则的阴影晃动了一下,只见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拼命挣脱青年的束缚,他甩开手臂,趴在地上缓慢向外爬。他身边,健硕的青年,小臂伤口正不断涌出鲜血。这血滴落在中年男子的脖颈上,画出鲜艳的线条。
青年茫然地收回右臂,一块带血的锥形砖头落在他脚边,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无力地滑落在地板上。
中年男子没了束缚,移动速度更快了,他仿佛忘记身为人类可以直立行走,只是固执地往光线照耀处爬。
来到楼板破损的缺口处,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新的“太阳”突然裂变成无数暗红的光点,布满整个天空,它随着特定的频率舒张,宛如一颗颗绯红的心脏。
中年男子瞳孔颤动,黑眼珠向上翻,不敢看又想看的模样,扭曲而狰狞,他嘿嘿笑了一声,颤巍巍伸出左手,光线如有实质,落了下来,温暖的红光顷刻爬满男的身躯。
“快看我……”男子慢慢回头,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他笑了,黑黄的牙齿伴随嘴唇的开合脱落,“我要醒了……去找……他们……你别怕……”他右手抬起,像是要抓住幻梦,但转眼间肉身化泥,一个金属质地的打火机突然从肉泥中生出,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他最后一瞥的角落,青年瘫坐在地,身体因惊悸过度而不受控制地打摆子。他眼神空茫,咬紧牙关,双手撑着身体往肉泥的方向挪,嘴巴如鱼渴水,拼命张大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不过两秒,肉泥在未知力量作用下飞快凋零,他没能再亲手碰一碰父亲。
“啊……啊……啊……”青年脸上泪水横流,嘴唇被犬齿扎烂,鲜血和着口水往脖子里淌,因控制不了平衡,他一头扎到地上,索性像断了腿的狗翻滚着扑倒在父亲的“遗物”前。当他用嘴衔住打火机,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
……
这一幕并不罕见,甚至说,这一幕正在全球各地上演,不同的人种,不同的话语,不同的理由,同样的崩溃。
人类何其渺小,文明何其微茫,一瞬,灰飞烟灭。
只有万分之一的幸运儿,避过自然灾害、诡异力量、心灵崩溃等负面要素,在文明废墟的阴影里苟延残喘。
……
“噪音”,不知多久,余落空空如也的大脑里蹦出一个词汇,它粗蛮无理地放大再放大,如一柄重锤敲碎了认知的屏障。于是,被阻在门外的信息自然而然流淌出来,铺满了她的整个意识。
但这奇迹仅出现了一刹那……
痛、冷、悲伤、沉默……诸如此类的词语在余落的意识中一闪而过,给残缺的灵魂培培土,还不等她意识到有关生命的更多内容……信息便从灵魂的大洞中漏了出去……
痛苦被唤醒了,充斥余落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是……像是“骨头”被碾碎,或被扔进“搅拌机”一,余落纵使不解词义,可她依然能从中体会到一种过去的“心情”——恐惧。
鲜活的恐惧拼命串联失落的信息(记忆),可记忆如白鸽,一旦升入“空中”便再难捕捉。
余落挥舞着痛得要死的双手,踢踏着感觉断成渣的双腿,在虚空中抓挠啊抓挠……
一声陌生的痛呼传来,余落浑身一抖,睁开双眼,暗淡的色彩妆点视野。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她眼前抽搐着蜷缩了一下,随后在空中甩落几滴红色的液体,然后又被主人眼疾手快的收回,“流血了!”
“你是真把自己当猫了!”清朗的声音通过耳朵,有人一边恨恨地嘟囔一边眼疾手快地用黑绳给犹自抓挠的蓝猫打了个手脚朝天结。
被固定住了……余落安静下来,它溜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青年,嘴巴咂摸咂摸,舌头舔了舔小鼻子,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倒是把对方惊住了,他犹疑地伸手撸了把猫猫头,眼见着猫猫手脚的软垫里弹出“利器”,不安分地要在他身上试试刃。
“你最好是在逗我……”青年茫然地把三花猫拎在眼前,从花纹到色调,每一个地方都完美符合记忆中的形象,“但这世界早就没有猫了,不可能抓错啊?”
