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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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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
一男子手拿信纸,面色沉重。他着青衣,束发,面部干净清爽,乍一看,就是一儒雅书生,只他身后横挂的大刀,隐约透出并非如此。
“叶白。”舒渔走过去。
这就是舒渔的丈夫叶白?夏棋瞧着叶白,只见他望着舒渔的眼睛里满含深情。
“夫人。”他将手里的信递给舒渔,“看看。”
舒渔接过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陆将军伤势加重?陆夫人上了战场但失了音信?采之、采之重伤身亡?!”她急忙看向叶白,“朝廷的旨意呢?”
叶白先是撇了下嘴,紧接着展开笑容:“朝廷让我立即出兵。”
舒渔显然没料到,音调都提高了好几分:“那我也得赶紧准备。大家伙儿呢?”
“我让他们准备粮草去了,务必三日内准备妥当。万幸我们早有预备。”叶白回道。
“好。”舒渔看起来安心不少,“我要带上盼兮。”
“盼兮?”叶白挑眉,颇有意外之意,“为何?”
“我需要一个人,同我一起安顿后头百姓。”
叶白垂眸思考片刻,开口道:“夫人决定就好。”
“嗯。”舒渔转向盼兮,“盼兮,你要不要回家一趟?见见你阿娘,和阿娘谈谈。我们这一去,恐怕短日子里回不来。”
“诺。”盼兮行礼,惊喜从话音中透出少许。
“赶快回吧,就现在,紧着时间和你阿娘好好聚一聚。”舒渔温声说道。
“诺。”盼兮退出书房来到偏房,并未收拾贵重物品,只打包了几件妇人制衣裳,轻轻松松出了府。
柳府。正门牌匾上两个大字映入夏棋眼帘。
盼兮的家和柳府各在一方,一在西尾一在东头。她穿过夏棋和舒渔打斗的那条街,绕个弯,七拐八拐,不一会儿,拐出了热闹的集市。
入目就是一片片田野。田野旁的小路上,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各争其艳。
小路尽头是一村庄,靠山而建,绿色环绕,生机盎然,让人很是舒心、宁静。
田里种着稻,比髂骨略低,还没有抽穗,叶薄杆壮,未完全消失的水珠滑落,更显生气。可以预见,这年是丰收的一年。
吱呀——盼兮推开家门。
院子里,一妇人坐着正绣着什么,大约是听见了响动,讶异的眼光投了过来——鹅蛋脸、杏仁眼、柳叶眉,几乎与盼兮一个模子雕琢而成,但多了一份成熟韵味,即使穿着麻布衣裳,也掩不了风姿绰约。隐隐的熟悉感,夏棋说不上来。
转瞬,讶异变成欣喜。
“盼兮,你怎回来了?”
“阿娘,我回来看看你。”盼兮走到妇人身边,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何事?”不似舒渔的温柔,别有一番平和,好似能安抚人心。妇人放下花绷子,瞅着自家女儿。
“我会随夫人去霖水关。”
“霖水关?那儿不是正打着吗?”虽然惊慌,妇人仍旧平平和和的。
“嗯,是打着。但夫人忧虑那儿的百姓,让我一齐过去照拂他们。”
“可以不去吗?”
盼兮摇摇头。
“盼兮,不去好吗?就踏实待在家里,好吗?”
盼兮再度摇头。
妇人急了:“盼兮!听阿娘的话,就待在家里,不去什么霖水关。”
“阿娘,我得去,我必须去。”
“盼兮,阿娘惟有你了,若是、若是……你让阿娘如何是好?”
“阿娘,不会的,”盼兮握着妇人的手,宽慰道:“我定会平安的。”
“刀枪不长眼啊,盼兮。”
“阿娘,我在后头,遇不见刀枪的。”
风吹起,树叶摇晃,时间却仿佛停止了。好久,好久。
“盼兮。”
“嗯。”
“盼兮。”
“嗯。”
妇人一遍一遍喊着,盼兮一次一次答着。
“盼兮,我的盼兮,”妇人声音哀切,“你定要好好的,要好好的。阿娘、阿娘等着你回家。”
“我会的,阿娘。”
“许久未回来了,想吃点什么?阿娘都做给你吃。”话头一转,妇人端起篮子往屋里走,却在门槛前停下脚,背着盼兮:“你去看看你阿爹吧。”
“好。”
走过一条花道,爬上一个小坡,坡上矗立着一个土堆,土堆旁是一棵大树。尚在东方的阳光射过来,大树的投影恰好笼罩住土堆。
盼兮站在土堆前,久未能言。夏棋侧过身,与盼兮的身体相交,远望。
村子里已经有几户人家冒出烟气,在夏棋跟着盼兮回家的那条小道旁边的旁边是一条大道,上面前前后后、陆陆续续出现归家的人,偶有休息的,大声唤着在地里劳作的家人、亲朋、好友,幸福的声音传来,人间烟火气,不外如是。
“阿爹。”夏棋侧回身子,盼兮又道:“我回来了。”
福有清之墓。妻江雁立。
“我要去霖水关了。”福盼兮神态坚毅,“保重。”
然后,她来到大树前,手搭在树干上,抚摸着略带湿意的树皮:“五谷,你也保重。”
树叶无风自动,似乎在与福盼兮告别。
回到屋中,饭菜已上桌。不多,三菜一汤。没有大鱼大肉,只有寻常人家必种的叶菜和新鲜打磨的豆腐,却散发着家的馨香。
食不言。母女两安安静静用完了饭。
待福盼兮搁下饭碗,妇人即江雁问道:“哪时走?”
