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艳独绝 世无其二》青禾烬

2、第 2 章

　　神界应当地大物博这我知道，可是神界的地皮这么不值钱的吗？还是我的师父太有钱了呢？这么一大片桃林，漫山遍野，着实压得我幼小的心灵喘不过气来--这什么时候摘得完？
　　师兄没放话，我也不敢妄动，只能巴巴地等着他指示我俩下一步的行动。
　　“这仙桃颇有灵性，须得亲手摘下方才能存放长久，凡人食之方得延年益寿之效，若用法术强行摘下，那不过几日便都会沤烂盔中。往年一直都是我帮师叔摘仙桃，如今倒是多了你这个帮手。”说罢也不等我回话，边纵身跳上邻近一棵树，留下一句，“它们可金贵得很，千万小心磕碰！”和他变出来的一地箩筐。
　　我真想仰天长啸撒泼打滚长叹世事不公--一个桃子比我还金贵？！
　　但这世事我无力反抗，于是我施展轻功飞上一棵宝贝仙树，任命地开始摘桃子。
　　不得不说仙界的桃子长得就是好，个大饱满无虫蛀，若是运到人间去定能畅销，不如回头研究研究这仙树怎么长的，挖点树苗回去量产，这样回头我回了人间也有个谋生之法……
　　“喂！阿音！”
　　我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太过沉浸，以至于没听到师兄唤我的声音，被吓了一跳的我脚一滑眼见就要从树上跌落……但我凭借多年驰骋于林间高超的轻功借力跃上了另一棵较矮的树，并且稳稳地护住了怀里的桃子。
　　在人间时听话本子，时常有女主角不慎跌落或摔倒而男主角正好英雄救美的桥段，但我好歹也是将军之女，怎能让这等有损威猛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站定之后，我才低头去看“罪魁祸首”，“师兄，何事？”
　　师兄站在地上倒是笑得欢快，我不明所以，这显得我有点愚蠢，而且我站这么高似乎并不太妥当，于是我跳下了树，将桃子小心翼翼地放进箩筐里，复又在师兄面前站定。
　　“我骗你的，其实呀，这些桃子用法力摘就可以了。”师兄的笑意还没从眼角下去，一挥手，那些桃子，可恨的桃子，便争先恐后地自己个儿钻进了箩筐里。
　　一句骂娘的话从我肚子里酝酿出来，爬到喉咙有点临阵脱逃，最后说出口摇身一变成了，“师兄英明。”
　　师兄笑得更欢了。
　　日头西斜，万鸟归巢，鸟语花香，我只觉得吵闹。
　　师兄将这些仙桃挪进了后山冰洞，嘱咐我拜师礼后给各个仙府都送些去，然后带着自己的那一份，礼貌又欢快地飞走了。

　　安顿好了宝贝桃子们，我忙去给师父请昏定安，到凌虚阁时师父正在捣鼓师兄带来的那个木匣，看来玉鼎真人在上面留下了些玄机，师父还未参透。
　　“徒弟纪音，请师父安。”
　　师父见我来，眉眼弯弯道，“阿音啊，快起快起，还没吃饭吧，前几日我让紫苏在小厨房给你张罗了些吃食，快去吧！”
　　“是，谢过师父。”
　　匆匆吃了几块点心，再把行囊搬进屋后我便倒头就睡。

　　第二日我是被饿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我一骨碌爬起来，暗道不好。平日里在家中最迟辰时也就起了，这下可好，都巳时了我才睁眼，出入师门便给师父留下此等印象，可如何是好？
　　我麻溜地洗了把脸，一拉开门，就见一小童端一托盘立于门口，身高不过五尺，配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显得甚是可亲。
　　“紫苏？”我试探地开口。
　　“师姐知道我啊！”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昨日我被真人派去蓬莱仙府办事，没顾得上迎接师姐，还以为师姐不知道我呢！”他边说边热情地走进了屋。
　　“真人还未起身，我看小厨房的吃食并未怎么动，想着师姐肯定饿坏了，就先给师姐送些膳食过来。”他把木托盘放在桌上，转身欢喜地朝我笑。“所以日后师姐不必晨省，只需按时昏定就行啦！”
　　我也微微一笑，向他行了个礼，“谢过紫苏。”
　　他急忙慌张地过来扶我，“我不过是一个小书童，平日里帮真人打理仙府上下琐事，师姐不必对我行礼的。”
　　“师父还未起身吗？”我问道。
　　“真人嗜睡，要到午时才能起身呢！”罢了，他又转身到门外端了一都承盘进来，“这是我昨日去蓬莱仙府取的师姐拜师当日的华服，师姐看看可还合身？”
　　都承盘置于桌上，日头一照，流云锦便流光溢彩了整个屋子。我皱了皱眉，这是我能穿得起的吗？
　　许是见我不说话，紫苏又道，“这是半月前真人让我去蓬莱仙府定制的，我也不知师姐喜欢什么，就听蓬莱阁姑娘的意见选了当下最时兴的布料做了，师姐是，不喜欢吗？”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侧头问我。
　　我连忙否定，“不不不，很喜欢，只是……我现在还是凡身，拜师时穿这个是否会……逾矩？”
　　“怎么会！师姐是玉帝亲点拜于真人门下的，拜师当日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来，到时候师姐穿上这流云锦，定是极为好看的！”
　　“原来如此……”
　　“那若无事，我就先退下了，有事喊我一声就成！”紫苏乐呵呵地退下了。
　　我心里的疑惑却又重了些--我不过一介凡人，就算有些仙根，可如何就得了玉帝的青眼，要亲自让我拜于师父门下？事出无常必有妖，我苦思冥想，最终觉得，其中缘由实在想不出，倒不如安然度日来得实在。
　　接下来的几日过得十分安逸，除了每日按时去给师父请昏定安，领取半个时辰的教诲，并且从师父那儿得了一本《仙术入门》后，便再也见不到师父了；就连紫苏都忙得团团转，里里外外地忙活拜师礼的事，夜里还要来帮我恶补仙界大大小小的“人文轶事”，我看不下眼，紫苏却坚决不要我帮忙。于是我只好待在屋内反反复复地温书，总算把《仙术入门》练了个七七八八，能像师兄一样腾云驾雾快活地在后山摘仙桃了；闲暇之时我甚至把我的十几坛子青梅酿也偷偷摸摸搬进了师父的冰洞，想来师父也不会生气；还在院子里栽了一棵青梅树，虽然不是播种的季节，但想来仙界风水好，应当是能活的。

