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大凡女子,心中本就潜藏着或深或浅的母性,当了母亲之后,这种母性总是会或轻或重地显现出来。
陈家大夫人云萱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腿上盖着浅红色锦被,半倚着床头坐在塌上。
她脸色苍白,憔悴的面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是刚刚哭过。
“骢儿是只是一个女孩儿,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眼看着她受如此多的伤、吃如此多的苦,再亲手把她送进牢笼中,让她去做那鼎鱼幕燕。这么多年我眼看着铮儿受苦,是我没有护好他,骢儿、骢儿啊,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根本就不该生下她!”陈夫人抓住陈祁的胳膊,“她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能……你想想办法好不好,我们可以有别的办法的,传个假消息就说,就说骢儿夭了,或是找个年岁相近的孩子来替了骢儿……有法子的,一定有别的法子的。”
“不必说了。”陈祁沉声道,深吸了口气,他直直地看着陈夫人继续说道,“这是她的宿命,我知你不舍,可刀山火海也好,万丈深渊也罢,那都是她该走的路。无论是哪一代,大溱朝离不得易王,而要护得易王,就必须有陈家人拿命守着。况且你既知这是牢笼,又怎么能想到用别人的骨肉去行这李代桃僵之举。”目光沉寂如水,声音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可你忘……”陈夫人顿了一下,“你难道忘了陈汲的下场了吗?”
“不必再提。”陈祁的呼吸有一些混乱,强压下心中泛起的丝丝悲痛,“那也是他的命。”声音很小、几不可闻,含着无可奈何的悲壮,却也含着更大的坚定,不容置喙。
“可你……你就当真不在乎骢儿的命吗?你呀……啊啊啊啊,可怜我的骢儿啊。”陈夫人痛哭流涕,痛骂着塌前的陈祁。
她身子本就不好,一时情绪激愤加上长久来郁郁寡欢,竟直接哭晕了过去。
陈祁忙叫了个大夫来问诊,得到的结论也是“身虚体弱外加急火攻心”。
陈祁亲自为夫人灌了药汤,又命两个丫鬟在旁守着,径自离开了溢满草药味的屋子。
身子虚弱得厉害的陈夫人直到入夜戌时才悠悠转醒,看着旁边沉沉睡着的婴孩,她又抑制不住地流出眼泪,而小东西也似有感应似地皱了皱眉,还踢了踢不安分的小脚丫。
陈夫人轻轻捏了捏小家伙粉嫩的小脚趾,“人生来的一切,都不应该就这么被所谓天命决定!别怕,娘亲不会让你过这样人生的,一定不会的。”
她温柔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下了一个决定──逃!
只要离开这里,就再无什么天命之说,而她的孩子,也能拥有自在活的机会,一个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机会。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着下了床,而后小心翼翼地避着睡着的小丫鬟,挑了件暗色衣服穿好,又拿毯子把还熟睡着的小陈骢裹了,随手装了些首饰作盘缠,躲着府里的家丁从后院的偏门跑出,一路往北跑去。
刚刚产子又长久未进食的身子抵不住这种程度的奔走,可她顾不上这些,只要能跑出城,只要能隐去孩子的名姓,就算拼了这条命又能怎么样呢?
当初因着所谓深情厚谊,因着不着边际的幻想,即使明知嫁给陈祁不会有爱,即使忤逆亲生父母也毅然跳了火坑。这些年,她的心早就凉透了,只剩怀里的小家伙还给她拥着一丝火,就是死,这火苗也不能灭!
由于脚步不稳,她一路上跌倒了好几次,满身尘土,狼狈得很,却一直好好地护着自己的孩子。
从长街到小巷,再到城郊的小土道,就这么跑了一夜,她不敢投宿客栈,也不敢随便找个什么人家借住,只能寻个机会找个出城的商队混出去。
陈家那边,天不亮就收到了云萱携子逃跑的消息,立即封锁了城门,对进出城的一干行人严查牙牌,不放过一个人、一箱货。
天真的云萱碰到了好心的商人愿意搭她一程,还不知道自己逃跑已被发现的她还以为只要躲在眼前这辆押货的马车里就能安全的出去,却在巳正一刻被拦在城门前,整个逃亡过程不过五六个时辰,她却好像把一生都过完了。
被强行带回陈府后,陈祁早已给陈骢找好了乳娘。他不气也不恼,告诉她他要把陈骢带在自己身边亲自看顾,这件事也再容不得她插手。
她看也不看他,轻轻阖上了双眼,呵,真不愧是陈家的人啊,心真狠,终是连孩子面也不给她见了。
心灰意冷,她却好像早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般不哭不闹,只是不再开口同人说一句话、说一个字。
送饭就吃、端药就灌,神情木呆呆的,脸色憔悴,像块沉默的木头,俨然行尸走肉一具,就像被精怪夺了魂魄般,日复一日地消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