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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黄土之下 ...

  •   陈可望向对岸的黄土碎石,深吸了口烟。
      此时风沙正浓,她眯着眼,但也能很清晰地看见崖下翠绿的湖,那种幽深的感觉有些刺痛到了陈可,有一股寒冷正在侵袭她的身体,时间渐久,转而侵入她的脑部。
      :“姑娘,走吧。”不知哪儿来的声音,沧桑,像是喉咙中搅着口黄沙。
      陈可转而戴上墨镜,往四处张望,现下风沙更大了,所能见度低,但周遭十米开外,驹子应该是能见人的,况且方才那个声音听起来也并不远。但很神奇,陈可就是没有找到说话之人。
      她走了两步,又怕迷失方向,转而退了回来,呆呆地在原地冥想。
      这是她来到西北的第数不清个星期,她觉得自己要被这滚滚黄土所掩埋住了。

      :“陈老师?”是王坤。
      :“王坤?你来啦。”陈可从迷离的状态中走出来,视野范围内的王坤穿着不薄不厚的夹克,带着无框眼镜,一身学术派,他是这个西北研究所的所长,陈可在他的手下做着些文学翻译的工作,但都不甚重要,陈可深知,王坤亦然。
      :“陈老师每天都来这翡翠湖,是为新的创作找素材了吗?”二人并肩行走在绵延的碎石上,王坤是北方人,长得牛高马大的,人生得样貌也很标致。
      陈可背着手道:“你每天陪我来,也是有创作需求?”听话音,陈可有些不悦,陈可就是有些不爽,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把自己的情绪说出来。
      有些难得。
      :“陈老师这是哪里话,我们这儿的天气你不是不晓得,怪得很,稍微变天风吹过来,闹了沙尘,您可怎么回?”王坤的话不假,但是陈可听去就很虚伪。来这儿许久,陈可不是没想过陈康把她安置在这儿的原因,自己就是与世隔绝开来,你说与外界彻底断联也罢了,每每看到新闻上自己的作品,这种单向联系简直又让人难受至极。
      所谓自己的作品承载着非己的思想,在各大媒体上轮番播放,音乐、书籍乃至影视,在万万人都沉沦于冠以陈可之名的作品中时,陈可在西北,一片黄沙废土之间,与世隔绝开来。
      陈可像是被抛尸荒野,但灵魂犹存,如此飘荡着,没了定数。
      陈可在印有研究所logo的信签纸上,写下一句又一句的话,她的想法,那天写的是:没了定数,又能怎样?有了定数,还不是一样。
      不知怎么的,被王坤看了去,前些天他拿出来说,说很喜欢陈可的这句,把原稿求了去,陈可本没多想,却在几日后自己的ig上看到了这句话,ig并非陈可本人运营,这些话为什么出现在社交媒体上,背后的原因不言而喻。
      自打那时,陈可开始注意到了王坤,她把王坤定义为眼睛,画在了信签纸上,折成纸飞机往外飞,每天飞好几张出去,有些就飞到研究所的院子里,有时候风大,则是飞向了外头更远的未知地带。
      那日午后,陈可趁着王坤去市区办事,自己溜达到隔壁村子晃悠,整个村子安静极了,用一丝声音都没有来形容也毫不夸张。有时候风吹过境,才有点风的肃穆之声,就像是废弃的荒凉之地。
      陈可一路跟着土路走,明晃晃的太阳就爬上了头,四下没有参天大树,更无成荫之处,陈可硬着头皮走,也是有心无力,正想找个房子进屋歇息一下,便听到了萨克斯的声音。
      如此,在当下安静至极的环境当中,这声声萨克斯,犹如恐怖故事里的尖叫刺耳。
      声音来源及其好找,陈可顺着声音来到个废弃的汽修站,大门口的牌子印的红漆早已斑驳,连大门都生了铁锈,陈可推门进去时,都听得这门老的咔哧咔哧地说疼。
      汽修站的院儿并不大,有个皮肤黝黑的中年老人抱着萨克斯在那儿吹,他眉头紧锁,仿佛很紧张,但双眼紧闭又像是陶醉于自己的乐声中,忘情不已。
      吹得伍佰的《再度重相逢》,陈可耳尖,眼泪却先行一步表达喜悦。
      一曲听完,陈可早已大汗淋漓,彼时的她站在炽烈的骄阳下,但她却没炎热的体感,仿佛是方才的萨克斯声给予她吹风和煦之感。
