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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踏碎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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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说得很好,虽然和平常的语文阅读解题模式不同,但没有受到固定思维的限制,更贴近诗人的原意。”郑诗情听过沈知安的想法之后,默默点头,看看剩余两人的反应却是沉默。
这堂语文课老师主讲读诗技巧和解答方法。小组讨论时间,沈知安不喜欢脸谱化的语文阅读,一贯以自己的角度,去看清诗句,组内有争议是常事。
沈知安看着斜前方的徐远林,等着他和陈亦的“抬杠”。
“会太过度解读吗?”徐远林专心再读了一遍诗篇,抬起头不确定地问。
“不会,很到点子上,我和沈知安想得一样。”陈亦放下老师发的资料,对上徐远林寻求答案的眼神,轻快出声。
沈知安笑笑,又省一场“辩论”。有的时候,甚至沈知安的想法她本人都没有把握的时候,陈亦却总是出乎意料地与她不谋而合,给她最大的底气,省去沈知安费劲的解释。
沈知安和陈亦之间,似乎总有一种叫宿命的东西,指引着一切事物的发展。他很懂她,是下意识的,是无师自通的,不需要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去补充,当下就能得出答案的那种明白。他们似乎是同类,但又好像不是,完全不是。沈知安自认绝不是容易看懂的人,陈亦在这里却次次拿了正确答案,即使他们的距离并不近。
这偶尔也让沈知安有点恼火。
两个人这段时间没少较劲,一个想逃掐断序章,一个固执地不肯放笔,所以总是碰壁,总是受伤。
沈知安看到过他的失落,不想这样,但陈亦的耐性实在比预料中的还多。要想避免两败俱伤支离破碎的结局,就应当把开头擦掉。少年的心动,熄灭虽痛,但长痛不如短痛。按世间人际关系的道理来讲,如果付出的感情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就应该远离才对。及时止损,才是聪明人的选择。陈亦明明是懂的,只是不肯。
燕姐罕见地在学期中调换了位置,陈亦这组和旁边的男生组对调,据说是因为旁边的大组上课总是说小话被老师抓住点名。
搬东西的时候,沈知安和陈亦默契地没有说话。事情很突然,好像在顺着沈知安的想法进行,沉默也不是不在意,只是这事情发生的时间太凑巧,砸得人晕晕乎乎的。
临近期末,多事之秋。沈知安的精力很快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分走,生活推着大家适应变化。
妈妈要先到国外去交接和安排工作,最终商定的结果是下学期就转学。
沈知安不能也不想与家庭对抗。一是他们血脉相连,是世间唯一稳固的关系,奋力一搏受伤的是双方,二是沈知安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她没有任何谈判条件,三是她知道夏安的性格,也知道她担心自己,绝不会松口。困兽之斗,多重压力,情绪波动之下,先报警的是自己的身体。沈知安的胃病次次来得汹涌,想要去平息身体状况,每每只是扬汤止沸。
人在状态不佳的时候,经常会出现很多纰漏。就像今天沈知安的数学作业漏写了一题,还是交作业的时候组长发现的,让她趁上课之前拿回去赶紧补救。
“没事你别管了,我来收。”陈亦收作业到这一组,听着组长的汇报,下意识看了看沈知安的方向,接过一叠作业,径直走到她旁边。
沈知安余光瞟见了他,没想到他会走下来,更心慌了。
陈亦停下来,慢慢地翻着每一本作业,检查大家的完成情况,实际上也没看内容,注意到沈知安的慌乱后又略带安抚地和她说话:“你慢慢来,我等你。”
沈知安真的松了口气,原先短路的大脑又重新链接上,认认真真地把这道题的思路顺出来,大约五分钟才合上练习册递给他,郑重其事地道了谢。
不过陈亦听到这声谢好像不是很高兴。
沈知安全然当作没看见,扣上笔帽,掀开桌面上遮挡的书,看了眼课表。
沈知安的新同桌一贯是个安静的人。
对谢永瑜的第一印象就是军训的时候他一动不动板板正正地坐了两个小时,整个空地吵吵闹闹,沈知安坐在他旁边昏昏欲睡,他挺直腰板连话也没说过一句,倒也让沈知安乐得清闲,不用应付尴尬的社交。
和他做同桌也还不错,至少不用太多时间适应。
