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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异类旗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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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心怡在混乱之中看清陈可的脸,那种可怖的熟悉感爬上心头,她猛地一推陈可,自己瘫坐在地上,肥大的肚皮突然就晃在眼前,热气腾腾。那赤身裸体的男人就近在眼前,面露着郑心怡她自己看不懂的神情,下半身吊着的那坨肉格外刺眼,极其丑恶。郑心怡的胸口莫名涌上一口酸水,想着那坨肉即将进入自己的体内,就哇的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陈可捂着鼻子,也没探身过去,就这么就着被推开的距离看着眼前的少女,她恍然失神,心头冒出来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哪里呢?
是了,在蹲监狱。
所以如果按部就班地进行自己的人生的话,是否现在郑心怡所经历的经历就会是自己的经历?陈可的失神,冥想,换来的是这种稍稍有些遗憾的感觉,在她看来是有些浪费时间的。她没有继续深究下去,也没有打算在此处久留,只是转身准备离开。人生来就该由自己主导自我,陈可在心中如是想到。
谁知,郑心怡晃荡着她那双沾满呕吐物的手就攀了上来,风中还有一股食物在胃中消化过后的酸味,陈可盯着抓住自己的手,奇怪地转向郑心怡。
郑心怡有些歇斯底里了,她怒目而视道:“你别走,你知道什么,你看到了的,你说是不是?就是你!”
陈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从十分钟前的跳楼开始,郑心怡在陈可的判定里便是一个精神失常者。面对情绪失控,生理失调的对象,陈可在监狱里看的太多,这么些年,唯一学会的就是远离,她很自然地甩开郑心怡的手,她不想掺和进与她自己人生轨道无关的事物中去,所以冷冷道:“这位同学,我救了你,你没有一句感谢,反倒拉着我讲些莫须有的事,是不是有点过分?”
郑心怡慌了,忙不迭地摇头,在吼叫中依然吐词清晰道:“12号中午一点过的样子,行政四楼409,你是看到我的对不对?我在里面的,求求你了,我真的........”
郑心怡的话锋从盘问逐渐向陈述过度,让人更加地捉摸不透她究竟想表达什么,陈可却越发地清楚明白郑心怡已经完全沦为情绪的奴隶,她在受不稳定的情绪所控,这极其危险。陈可练就的坚如磐石的心脏,在郑心怡的“我真的,我完了......”此类话语中土崩瓦解,她甚有照镜子的错觉,仿佛是在怜悯同类一样,手就不自觉地扶了上去。
所以我也想要你同我一样经历这般混乱,这正常吗?还是不要好了,你有权逃离。
但多年后的赵暮读到这里,深知陈可的恻隐之心而非从此刻开始。
陈可惯以无情包装自己,事关家庭、情感她只字不提。但凡沾上这两者其一,就注定和无情不会挂上半点勾,世人皆知。
陈可把凉透的米饭塞进胃里,方才缓过劲儿来。出租屋还是乱着的,但有了生活的人气,不再是一片死气沉沉。起初支撑着她走下去的理由是为了吃饭,数月过后,挣到些钱自己也能买些喜欢的小物件,靠门的一个比人高的花架就是前不久刚刚买的,那是陈可路过花店,看到橱窗里的一个做旧样式花架上摆着的绿萝,而买下的。
但她并不会养花草,便只买下了这个古铜色花架。现在摆在那儿空荡荡的,也没有当初看到它时的美感,陈可叹了口气,顺着想下去:
现在推着她走的,恐怕就是郑心怡了。
陈可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尘灰和蜘蛛网,慢慢回忆起在那有些暑气的午后,负责打扫办公区的吴姐来找她帮忙,说是女儿结婚,那天一早就要过去忙,中午肯定是打扫不了,就请陈可来帮忙打扫一下办公区的卫生,合着来的还有一箱核桃和一袋喜糖。当时陈可只是默默地盯着那袋喜糖上的囍发神,只是稍稍点了头,吴姐便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而后陈可缓过来,学会了找人帮忙办事,是需要拿点好处出来的。
那箱核桃尚能理解,但是印着明晃晃囍字的那包喜糖,让陈可尤为纳闷,这也算好处吗?结婚真是皆大欢喜之事吗?难道不是多方权衡后的无奈之举吗?她就这么想啊想啊,窗外的天空逐渐转成墨蓝色,期间陈旭和他妈的嘴脸迟迟在陈可的大脑里挥之不去,而后梁姐的叹气声仿佛就近在眼前,末了,陈可起身,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情感上的反应迟钝陈可早就宠辱不惊,她转而又想起陈潞安走后自己再次踏足的那方八平不到的小房里。僵硬的尸体太过沉重,犹如陈可当时的心情一样复杂难纠。血迹停留在水泥墙壁上,焕发着幽凉的生机,好似在翩翩起舞,笑声歌声不断,振聋发聩。陈可想着要做点什么,但当时的她始终没有做出点什么,她拿手粗糙地抹了把脸,感受到双颊滚烫,脸油附着在手心和指腹上。她穿着粗气往门口走去,刚踏出大门像是忘了什么又折返回来,立在尸体上方看了半天,末了,费劲地把尸体从地上拖起来放在床沿边立好,此间她的双腿因为惧怕而止不住地发抖,有几次因为双膝合拢整个人将顺势坐下去,但步伐的惯性使她直步往前,尸体在她怀中颠簸却稳当,最后安稳地靠在床头边,犹如往常般依靠在这里浅眠。