      :“你好,我能进来避避暑吗?”陈可并没有走上前去,停在原地礼貌问道。
      那名中年男人眯着眼睛朝陈可看来,他上下打量了番,方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陈可坐近道:“师傅吹得很不错,我来这儿这么久,难得看到像你一样的人。”
      这本就是很自然的谈吐,陈可一直这么认为,但男人只是摆了摆手,是有不好意思的献丑之意,但更多的是……那种感觉,陈可很难形容,颇像是不敢回答。
      陈可并不觉得自己的话不友善。她很疑惑为什么当地人见了自己会是这么如出一辙的反应。
      从初临此处,受到所有人的注视之后,再到后来的有意无意遇到几个村民打招呼匆匆忙忙离开之后,再到如今,陈可有些混乱了。
      陈可抬头望向四周的家,灰黄的墙壁早已裂痕百出,木质的板凳因为年代久远而被磨得反光,四周还充斥着牛羊的腥味,晃了一圈,男人手中的萨克斯显得尤为的不合群。
      :“师傅,你这萨克斯是谁送给你的啊?”陈可能看得出来男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手握萨克斯握得更紧了,生于如此的家庭,陈可不会信,他会为情怀爱好买单。
      男人只是笑笑,仍旧不敢和陈可说话。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不说话?那种有些怯懦的神情,陈可精准捕捉到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是有人来说了些什么吗?还是本就如此?
      研究所的成立到底意欲何为,根据这几天在研究所的观察来看,又实在不像个刚刚成立的新机构,它的内里有套成熟的运行机制,陈可不信在短时间之内,这些东西能够发展起来。
      那便意味着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来到这个地方的创作者。
      那上一个人又是谁呢?
      端珩。
      这个名字已经过去了好久了,但陈可每每想到时,仍觉得很新鲜。
      陈可把手机拿了出来,翻出自己与端珩的合照,递给了男人。这次她也没说话,只是拿手指了指照片上的端珩。
      男人的反应很明显,在他瞪大眼睛的瞬间,陈可不知为何,想流泪想到发疯。
      男人摸了摸自己萨克斯,终于开了口:“黄沙能掩埋住身体,但掩盖不了存活过的声音。”
      陈可的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简直止不住。
      端珩走得这些年,陈可把她过往的作品都看过数遍,但这句却并没出现在那些作品里,那些作品只是加工后的兵器,冷冷的,毫无端珩个人特色而言。
      男人说的这句,躺在端珩的手稿之中,就是那个陈康在找的,薛晚也在寻找的手稿。
      这么多年了,陈可没和一个人说的是,那晚走进端珩的房中,她其实一开始便拿到了端珩的手稿,厚厚的一沓静静地睡在做成了账本外壳的文件夹之中。
      陈可几乎都会翻出来看看,在夜深人静的午夜,那些精神食粮伴随着她来到天明,这一句出现在端珩手稿的前面几页之中,陈可熟悉到倒背如流。
      她怎么可能忘却。
      端珩来过,如此一说,自己也在走向相同的方向。
      但陈可依旧佩服的是,端珩在如此条件下,还能进行创作,真是值得让人垂首。
      :“那天我看到了飞机,看到了眼睛,我便重新拿出了萨克斯,以为尘土终回首。”男人还在说,陈可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起身朝前走去,男人再度吹起了萨克斯。这次还是《再度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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