因为期末强度增加,再加上身体状况请假,沈知安这段时间去图书室的机会很少,索性也想放一放和陈亦之间微妙的拉扯。现在既然确定了要出国读书,她不想给两个人留下太深的念想。
这回换座位后赵月弦就在陈亦斜前面,两个人接触的时间变多,逐渐也熟悉起来,偶尔也能听见笑闹声。沈知安虽知陈亦是谁也不得罪,谁也说得过去的人,却还是想象不到这两个人要如何做朋友。心里喜欢的人,是没办法做朋友的。
“不舒服就别听了。”谢永瑜难得说一句话。
“你想多了。”沈知安确实有点在意那边的声音,给自己松了松劲儿,无所谓地翻开下一篇阅读。
又是长久的无言。谢永瑜平常很用功,沈知安最近诸事迷茫,又受他影响,恰好从自己的事情里逃出来,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两个人倒是一天说不上几句话,各干各的事情,彼此都是对外界的屏障,颇有一种避世隐逸的之感。
日子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期末过了,就真的要道别。沈知安刻意没有渲染离别的情绪,打算就像平常一样度过。
“你外面储物柜的东西也都一起拿走吗?”郑诗情刚打算进教室,见沈知安正在搬储物柜里的东西,停下脚步询问。
“啊你来得正好,等会你和周淼看看这些教辅有没有用得上的,都留给你们。”沈知安费劲地将一摞书本抱下来,踉跄了一下,被郑诗情扶住,顺手帮她拿了一半的书,听她这话却一下子怔住。
“什什么意思?”郑诗情把书抱紧一点,当下没懂她的意思。
“我要转学了,去英国的曼城。”沈知安稳住身体,抬起头来看她。
郑诗情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她原以为她们会在这三年里并肩作战。
沈知安腾出手拍了拍她:“走吧,周淼应该还在等我。”
“那文学呢?你不是最想读中文系的专业吗?”郑诗情跟上她,想了一会,实在是不理解她的这个决定。
“或许要换条路走也说不定,诗情,我现在说不准。”沈知安想得很明白,所以格外平静。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原定的生活就将发生巨变,曾经的路,曾经的远方,一朝之间全作废。
“真的想好了吗?”郑诗情知道没办法改变她的决定,看着她的背影,最后问了一次。
“嗯,”沈知安笑笑,回身慢半步等她,“趁我没后悔之前,我要赶紧逃咯。”
“真是的。”郑诗情笑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一块突然落空。
到班上时,周淼看着她只是叹了口气,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沈知安和她会心一笑,就已经明白了很多。
“常联系。”
“我明白。”
家里的车刚刚驶离校门,闷热了几天终于下起了雨,看起来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等一下,王叔,我想起来有个东西没拿,要回去拿一下,”沈知安好似想起了什么,等车停下来径直推门撑伞,又探头进来补充,“您在这等我就好。”
沈知安刚踏进教学楼,就看见陈亦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下来,两个人对视无言。沈知安先开了口打破僵局。
“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沈知安抖抖伞上的雨水,再看向他。
“……忘了。”陈亦跟着她的话透过旁边的窗户看见外面真的下起了雨。
“喏,这把给你,”沈知安知道那个地方车不能停太久,没等他反应,爽快上前把伞递给他,“我要走了,假期愉快。”
说完转身就跑进了雨里。
没有故意不告诉他自己要离开这件事,沈知安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说,索性就没有开口提。或许他们都只是彼此青春里的一抹看不清的掠影,要随着时间越来越模糊不清的,他们短暂地并肩过,这样就够了。
上天给予彼此的缘分,只要有一方握不紧,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找不到了。
陈亦只记得那天雨里的月光莫名破碎。
沈知安坐上车,对王叔问怎么不打伞只笑着回答太着急就忘在教学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