那时屋外田埂间雾气正盛,陈可的心情却比这迷蒙的环境更胜一筹,做完这一切她失魂落魄地走出门,跌跌荡荡地沿着土路飘荡,偶尔凝落的雨滴打在她的脸颊上她也毫无感知,犹如废土失去家园。
陈可的思绪一直很抛锚,从一处想到另一处可能就只是一秒钟的事情,方才从哪里想起陈潞安的,自己也记不住了,就索性从随身背着的帆布包里把手机取了出来,想要干个什么,那打开手机的那个瞬间,自己又忘记了要做什么,这种现象就是近段时间开始出现的,陈可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仿佛是从陈旭离开这里的那天,抑或是更早,反正记不清了。
日子还在轮轴转,当她再次在校园里见到郑心怡的时候,郑心怡还是一脸痛苦的表情,仿佛是在哀求着她,直到那刻陈可方才掏出手机,终于知道直奔相册。
陈可觉得郑心怡的事情很活久见,想来近段时间支撑她下去的就要数这件事情了,救下郑心怡伊始,陈可便知道自己上了船,想要中途下船毫不现实。看着郑心怡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待打开视频的手,陈可又陷入了犹豫,她忽地把手搭上郑心怡的手,恍惚想要说个什么,劝郑心怡三思而后行,但她没什么表达能力,有些话好像只有在肚子里打转,想要做出脱口而出的动作天方夜谭。
郑心怡很诧异地看了看陈可抓着她的手,一面眼神又示意陈可打开视频。
整个过程异常的平静,视频外的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视频中的两个人亦是,只有偶尔男人攀登至他所认为的至高峰而发出的几声丑恶的低鸣。郑心怡通过视频回顾自己所遭受侵犯的历历,等到手机黑屏,自己才陷入一阵又一阵不断的恶心之中根本无法缓解,她瘫坐在长椅上,深深叹了口气,这算是二次伤害,打击之大旁人无法感同身受,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全是男人罪恶的□□,臭气熏天,像是一坨腐肉,却惊奇地出现在一个活人身上,真是令人疑惑。
陈可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默默地把手机收回,等待着郑心怡的动作。两人就这么从下午坐到了傍晚,相对无言,直到月上中天,从远处群山缭绕之间,陈可看到了乌云密布,正朝着这片飘来。
陈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陪伴着她这么久,感觉又是与自己无关的戏码,凭何要把自己搭进去?但深想好像这么做了之后,自己不再只会瘫躺在发了霉的出租屋里毫无生气,但从后往前看到这段经历,陈可只是坦然自己那会儿尚且不知道这叫对抗孤独。
想到此处,陈可拍拍屁股起身道:“回家吧,要下大雨了。”
郑心怡抬起红血丝满布的双眼,直横横地盯着陈可:“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陈可没想说的,这是实话,当她初次撞见郑心怡被侵犯的时候,她所做的只是经过,多一眼也没瞧过,二次三次,第四次提起手机拍了照,五六次拿手机录了像.......回想起这些种种,陈可不禁反思道促使自己所做至此的到底是什么?今夜郑心怡所问又因为什么?陈可被这些自问给绞得一团乱麻,大脑宕机,立在原地不动。
郑心怡却笑了:“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同理心这个东西?或说你举起手机拍下这一段又一段的视频是猎奇心在作祟?我有时候就是想不通,你从天台救下我又离开,装作没事人一样在学校里和我遇见,然后又要给我看视频。所以,你到底在做什么,我找不到你做事的原因。”
陈可完全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她总不能说出自己是为了不回家才陪着郑心怡。
郑心怡无奈地摇头站起身,把陈可的手机拿过去,再把视频传到自己手中,冷冷道:“还是很感谢你能拍下这些证据,我本期望你能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但是感受一下社会的冷漠也不是件坏事。希望在他还没有落网之前你别把这件事说出去,谢谢。”
雨其实已经下得很大了,陈可就这么看着郑心怡消失在雨雾之中,但她自己却没有着步离开,她在反思,原来郑心怡问出那些话是为了换得一两句安慰,但自己并没悟到这点,难道是自己在某些方面存在缺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