余落呆呆地望着视野里庞大的脑袋,青年优美的面部轮廓和凌厉的五官引起它的兴趣,虽然一切如此巨大,但着实新鲜。
“新鲜……”雌雄莫辨的声线从蓝猫的嘴巴里吐出来,她低头试图舔一舔手,但因绳子的绑缚没有实现。
“烦恼”,蓝猫说,“烦恼……”
青年沉默了几秒,把绳子解开,把余落放在膝上,眼见着它一本正经地“洗手”“洗脸”,欲言又止。
直到,他脚下不规则的影子突然颤动并换换延伸出一个箭头的形状,青年才慢慢把蓝猫揣进怀里。
余落一头扎进熟悉的黑暗中,但这黑暗并不纯粹,有点温热,有点奇特的味道,有点深深浅浅的色块。它想收收尾巴,惊异回头,发现尾巴一点都不听话,于是只好用爪子把尾巴往缝隙深处塞了塞。随后,她便在这个柔软狭窄的缝隙里,随着衣服主人的行动轻微晃荡。
接着,她试图把脑袋也塞进去……
卡住了……
保持着耳朵竖在外面的姿态,余落安静下来。
这点倒不像是猫,计雪风思忖,不像过去的那些猫。况且过去的猫是不会说人话的,也根本不听人话。
计雪风叹了口气,何必纠结这个呢,现在,毫无疑问的是余落出了大问题。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吗?”计雪风跟随着影子的指引,走出废弃的精品店,他谨慎地走在阴影中,时不时扫过青山大道两侧的保存相当完整的门店。除了混乱时期被打砸了一通外,大道两旁的门店几乎还是保持着正常时代的模样,收银台,桌椅板凳,甚至绿植……
“谁能想到,有一天死比活着还难……”计雪风盯着身前十米开外处的一株尚未枯死的行道树,它叶子微颤,像是被风拂过。
脚下的影子从平面升起,延伸出黝黑的细线,悄无声息触在行道树的枝干。树木转眼枯荣三次,化作虚影,随即消失。
“诡影重重。”计雪风下意识用手托了托极为乖巧的蓝猫,像是汲取一些信心和力量一般。
余落感受到触碰,只是若无其事地抖了抖耳朵。
深吸一口气,计雪风收回影子,他知道得加快速度了,他可不想陷落在这个未经探索的黄昏区内。要知道自弱光带的微光区和黄昏区开始,更深层次的区域内“黑暗沸腾”、“恶光泉涌”等现象出现的极为频繁。
谁知道,升格者会被哪一种光怪陆离的景象或未知的异类捕获呢。
类人、拾荒者、异怪、诡影……往往会被黑暗沸腾时所诞生的庞大情绪能吸引,从不同维度不同位面奔赴这里,痛痛快快饱餐一顿。
想到此,行走在阴影里,计雪风的身形愈发模糊,阴影下级要素【隐藏】被全力调用出来,身上的色彩在褪去,身体和衣物的线条轮廓慢慢模糊,身影边缘都宛如烟雾,流动着向外弥散,甚至概念上的存在感都愈发低弱,只要脱离生物的视野就会立刻消失一般。
冷饮店、水果摊、拦路的圆石墩、洒落在地的零食袋、倒伏的自行车、布满灰尘的汽车……
计雪风没有分出太多心神去关注这些,即使他们看起来拥有实体,可当你注视着它们并产生情绪之时,其中的诡力便会被激活,“深渊”一直凝视着人类……
他脚下的影子灵动地避开障碍物,延伸出一条灰色的路线,计雪风尽可能保持步伐稳定,免得从【隐藏】中弹出来。
一路顺遂,直到一阵清脆的嗡鸣声突然在虚空中响起。
计雪风惊愕地抬头望向天空,那里,诡异的“新太阳”突然收缩,在天空中留下一个空洞,黑光从洞中涌出,洒落在地面上,半透明的黑光顷刻淹没他的脚面。
“潮湿”,余落张大嘴打了个哈气,将头探出口袋。
计雪风的影子闪电般爬上墙壁,垂直延伸至屋顶,他冷淡地瞥了眼头顶空洞,手按住蓝猫头,背部撞进墙壁,整个人顷刻融入,影子收缩,弹簧般回弹至屋顶。
在天台,计雪风被影子吐出来,他干呕了两下,脚踩天台边缘估量了下高度,“八层楼,勉勉强强吧。”
脚下,恶光如泉涌,其间,有异物游动,影影绰绰,不可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