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那边没有你我》墓潮

4、过往1

　　那天是周五，一个阴天。
　　满天阴云密布，远方有雷声滚滚。诺酒在清晨被沐榭闯进屋内摇醒，在刚起床的迷茫中，穿好衣服来到了军械库。
　　他坐在窗边，撑着头，手指相互摩挲，他能感受到左手手腕处黑色疤痕在发烫，那是对于废墟躁动的前兆。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好天气。’
　　他们原本任务打算推迟一天，但由于十七号废墟突然发生A-级的暴动，时间又临时改了回来。
　　废墟之间的暴动是会相互影响，等级越高的废墟或是等级越高的暴动，越是容易引起其他废墟进入暴动。
　　帝俊城也正是担心这种情况的发生，于是撤回了原本更改行动的命令。
　　同样，这种情况下，任务时间无法确定，他们需要在预估时间内一直保持警惕，达到随时可以出发的标准。
　　大家会进行轮流的值班，借此保证休息，以及通知抵达的时候有人是清醒的。
　　而这个时间刚好是诺酒轮修，才会需要沐榭来叫他。
　　‘我几次进入梦境，但没有一次找到过这个黑匣子中，这里面到底记录什么？会让他们这么急切。’
　　诺酒皱眉沉思，‘雨，是诱发暴动重要因素啊。帝俊城这次太不谨慎了。’
　　“诺酒，你再检查一下装备”沐榭与指挥塔的军械负责人员报备好后，他转身叮嘱道。
　　诺酒点了点头，但沐榭仔细一打量，就发现他的黑匣子左边的带子没有拉紧。
　　“诺酒，你背带松了”沐榭叹了口气，认命的过去帮他调整好，“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这是固定狙击枪的肩带。而在出任务中，最不该的，就是枪械的丢失。更别提，诺酒是队伍里唯一的core，这时候错误导致的结果会被成倍放大。
　　“抱歉”诺酒回过神来，也开始审视自己身上的装备穿戴，连续调整好几个细节后，整个人还是有些失神。
　　然而诺酒这反常的状态，很快的引起了一队所有人的注意。
　　“哎，之前谁把这次任务说的这么严重，搞的我们core都紧张了”
　　“那不就是你吗？诺酒，听哥的别紧张，就是一次普通的任务”
　　“别担心，数据不会有错”
　　诺酒轻声道谢，但眼中的忧虑不减。
　　他低头再仔细检查装备，这一次，至少没有犯低级错误。诺酒仔细的扫过护目镜上的一行行数据，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们身上是权野集团最新研发的前线系统。
　　头盔以及四肢上的护甲整体更加轻便协调，在视听嗅方面更加灵敏，也加强的红外系统，在信号抗干扰，预防感染，电磁波搜索以及扫描暴动基因的仪器有了质的飞跃。
　　简单来说，就是这套装备，让他们执行任务时的安全系数更高了，也让任务的成功率更高了。
　　沐榭将手搭在诺酒的肩膀上，他靠近诺酒，压低声音说，“诺酒，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
　　做为领养他的哥哥，再加上长久的相处，沐榭一直觉得诺酒总比常人更快的觉察一些危险。
　　诺酒点点头，又摇摇头，“是看到了一些事情，但不是什么大事。”
　　“真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你知道的，我不会瞎想。”沐榭看着诺酒的眼睛，紧跟着说道。
　　倒不会说觉得诺酒不正常，沐榭只是担心这些有头没尾的预警会让诺酒陷入纠结，让他痛苦。
　　诺酒自然知道他的态度，但他不愿意让着不明不白的预警影响大家的心态，“真没什么，哥。你不觉得，权野突然给我们提供装备才更可疑吗？”
　　沐榭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乌托邦做过检测了，而且权野应该也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现在的乌托邦已经跟之前不同了，别太担忧。”
　　“但是不管怎么说，刚研究出来的装备就直接投入使用，怎么也是不合规的。”诺酒左手的拇指摩挲着食指，这是他紧张焦虑时的习惯性动作。
　　“我们其实有带自己的通讯设备，”沐榭勾着他的肩膀，悄悄指了一下正在被装进后备箱的金属箱，“天宙城里的人毕竟也不是傻子，他们也不敢完全相信权野。”
　　‘不对，天宙城这次的态度太奇怪了。如果是这样……我不相信。’
　　诺酒眉头紧皱，但为了稳住沐榭，他还是说道：“嗯，我大概明白了。”
　　“放心吧，哥会保护你的，”沐榭露出笑容，再一次拍了拍诺酒的肩膀。
　　他的耳机里传来任务下达的指令，沐榭回复了一生，便松开搭着他的手，转身对一队的队员说道，“三分钟后出发，分两组乘车，最后检查一下装备。”
　　“指挥塔，这里是乌托邦直系监巡队第一支队一队，我们准备出发了。”诺酒调整频道，向指挥部报告。
　　“指挥塔，收到，请务必小心。”
