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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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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军医一说,兀术连日来的愁眉不展终于在此刻舒展开来,露出了许久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军医退下后,他忙坐到床边,眉开眼笑地看着床上没有一点反应的人儿,虽然她看起来没有一点开心的神色,但他还是很高兴,很激动。
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渴望有一个与她之间的孩子。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他终于有了与她的孩子,他快要做父亲了。
他俯下身在她额上轻轻印了一下,双手轻柔地将她拢在怀里,“我爱你,也会爱我们的孩子。相信我。”
赵莞对他深情的告白无动于衷,只是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躺在他怀里。她完全没有要做母亲的激动和喜悦,有的只是被命运捉弄的无奈和悲哀。
她的胸口又一阵翻腾,又想吐了。她连忙用手捂住嘴巴推开他,趴在床沿上不住地干呕。
兀术轻轻给她拍着背,看着她难受的样子,他很心疼,更多的却是开心和喜悦。
赵莞的味口很差,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尤其那些油腥油腻的,一看到就反胃。再加上现在正处于两方交战的水面上,饮食起居的条件也受限,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兀术看着她愈加虚弱的身体,有些急了。可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心里十分恼火。
她呕得天翻地覆,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几个侍女在一旁小心照料着,手上还端着半碗没吃完的莲子羹。
兀术看了看她们手上的东西,立即火了,“夫人不是说过不爱吃甜的吗?怎么还给她吃?!”
除了那端着痰盂的侍女外,其他几个立马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出声。
赵莞缓过来后无力地靠坐在床头,看着他一张要吃人的阴森森的脸,只好提起精神来为那几个侍女辩解:
“是我自己要吃的。不怪她们。”
原本她是很爱吃甜食的,可自有了身孕后,以前所有爱吃的现在都不想吃了。
今天也是实在想不到要吃什么,便随便让侍女弄了一碗以前爱吃的甜羹来,却已全然吃不出原来的味道,没吃上几口就吐了。
听赵莞解释完后,其中一个侍女提着胆子小心说道:
“禀四太子,夫人本想吃新鲜蔬果,但现在船上已经没有新鲜的蔬菜和果子可食了。”
听完那侍女的陈述,兀术默然,冷着脸让侍女们退下了。他坐到床沿上握住她的手,心疼地道:
“苦了你了。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你再多忍耐几天。”
面对他的温柔关怀,赵莞依然不为所动,她将手从他手心里抽离,撇开脸去不再看他。
兀术很无奈,沉默一阵后,自感没趣地起身出了船舱。
现正处春夏交替之际,赵莞扶靠着甲板的桅栏感受着从水面吹来的徐徐微风,原本阴郁的心情也稍开阔了些。
“夫人,请夫人不要靠在桅栏上,以免发生危险。”
徒班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关心地劝诫她。
她不理徒班,本来好好的心情此刻又被他破坏了。但她还是听从了他的劝告,离开了那桅栏。她知道她若不离开,徒班就会一直守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她可不想身边傻站着这样一个人,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她朝着船头的甲板慢慢走过去,她不想回到封闭沉闷的船舱里,一进到那里她就胸闷,有点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在快要靠近船头时,徒班跨到她面前将她拦住了,“夫人请回船舱吧。两军正在交战,甲板上实在不安全。”
她不听他的,她看到了兀术和韩常等人正屹立在船头,像是在跟对面不远处的宋军高声对话。
她执意走过去,在能彻底看清他们行为的距离外停住了。她看到韩常正在朝对面巨舰上的人喊话:
“韩将军若能放我军过江,我们船上的所有金银财物,全归韩将军所有。”
话是韩常在说,但却是兀术的意思。
她很震惊,狂傲如他,现在却迫于无奈主动向他最瞧不起的宋人服软示好,以求韩世忠放他们过江。以他的秉性,他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才下得了这个决定。