　　拜师礼当日，我早早地起了身。
　　紫苏早将拜师礼的流程同我讲述了一千八百遍，如今大清早的却仍要再来叮嘱我一番，“待我喊‘请真人上座’之后师姐便进殿候着，届时先拜祖师爷，再拜真人；拜完之后姑娘便要给真人敬茶，茶我会备好，师姐不必担心；敬完茶之后师姐再行六礼，真人再训几句话，咱这拜师礼就算结束了。这流云锦繁琐，场上人也多，师姐到时候只管记着……”
　　我不禁心里暗暗感慨，我们紫苏虽然人长得小巧，却真是劳苦功高操大心啊……
　　紫苏先行去山门接客了，没了他在身边唠叨，我却一下子不知道该干什么。虽说幼时也曾随爹爹参加过一些宫里的宴席，但人间毕竟比不得仙界，说到底我还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蠢货罢了。
　　一个人恨不得把脚当做手来用艰难地穿好这流云锦华服之后，我觉着在房里端坐着等候拜师礼开始实在是心慌，便想着出门去小厨房看看紫苏备好的茶水，毕竟他今日这么忙，万一有什么疏忽呢。顺便寻些零嘴来吃，免得到时候我那不争气的肚子在一众已经辟谷的神仙面前叫出声来。
　　还未走到小厨房，便被从天而降直抵我脑门的一棵松子截住了去路。我揉揉本就不清醒还被砸了一下的脑门抬头望去，果然是杨戬师兄。
　　“师兄，砸坏了脑袋可是要赔钱的……”我不满地嘟囔着。
　　师兄仍旧在树上晃着双腿剥松子，“以你的武功，不应该连这个小松子都接不住啊，我又没使法力。”
　　是啊，从前与军中那些混小子打架时，他们哪次偷袭不是被我洞悉得一清二楚？这才来仙界几日，怎么就……许是脑子方才才被砸清醒，我咽了咽口水，没说话。
　　师兄盯了我一眼，“上来。”
　　“紧张啊？”
　　待我在树杈上坐定，师兄边递过来一颗剥好的松子。
　　我默默地接过松子，本想说没有，但一转头看到师兄的眼神，觉得瞒不过他，只好微微点头，“有点。”
　　“正常，我当年拜师的时候，也紧张。”
　　“当年我无父无母，独自一人上金霞洞，与你如今是一样的心情。”
　　我侧头看他，师兄仍低头剥着松子，不知是在讲自己，还是在安慰我。
　　“你不要怕，外面那些传言，不管是人间的还是仙界的，都不要怕。师叔既然已经认下你这个徒弟，必然会护着你。别的那些神仙今日只不过来看个热闹，无须在意。”顿了顿，又道，“我是你师兄，也会护着你。”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我自小习武，寻常人家的子弟都打不过我，鲜少有人如是对我说，父亲沉默少言，自是也不会说。
　　我抬头刚想向师兄道谢，便对上了他一脸嫌弃的目光，我不明所以，一滴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这个被砸了的额头可真寒碜……”
　　我难以置信无法理解欲哭无泪，我的师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下一秒师兄便捏了个决，一股凉丝丝的仙气扑到了我额头的伤处，方才略有的一丝痛意竟消失不见了。
　　“师兄……帮我治好了吗？”
　　他挑挑眉，“不然呢？”
　　我只觉得我的人生大起大落且愚蠢之至。
　　“这些松子给你，还没辟谷的小屁孩免得一会儿挨饿。”
　　“谢过师兄。”斗不过，我只能规规矩矩地接下师兄的松子。
　　那日阳光灼灼，我站在树荫下望着阳光洒在他银甲上的光点，只觉得十分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