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谋》爇之

16、回响

　　后来，他便修了庙，把心关进去了，扔了手里的钥匙。
　　战火纷飞的年代，他拿出所有，收留孤儿。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佛门中人了，有慈悲之心，有宽容之怀，他善待生灵，倾其所有。他用自己的行动，感化着周边的人，他院子外，每天都有人省下牙缝之粮，大大小小、东南西北的孩子，吃着百家饭长大。他也亲眼目睹亲身经历孩子失而复得父母......
　　他做这个事情的意义便大了起来。
　　他能否改变这些，他应该想过。但是，他带不走全部期望安定的人，也赶不尽制造祸端的人。
　　雨，总会聚集在他的院落上瓢泼而下，给他最好的视角，给他机会带走最纯粹的孩子，但，安之大师总是置若罔闻，他觉得，并且坚信，若只是走散的孩子，迟早会等来寻找的父母。他不能不等待，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做事。
　　慢慢地，他的院子变成了福利院一般，他成了那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小官河这么近，我少有时间和兴致去赏景，或说垂柳拂水，或说桃花映霞，或说游船如织......他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潜心静思。
　　慢慢地，绝大部分的孩子离开了，继续等啊等，挨呀挨，还剩下三个孩子无人认回。安之觉得可以再等等，指不定就有人来寻了，但一等再等，还是等不到任何的消息，登了报纸寻亲，也如石沉大海。慢慢地，安之好似接纳了这个现实，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等来父母，总有一些孩子，一小部分孩子，今生与父母是有缘无份的。
　　一日，安之便叫来他们，自己年纪也大了，总要作为孩子的什么人来替他们谋划一下未来。这一日，天高气爽，让人留恋的时光璀璨耀眼。仁松、仁心、仁乐，像往常一样，吃完饭，习惯地打扫院子，这个院子，好似在等其他的流浪儿归来般。
　　“安大师，我父母亲应该不识字吧，我这边没什么消息！”仁松提着大扫把，在院子里狂舞一阵，乐呵呵地说道；
　　“他们来了我们就要分开了，我可不愿意。”仁心左手捧着书，右手拿着鸡毛掸子，驱赶窗外的浮沉；
　　“两位哥哥可不要走，你们要是走了就我走不了，那师父可就只疼我一个人了，气死你们！”仁心跳到安之的身后，做着鬼脸；
　　“仁乐啊，你就知足吧！指不定你先被领走呢！”
　　“闭上你的乌鸦嘴！”
　　“哈哈哈~”
　　......
　　院子因有欢声笑语而充满生机。安之也已觉得这样何尝不是家呢。他是一个人，但不孤独。这一年，仁松11岁，仁心9岁，仁乐7岁。
　　老樟树因没了院子的束缚，长得更加高大茂密了。这树，像是生命不枯竭一般，一场雨，便涨大一圈，一场雨，便拔高一截，这个地方，因有五棵老樟树，公交站台设置时，也别具风格地叫“老樟树站”。
　　香樟树生长一定年限，会结果实，果实像东北大豆一样，颗粒饱满，由青到成熟的暗紫色，但，这五棵香樟树，却无人见过它们结果子。因为老樟树的年代久远，还被政府挂牌为保护树种，许多园林大师曾来观看，但都不清楚为什么不结果实。有富贵人家，甚至想要从安之手里买下其中一棵香樟树，给自己的女儿打嫁妆。
　　日子安定了，人们对这几棵树的感情在悄悄地发生变化，从以前的好奇，到想拥有，再到敬仰，再到骄傲。不过几年，这个地方果真成了小官邸福利院，有政府派来的人专门管理。人们觉得好奇，一夜之间，似乎真的是一夜之间，安之大师与那三个未被领走的孩子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和生活里。
　　那是一个非常宁静的夜晚，天空雾蒙蒙的，潮气非常大，露得老院子里的老青石板水盈盈的，仁乐蹲在门口玩耍，她不停地数着手里的小石头，然后排着顺序，安之在记录着三个孩子的日常，万一哪天孩子的父母来，也不会因错过孩子的成长而失落。
　　“嗨！仁松仁心，你们怎么在石板底下了！下面好像有个地方，能去玩玩就好了！”仁乐看着石板上仁松仁心的倒影如此清晰，哈哈一笑，手里的小石头滑落，一刹那，与石板相撞的脆响传来，三个孩子笑着笑着，便消失了，留下石板上刚滚停的石子，安之不及多想，他第一反应是跟着孩子，但，这种念想，自己拒绝很多次，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再次胜任这种转换，情急之下，他想到老祖母给他留下的拐杖，就在墙缝板的暗格子里，安之不加犹豫，转身便在墙板中扒出尘封已久的拐杖，夺路而出，拐杖与青石板相触的瞬间，这个院子，彻底清净了。
　　它，对孩子随口一说的话给予回响，安之明白了，这不是遗传，这是一种念想与回响。越是纯粹越是单纯天真的念想，它越会愿意去满足。它，像是能选择一般，去回响那些心里及灵魂比水晶还纯粹的人。念念不忘，而必有回响。如此，自己便应该安心了，往后时间，总会有纯粹的心灵去完成最纯粹的事情。这样，美好还是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