“夫人,四太子是为了你才会向宋军服软的。他看你身怀有孕身体极度不适,所以一心只想快点带你离开这里。”
徒班站在她身后恭身对她说道。
她一动不动,漠然看着前方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内心十分纠葛。
她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这种爱恨交加的感觉实在让她太痛苦了。
每每看到他对自己的好,心里一软的时候,又会突然想起他对自己的家人和大宋百姓做出的种种残暴之事。
当痛恨他所有的暴行的时候,又看到他总在无微不至地呵护着自己。
“请夫人不要恨四太子。四太子一直对夫人情深意重。”
徒班刚一说完,赵莞便听到对面宋军的将领对兀术和韩常大声说道:
“还我二圣,复我疆土,本将便放你们过去。否则一切免谈。”
听到对面宋军的话,赵莞的心一下激荡起来。
想不到,大宋竟然还有人想着正在上京受苦的父兄,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将他们忘了。她热泪盈眶,心里想要拯救家人的希望又再次点燃。
宋军的话一落,她看到兀术气恼不已,他亲口对着那宋将喊:
“你们的皇帝都已经被本太子赶到海上去了,还亲自写信向我求饶。你一个小小将领,还在我面前说什么大话。”
看样子他已经被宋军激怒了,彻底失去了求和的耐心。
他的话刚一说完,对面的宋军也怒了,一支力箭突然朝他们射了过来。兀术与韩常惊恻地后退一步,所幸俩人反应快,一闪身便躲开了那防不胜防的冷箭。
身后的士兵急忙将盾牌举起来向前一步,将兀术和韩常挡在盾牌后面。
徒班这时也连忙拔出了身上的佩刀快速朝他们奔了过去。
赵莞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惊慌不自知地朝前走了几步,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她想走过去看看他们是否有受伤,刚想迈开脚却又顿住了,他看到兀术气急败坏地将身上的披风一甩,“没法谈了。再另想办法。”
说完便转身朝她这边的方向走了过来。
兀术在看到她呆立的身影后,稍一愣,随即放轻了脚步,来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里太危险,以后别出来了。”
他的脸变得也太快了。刚刚脸上还怒气冲天的,此刻却在轻言细语地跟她说话。他搂住她慢慢朝船舱走去,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兀术看硬的软的都行不通,只能下定决心改道由长江南岸西上后再另寻渡江之路。但韩世忠已经料想到他的意图,他一边率水师向西堵截,一边派三十余艘轻舟直逼南岸攻击金军。而兀术与手下将领因不熟悉地形,误打误撞闯入一个死水港——黄天荡。
黄天荡的地形似一个口袋状,有进而无出。
韩世忠见兀术进了黄天荡,大喜。他亲自率军死守住进入黄天荡的唯一出入口,意图将金军活活困死在黄天荡里面。
在进入这片陌生的水域后,兀术派人仔细勘探了一番才发现自己被逼进了一个死水港。他又气又怒,却又无计可施。
平生以来,他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么大的失败,简直让他羞愤之极。而向来对宋人软弱无能的印象也开始在心里渐渐有了改观。
赵莞的妊娠反应一直很强烈,她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现在还不足三月,肚子完全看不出来也摸不出来。
但她还是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感觉体内的生命正在顽强生长,好像和她有着天生的默契,她总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
她内心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母性的柔软来,突然对这个孩子有了一丝期待,充满了怜惜。
兀术走进船舱时,正看到她手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的温柔平和,他为之一动。自她有孕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用这样温柔的神态对待肚子里的孩子。以前的她,除了淡漠还是淡漠,仿佛那孩子不是她自己的。
在被困黄天荡的这些日子,他已经身处绝望的边缘,只有在看到她和她肚里的孩子时,他才又会重打起精神,一刻不停地想着脱身的出路。
可是,这是一条死河道,除了被韩世忠拦住的出口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突围的地方。现在军中粮草严重供应不足,已经开始在杀战马充饥。军中军心涣散,个个都有了抱死的心态。
兀术正站在门边发愣,身后传来韩常的声音:“四太子,属下有一计不知可否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