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残阳》战阳

3、落花

　　第三节落花

　　我轻靠在画舫的层层轻纱中，手中罗扇半掩着娇容，微斜着身子望着烟波浩淼的湖水氤氲起阵阵水雾。耳边听着脑满肠肥的王老爷在低诉着羞人的情话艳语，我不禁觉得好笑，神仙……我拿你给的我美貌在诱惑其他男人呢，不知你得知了，会生气么？
　　倏忽间，我仿佛看见岸边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逝即过，是他吗？我猛地站起，不在乎王老爷诧异的眼神，我慌忙奔到船头仓惶寻找着他的身影。
　　不见了……
　　我难掩阵阵失落，你可知我等你等了多久，等你解释为何离我而去？等你再度让出怀抱让我依靠……
　　神仙！
　　……
　　眼泪簌簌的从颊边划过，我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好累，真的好累……

　　直到他的身影再度出现，我才感到什么是无助，什么是忧伤……他仍然是那般从容的笑，那般柔和的眼神，可这一切，都不再是为我而绽放……
　　他的身边，依偎着一个娇小的她……
　　不！在船靠岸的那一瞬间，我匆匆奔下画舫，不顾自己的美貌惹得路人侧目。我理了理微乱的发丝，他会记得我的，会的！我要告诉他，我等了他多久，等他等的好辛苦！
　　我奔至他的面前，白皙的面容因奔跑而显得微微泛着红晕，胸脯则喘得一上一下。我仓惶的笑了笑，微启朱唇：“你……”可还记得我这只小妖狐……？
　　“姑娘，你可是要在下帮忙？”他温和的笑着，可我分明看见他眼底透着警惕与疏远……
　　怎么会这样……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他不记得我了？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百年来我忍受他人对我不死的恐惧时时刻刻寻找着你，百年来我一直信守着对你的承诺……你就这样将我忘记？
　　不……
　　我拉紧他的衣袖，扯起一抹恐惧的笑，边笑边摇着头，“不……神仙……你还记得我……记得的……对不对……”
　　可他迅速将衣袖抽回，皱紧眉头不悦道：“我不识得你，请你不要烦我，姑娘。”这姑娘虽看起来很是眼熟，可整个人妖气甚重，而且，那双勾魂的眼里注满的水气刹时令他看了心里竟然徒然一阵疼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被他猛然一甩，踉跄一下，扑倒在地上，双手划破了皮，却没有任何知觉，这可是麻木了吧……
　　孟婆汤啊……你饮了一碗孟婆汤就将怜儿忘了，那怜儿是不是永远也听不到你唤我名字了吗？
　　眼眶一热，又有温热的液体从脸旁落下，是泪吧……我抬起头幽怨的望着他，看清楚吧！这就是只为你流的泪呀！
　　“啊！”她身旁的姑娘惊慌的瞪着我的双眼，连连后退。“眼睛……你的眼睛……”
　　我疑惑的抚上自己的脸，不想竟摸到粘粘的液体，垂头一看，是血！我苦笑着，血泪呀……百余年前我的血泪为你的离去而淌落，百余年后竟也是这样……是命……我的宿命……呵呵……任谁也改变不了的宿命……
　　路边人惊恐的大叫着，原本欣赏着我貌美容颜的人们纷纷举起了火把，持起了棍棒，“打死她！打死她这个妖物！”这便是人，只允许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呵……
　　我笑了笑，艰难的爬起，任由粘粘的血泪在我脸上放肆的流淌，张开双臂，迎向愤怒的人们，杀死我吧，让我也饮一碗孟婆汤，将这一切都忘的一干二净……一干二净……如此一来，我便不用受这相思之苦了……
　　人们见我不会反抗，便大胆了起来，他们往我的身上啐着唾沫，女人们望着我指指点点，看着他们异样的眼神，我感到好难过，好难过……我活着真的好难过……
　　忽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持着长剑的彪形大汉，他得意的大叫着，“妖妇！我叫你再祸害人间！吃我一剑！咤！”
　　我闭了眼，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这一切的结束，等待着解脱……那感觉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时间停止了，风也停止了，一切，一切都没了声音。
　　血腥入鼻，睁开双眼。
　　血，沿着我的衣袖缓缓流下，真脏啊，溅了我一身的红，就像当年一样，像当年一样的红……
　　抬起头，高大的黑影将我的视线遮蔽，他挡在我的胸前，微笑着挡在我的胸前，血，沿着他的衣袖缓缓流下，流下……
　　长剑贯穿他的心脏，从我的背后穿过，我的血，混着他的血，沿着我们的衣袖缓缓流下。
　　心，好痛。不知是被锐利的长剑刺穿而痛，还是看见他苍白的面容而心痛。
　　咆哮，随风。
　　“你怎么这么傻！明明将我忘记，为何还要为我挡这一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我紧扯着他被鲜血染红的长袖，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一定好痛，你不要动，不要动，好不好……呜呜……好痛对不对……对不对……”
　　他挣扎着转过身，长剑被硬生生的拔出，鲜血，奔流。
　　“不……我此时的痛，远远不如我千百万年前等你的痛。我千百万年前的痛苦却也远远不如你等我的心痛……对吗？”他仍笑着，却吐出一口鲜血，倒在我的怀里，“怜，你知道吗？千百万年前，你真正的名字叫赤荷，而我则喜欢叫你莲儿。莲儿，我想和你说件事……好吗……？”
　　他记起我了！记起了！不但记起了百余年前的我，而且还记起了我们的前世！可如今，我又要失去你了……眼里噙着浓浓血腥的泪水，我抱着他微笑的脸，哽咽道：“你说……我听着。”
　　他轻笑着，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颊，湿润的唇靠在我的耳边，温柔地说……“我爱你，真的爱你，很爱很爱……”风轻轻带过，带走了我眼角冰冷的泪水，也带走了他喃喃的低语……
　　没有了。
　　一切都走了。
　　我将手指插进心脏处的伤口，鲜红的血液顺着我的手指淌下，泪水滴在我的手指上，一滴，两滴，三滴……心碎了……
　　轻轻地，我的手指在他的手掌心游移，俯下身，吻着他的唇低语：“这是我们下一辈子见面的标志，只要看见它，就不要，不要，不要忘了我……”
　　望着天边若血的夕阳，我笑了，映着他唇边的笑，我的笑好美，好美……
　　上穷碧落下黄泉。
　　别了，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