　　诺酒眼中有了淡淡的笑意，‘那小子，今天值班啊。’
　　“诺酒，走了。”当他听到谦澜的提醒后，眼中的笑意隐去。
　　“来了。”他快步向前赶上人群。
　　诺酒钻进越野车的后座，身旁坐的是谦澜，和他的戒备员。开车的是沐榭，而副座是一名突击队员。
　　诺酒犹豫再三，还是拉了拉谦澜的衣袖，等他低头看过来时，才小声问到，“谦哥，15号基地的暴动我们可以百分之一百确保数据准确吗？”
　　谦澜摇摇头，“不能，但现在能保证提前预估暴动是没有偏差的。现在技术的更进，B级以上的暴动都能第一时间预测到。”
　　“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谦澜回答完后，有些疑惑的看着诺酒。
　　诺酒轻声道，“没什么，我们这不是要去15号废墟了嘛，我就想再确定一下。”
　　“放心吧，”谦澜将今天的预报信息调出来，发给了诺酒，“今天只有四队去支援的25号有A-级暴动，其他的几个都是C级D级。”
　　诺酒保持沉默，‘如果不出错，15号废墟会发生A级的暴动……但是，如果我错了……‘
　　‘而且，这个理由，我说是做梦看到的，会有人相信吗？’
　　诺酒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一股困意袭来，诺酒眼睛闭上又睁开，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还是昏昏睡去。
　　梦中，是广阔无边的森林，一棵棵古老的树木遮盖苍天，碎片般的光点洒下，堆积枯叶与泥泞，空气潮湿而闷热。
　　不知名动物的叫声从四面传来，那层层树木遮挡之后的冒着绿光的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来人。
　　这是十五号废墟。
　　“第十七次，这或许是我在梦中的最后一次尝试了，如果真的有破局点的话。”
　　诺酒忽视周围人物的出现，他背着黑匣子，在林中走着，“问题到底出在哪里？A级暴动引起的周边环境变化是非常巨大的，中心不可能发现不了。”
　　他走到前面十六次他所在的制高点，在这里可以勉强俯瞰他们的行径路线。诺酒轻按耳机，他尝试与指挥塔进行沟通，他清晰地听到秦墨桦传来的询问的声音。
　　“耳机和信号都没有问题，那为什么最后始终联系不上中心？权野做的手脚到底在哪？”
　　诺酒再一次打开设备监测系统，一串串信息快速地从他眼前划过，‘供氧系统没有问题，信号监测系统没有问题……暴动预警系统没有问题，哔，检测完毕，系统运转良好’
　　一个和刚才与沐榭对话时相同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但还没有深思就被他否决了，“不可能，不会是这样的。”
　　“诺酒？醒醒，我们到了。”
　　有人在耳旁轻声呼唤、诺酒眨眨眼睛，醒了过来，“谦哥。”他点头致谢，再一次检查装备，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谦澜在后面叫住他，“诺酒，你确定你的状态没问题吗？你知道一个core对整支队伍的重要性的。”
　　诺酒回以一个笑容，“放心吧谦哥，我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也不会让你们身处险境。”
　　谦澜有些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整体价值评估来说，一个core的价值远比我们高。”
　　诺酒抬脚向前走，他摆了摆手，“你也知道的，我从来不认同这个观点。”
　　“哥。”诺酒走到沐榭身旁，向他敬了个礼。
　　沐榭看他眼中没有了恍惚，也放下心来，“嗯，归队吧。”
　　等诺酒站定后，后面有人戳了他一下，随后是一个小小的声音，“诺酒，你没事吧？感觉你好在不在状态。”
　　“我没事，段燃。”诺酒身体向后倾，低声回复道。
　　段燃是他的戒备员，同样，他也是当年世界原始秩序开始崩塌时的受害者。
　　当那场最早的暴动席卷全球时，他亲眼目睹了自己双亲的死亡。后来他被监训队找到，由乌托邦养大。
　　段燃伸手碰了碰诺酒的右手，随着一阵细碎的塑料声响，他将一个小小的东西放在诺酒的手上，“吃颗糖吧，这样就不紧张了。”
　　诺酒回以一个笑容，心中有暖意涌动，这也是他喜欢监训队的原因。
　　虽然生死以不由自己决定，但人生在世，有这样一群朋友，倒也没有遗憾。
　　沐榭面对众人，严肃的开口道，“准备进入15号废墟，现在，再次重申废墟守则”
　　“守则第一条，乌托邦利益至上。”
　　“守则第二条，以保障生命为第一原则。”
　　“守则第三条，坚守职责，完成任务，绝对服从。”
　　“守则第四条，对废墟永远心怀敬畏”
　　“守则第五条，永远铭记废墟守则。”