“太阳西下便回。”
“一夜也不歇?”江雁明显失落。
“不歇。”福盼兮不舍,但仍坚持,“阿娘,形势紧急,夫人任意时辰会动身,我得随时候令。”
江雁没答话,默默捡着碗筷。
“我来。阿娘。”福盼兮接过碗筷,示意江雁坐下。江雁复又坐在板凳上。
碗筷相碰,乒乒乓乓地响,福盼兮整理好后出了屋。
江雁在出神。
“阿娘。”
“我在想,”江雁推开一扇门,“假如没让你习武会不会更好。”
一间武器房在夏棋眼前展现。
尘土飞扬,光从西边的窗户照进来,那一小块儿地方成了绣球花一般形状,分外绚丽。
两人进了屋。
屋子并不大,最多十平米,里面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是从小到大、从短到长依次排列的木剑。除此,不起眼的角落里是一兵器架,挂着三把封鞘的剑。
江雁摩挲着木剑。
“这是你用的第一把剑,是你三岁那年你阿爹亲自为你做成的。这是你用的第二把剑,是你六岁那年你阿爹做的。这是你九岁那年用的,那年你急速生长,春秋一换。到十二岁,你长得更快了,半载就得换一把新的。
“你阿爹常呵呵地说‘我家女儿长成后定会成为将军’。而今,你二十岁,确实要上战场了。”
从这里、从江雁的话里,夏棋看见了福盼兮的成长——从跌跌撞撞的女孩到“收放自如”的姑娘。经过岁月的洗礼,天真的孩童长得落落大方。
“阿娘,我只在后头。”
江雁未讲什么,仅仅用那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福盼兮。
莫名的熟悉感再次袭来。江雁的眼底有着夏棋看不透的东西,那是——她离家远游时,她阿娘一样的双眼。
那时,她是七岁还是八岁?记不太清了。模糊记得她认了一个师傅,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婆婆。老婆婆在她家住了一年,认真教导了她一年。某天,老婆婆突然说要带她出去走走,见见天地之大,看看天下之极善以及天下之极恶。
辞别那天早晨,她倒记得清楚。
五六点钟的样子,外头雾气缭绕,栀子花香时不时窜进屋里。阿娘刚从练武场回来,沾着热气,平复着气息;阿爹穿了一身常服,端坐着。
老婆婆和阿娘、阿爹说了带她走四方的打算。
阿娘沉默了很久,用与江雁别无二致的目光看着她,最后才说道:“记得回家的路。”
她高高兴兴离了家。她至今仍能回忆起那份喜悦——就像脱了掌控的鸟儿,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后来,再见面、再见面……仅存两具尸体。
“阿娘给你做糖饼子。”夏棋回神。
揉面、和糖、煎饼,一气呵成。
木柴燃烧噼啪响。温馨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不知不觉夕阳现。留给母女两的时间不多了。
飧后,天还泛着光,江雁为福盼兮拾掇着行李,穿的、吃的、用的,恨不得把整个家装进行囊。
福盼兮拦下江雁:“阿娘,不用如此。”
“轻便为上,阿娘明白。”江雁充满了担忧,“可盼兮啊,孩儿在远方,做娘的哪有安心的?何况,霖水关正打着。”
“阿娘。”福盼兮抱住江雁。
江雁一下一下摸着福盼兮的后脑勺:“盼兮,要回来啊。”
“必然的。”肯定、自信,福盼兮深切相信着自己一定会从战场全身而退。
江雁将福盼兮额角碎发拨开,眼眶含泪:“阿娘不收拾了,你带点糖饼子,在路上吃。”
“阿娘,多装点儿,夫人很爱这个。”
江雁展颜:“好。”
福盼兮背着行李。
半个月后,和舒渔抵达霖水关后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