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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打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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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凛严凝雾气昏飘,田野难分路,千山不见痕,空闻啼鸣彻。冻风时作,寒气犹厉。
体育课上,早早解散的学生三三两两地抱成一团取暖,互相打趣说笑。
余朝坐在靠墙的单杠上,朝着围墙外的朦胧青山远黛发呆。两只手缩进衣袖捂在嘴边不时哈着气,呼出的带着余温的气息迅速在空中冻结消散。
“这个冬天真冷啊,想吃烤地瓜了。”余朝口中喃喃自语。
“余朝——余朝——不好了,不好了!刘婉凝被程毅弄哭了。”一声嘹亮的呼喊打破了余朝的宁静。
她立马从单杆上缩下来,就跟着报信的人往教学楼跑去,在路上余朝趁机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程毅将墨水甩到刘婉凝的棉袄上了,然后刘婉凝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听到这些,余朝心里的怒气就一个劲儿的往上窜。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刘婉凝为什么哭吗。她和刘婉凝冬天的厚衣服与众多农村孩子一样都是要自己手洗的,只是奶奶疼爱余朝,偶尔才让她洗一次。冬天水龙头涌出的水寒冷刺骨,冻的手僵直通红,洗衣服便格外困难,因此大家都特别爱惜自己的大棉袄和羽绒服。
刘婉凝的双手一到冬天就会长冻疮,肿的像胡萝卜一样,还容易破皮,溃烂。冬天洗衣服对于刘婉凝来说就更加痛苦了,更何况衣服弄脏了,她奶奶那么凶,肯定会不论是非地骂她。
大人和小孩都需要被理解,各自的立场,针锋相对,情绪的宣泄成为彼此的枷锁。愤怒和委屈,谩骂与泪水交织,沉甸甸地压在心底,让人大口大口地喘气。
教室里。
刘婉凝正站着哭泣、抽噎,弯弯的睫毛上挂着未擦拭干净地泪珠,眼睛、鼻子红红的。而程毅不知所谓地坐在对面,“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一点墨水嘛,至于吗?
余朝紧抿着嘴唇,再也压不住愤怒,一手抓住陈毅的衣领,将他拽起来,一双丹凤眼凶狠地盯着他。
“你知道个屁,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少爷吗。你知道冬天洗棉袄又冻又重,知道她回家要被骂,知道她的手很痛吗?”余朝愤懑的话一句一句砸在陈毅脸上。
一时间陈毅吓懵了,脸憋得通红。余朝自从和年级里的小霸王干架,一战成名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和她面对面硬刚了,甚至走廊碰见都贴着墙走。
在同学们的眼里陈毅现在的做法和老虎屁股上拔毛没有区别,目光纷纷聚集,窥探事件的发展。
教室里空气凝滞,粘稠,附着在呼吸道上,让人呼吸困难。心脏的鼓点在胸腔中奏响,吞咽口水都显得艰涩。
及时的上课铃打破了滞涩的气氛,大家都默默归位投入到学习之中。
这是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大家都赶紧收拾书包,欢喜雀跃的三两成群回家了,余朝却待在座位上专注地写着作业。检查清洁卫生是身为班长的职责之一,她不得不每天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笔在余朝手里有条不紊地在题目中穿梭运转,在条条框框上稍作停留,偶尔在指尖旋转绽放,与下一个问题周旋。
忽然间一个失误,中性笔从手指滑落,滚到了过道中间。在余朝弯腰伸手准备捡起时,一只脚率先踩在笔上。
“咔嚓”一声,笔被碾碎了。
扫地的同学在教室里忙碌着,扫把不时碰撞桌椅,发出声响。
在这种嘈杂中,余朝一脚踹向这个故意挑衅,笑得得意洋洋的家伙——程毅。
余朝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摁在墙角,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你欠揍?”
听见动静的同学都放下扫把前来拉开两人。
“滚。”
余朝呵斥赶来劝架的同学,一双单凤眼锐利地扫视着,也许是迫于余朝的恶名在外,一时间竟没有人敢上前。
另一边的人也根本拉不住想要挑事的程毅,急得不知所措。
两人扭打在一起,程毅被抓伤了左脸,左耳到嘴角的划痕冒出点点血珠,衣服上还印着些凌乱的脚印。余朝也挨了几拳,但总体上没怎么受伤。
胜负已定,余朝盯着程毅说出胜利的条件。
“第一,明天给刘婉凝道歉。第二,现在给我道歉。第三,明天给我买支新的笔。”
这是五年级一班不成文的规定,打架胜利的一方有绝对的话语权,并且打架双方和目睹者不能告诉大人发生的一切。
天边的残云印染上落日的霞光,蔓延的灰蓝色氤氲浮移。炊烟蜿蜒飘转,饭菜的香味浮动在空气中。冷风迎面袭来,气味便钻进余朝的鼻子里,冷气也吹散了脸上的躁意。
“该回家了”余朝心想道,“脸上的红晕应该退散了吧。”手拍了拍脸,就背着书包跳下台阶回家了。
“你怎么今天回来那么晚?”奶奶等在门口担忧地问道。
“今天轮到我扫地,我去找刘婉凝玩儿咯。”
不等说完,余朝就钻进过道里,急匆匆地跑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刘婉凝她把程毅暴揍了一顿的事儿了。
可传来的争吵声和哭泣声使余朝停下了脚步。
“你看看你的衣服,才一天就搞成这样,怎么一点都不爱惜呢,女孩子家家的……”
“都说了不是我弄的,不是我!你要说,就去找我同学啊,他弄的!”
“你还狡辩,学会顶嘴了,反了天了,看我不打你……”
一声盖过一声。叫骂声,哭喊声,争执声,物品掉落的声音,一齐涌入余朝的耳朵,混乱嘈杂,令她感到晕眩和缺氧,心脏一阵一阵的发疼,恍惚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知道刘婉凝的奶奶一定在拿着棍子打她,也知道她保护不了那个哀鸣的灵魂。凄厉的哭叫声就在耳边,可余朝挪动不了半步。
如何回到房间的,余朝不清楚。唯一清晰的是残留在耳边的哭喊,手心冒出的冷汗。她在害怕,怕什么呢,余朝也不清楚,任由自己陷入无力感的包围。
这人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有各的晦暗和皎洁,只是不是承担的全部已经足够了。这时的余朝是不明白的,妄图保护所有她爱的人。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灰溟迷蒙,蓝紫色的蝴蝶蹁迁徘徊,终究免不了跌落。
蜘蛛早已织好陷阱的脉络,只等猎物闯入,慢慢逼近,蚕食。拼命挣扎的蝶翅只会引起狩猎者的兴奋,加速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