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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花狸之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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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雨,早早地来到感觉里。
她读过很多书,正史、野史,诗词歌赋,杂剧小说,她未能得到答案。合上书本,蹲在院里的躺椅边,新买来的大广玉兰树,她带着小夜夜在院子的青砖下掏了个大洞,用足了肥料,而今,新枝繁茂,油亮的青叶背后像贴了一层淡棕色的短绒,广玉兰花树一体含有精油般的芳香,院子,因树而更有气息了。仁乐躺在树下,她的心是安的,树冠遮蔽了院子,似守住了她蜷缩的心。她对世的情感没有很强的延伸性,就是像一块滚圆的雨花石一般,干净利索,没有任何贪念的触角伸出。树与院子合蔽的空间,像给自己这块原石做了一个窝,隐秘的窝,不需知世人,也不愿世人知我。
阳光倾斜到外围高楼之后,老城中心便入了暮。
那场雨要来了。
仁乐缓缓起身,仁心带着小夜夜和爵将在后院的小客厅,他们已经不约而同形成了一种很无聊很机械的相处模式——互相看,一言不发。这就看谁能看得时间长。鸟呢,是好奇,你们互相看着什么,也只能左右地看着他们;仁心呢,几乎是一根头发丝一根头发丝地看,只盯着那个簪子,他就贴眼看了几天,被看的人也无所谓;小夜夜也盯着仁心看,看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对方看自己,自己那也就盯着对方看,看他的样子,看他的表情,看他做什么,甚至不知觉间,他能筛选出仁心外出于外的单独线条,即使一些事情自己不懂,但也没兴趣张嘴问。
当然,他也会坐在门槛的木头上,手拖着腮看仁乐。小夜夜看仁乐,也是面无表情地观察,好似在看一种人该怎样生活的过程。看得久了,爵将也飞落他的肩膀,扭头看着,也一言不发,能观察到什么呢?仁心见他们看得发呆,也凑过来蹲在门槛上看,他们的眼睛,格调一致地追着仁乐的背影身姿......当一个氛围成为主导,便会有很强的渲染力,于是,不问世事的卷柏也哼唧唧地过去,蹲在仁心的旁边,也眼巴巴地看着,倏地,好似催眠,把狗给催睡了。
这时,沉寂与墨黑,慢慢自天宇而来,沉淀在这古城的空气里。风蹑手蹑脚地穿过院子里的树,它尽量轻柔,但仍旧摇动板硬的玉兰树叶子,风似被自己的动作惊吓到,转身逃得远远的,钻进了河边垂柳丝里挽帘回眸胆颤。
夜色浓了,仁乐端坐在摆满各类器具的店内。帘幕像是有了安排,轻轻回身遮蔽了玻璃窗,不透过一丝的光。外面的车马声逐渐稀疏了,偶有近邻的咳嗽声,水池碗碟相碰撞的声音,挪动桌椅的声音,开门关门的声音......但慢慢地,这些声音也远去了。
当黑到那个时候,城区的路灯便如约一时亮起,像是某种启示,又像是某种开始。仁乐端坐室内,那只狸花猫带着小猫们显现在脚边,狸花猫蹭着仁乐,喵一声,又似恳求,仁乐来不及细听,身后便出现千军万马般的动物,秘密挨挨地祥和地涌进这个屋子,她用眼睛示意狸花猫带着孩子往前去,占个好位置一般,狸花猫仍旧一步三回头地叫着,然后淹没在群中。
沙沙......哗啦啦......
何时,雨起于外。像是时机都到了,仁乐轻一起身,便一袭月辉黑袍,手持铿锵赶月棍,爵将像是得了召唤,一声鸣啼,纵身一跃,于空中化为五彩凤鸟,大羽光彩夺目,傲然犀利地栖于赶月棍之颠。门缓开,屋外雨如珠帘,砸碎在青砖上,再流入下水道。爵将一纵越,飞身将出,到雨中,抖落彩光清辉,地面被映衬得,比镜子还闪亮清楚。
仁乐持杖入雨,一切都刚刚好,一声凤啼,一声清脆铿锵音,他们便到了另一处。仁心与小夜夜不知何时站在前屋,望着这一幕,他们只是单单地看着,好似,一切都不奇怪。
雨还在下,只是下得少了。
“我看不见他们的线条,他们不在地下,那是去哪里了?”终于,小夜夜对仁心说了第一句话,仁心突然缓过神来,被这么一问,张开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他们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可以找到完整自己的世界。”仁心皱褶眉头,他只能这么理解这么解释,毕竟,自己也弄不清楚,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好似犯了什么大忌一般,让他恐惧。
“我能去看看吗?”或许某个词触动了小夜夜,他似乎也要找一个完整的自己;
“别去。不是谁都能去,也不是去了就好回来。好似,只有仁乐可以。她是被选中的。”仁心说着,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他想不起为何被仁乐带回来,自己又做过什么。他只记得仁松,仁松走了。
“我没去过。可能,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小夜夜边说边往雨中走,当不大的雨滴密集地淋在他的身上,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像是干卷的根得到了滋养,自己像一条鱼回到了一条河,仁心见孩子走近雨里,他使劲地喊他回来,但这个孩子却什么都听不到,雨水刹那间如注,小夜夜突然像是呛水一般,又如浮萍一般,被雨水推回屋内。
“我怎么不行?”小夜夜颤抖着身子,浑身湿沉,腿也站不稳,仁心扶不起便直接抱着他回后屋,给他脱了外套用大毛巾擦了一遍;
仁心没有察觉,他转身时,仁乐回来了,满脸的惊恐和怀疑,她不知道,自己回到的地方是不是原来的地方,她的记忆被斩断了——
“喵呜——”一声凄婉的哀求,再次令她惊恐,她调转过身,自己未见的一幕出现了,那一块雨滴,倒着从青砖往空中滴落,那只狸花猫,只身,回来了,它不断地朝仁乐祈求;
“猫儿啊,你快回去!”眼见雨将消失,不顾仁乐劝,猫儿一跃出了雨,回到屋内,它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然后轻轻蹲下,极其虔诚地,朝着仁乐跪下,头不住地点点——
“仁乐!”仁心担心仁乐,安抚好小夜夜便跑到前屋,看见猫儿,他与仁乐一样惊恐,“怎么回事?怎么回来了?那个地方能回来?”仁心突然惊奇地激动笑着,连一个有愿的念都能回来,那,仁松,也有机会回来!
“喵呜~”猫儿又朝着仁心虔诚地跪拜磕头,然后,像睡着一样,瘫倒在地,眼里仍旧是不甘心不舍放不下,没等他们明白,花狸猫便消散了。
“它只是送它的孩子过去,为什么去了又回来?这边,还有它放不下的?”仁乐心被触动,她以“渡人”为业,从无返程之事,而今,花狸猫一拜再拜——
“猫儿会牵挂什么——”
“小猫!”几乎同时,他们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