　　五声宣誓声庄重而严肃，回荡在每个人的耳中，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沐榭再次环视众人，深吸了一口气“谦澜，放无人机。诺酒，段燃，去制高点。其余人分两队触发，呈掩护阵型交替向前。指挥塔，一队申请出发。”
　　“申请已通过，祝平安归来。”
　　诺酒站在原地，段燃守在他身旁。其余人从他们身旁经过，鼓励声连绵不断。诺酒与他们击掌，在脑海中印刻他们的样貌，不知这一次，又有几人能平安归来。
　　每一次出任务，都是生与死的考验，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赌博，他们是疯狂的赌徒。
　　同样也是世纪洪水来临时，用身躯构造诺亚方舟的坚守者。
　　直到他的耳机中传来谦澜的声音，“诺酒，可以出发了，南面高山上那颗独立的树上视野最好，定位我发给你了。”
　　“收到，五分钟内到达。”诺酒给了段燃一个眼神，向南面的树林里飞奔而去。
　　段燃紧跟在后面，他时不时的四周环顾，整个人处于一种警戒的状态。
　　诺记抬脚踏在树干上，身体向后跃起，双腿勾住另一棵树的树枝，翻身借着惯性落在南面的又一棵树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段燃用绳索借力上树，也跟上了他的步伐。
　　戒备员需要在训练与实战中一直贯彻着一个观念，那就是除非百分之一百确定core错了，否则永远不要质疑他们的选择。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好的core是如此重要的原因之一。
　　“走树上会快一点，我们可以通过直线距离。”但诺酒还是习惯，在情况允许的时候，和他解释一下，以表尊重，也能加强段燃独自面对一些情况的处理能力。
　　“嗯。”段燃紧跟诺酒的步伐，在树叶与枝干中来回奔走。
　　大约几百米的距离之后，诺酒很自然的提前抬手，脚下速度不减，‘梦中的场景，应该是这里了。’
　　无数黑色的颗粒在他身旁飘动，而后直直撞向树叶之后，一道黑影闪出，暴露它的位置。
　　“嗷，嗬。”
　　黑影张嘴便咬，一根根利齿放出寒光。但诺酒比它更快，他早已抽出了身侧的匕首，匕首在他手上刀尖一转，划进它的嘴中，夹杂着墨绿的血液喷出，又被黑色的颗粒吞噬。
　　黑色的颗粒缠绕覆盖，血肉与黑色的甲壳慢慢消散，它半个身子已经被鲜血覆盖。
　　但诺酒的匕首同样卡住它嘴中锋利的牙齿，侧脸被藏在壳下的刺刮破，有鲜血涌出。
　　而它另一只完好的前爪已经打来，此时还想用宛如蝎子一样带钩的尾巴攻击诺酒。
　　诺酒并没有躲避，他蹲身出腿，一记横扫踢向它的前腿，让开它身体前段的利刺，手握成拳重击它柔软的腹部，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完成。
　　忽视掉它的怒吼，诺酒在心中倒数，
　　‘三，二……一！’
　　一阵破风的声音，白色的子弹穿破它的尾巴，同时一头扎进乌黑而坚硬的外壳，在它身体里小范围的爆炸。
　　白色的粉末在它的身体迅速扩散粘黏，将内脏，骨骼与血肉腐蚀。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它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的尾部优先攻击段燃。
　　乌黑锃亮的尾部吐出一根长刺，两旁的鳞甲纷纷脱落。那双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段燃，四肢鲜红的渗血的肌肉迅速收紧。
　　诺酒回头看去，对上了段燃紧张的眼神，浅浅笑了一下。
　　他紧握匕首右脚重重踩在站的树枝上，身体向上，侧身一翻，借着强大的惯性拔出匕首，那几颗牙齿也随之碎裂。
　　它并不理会诺酒，甩了甩头，将断裂的牙齿吐出，受损的声带发出“嗬嗬”的声响，抬起前脚猛地抓地，下一刻便直直的越过诺酒，冲向段燃。
　　在它跃出的同时，诺酒也动了，他死死抓住它头上的绒毛，抬手落下，匕首插进它的脑子里。
　　极具锋芒的刀尖在它的头颅里搅动，它声嘶力竭的吼叫，四肢加快了更踢的频率，但诺酒还是没有停下。
　　无数树枝打在它身上，随后断裂，更有尖锐的部分倒插进它的身体，连带着诺酒身上也有了刮痕。
　　但也正是因为树上狭小的空间，它庞大的体型只能暴力通过，这速度也就被迫慢了下来。
　　段燃在原地举枪，在倍镜中瞄准晃晃悠悠的长刺，‘一定，一定要打中。’
　　诺酒坐起身来，以单膝跪地的姿势拔出匕首，刀尖向外划，他借着这股力收回手臂，将匕首再次插入。
　　这一次，匕首彻底没入它的头颅。
　　‘戳到了，’隐隐约约，诺就感受到匕首最终扎进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里，并且有股力道在将匕首向外推。
　　它瞬间停下步伐，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并且在慢慢的膨胀，向外鼓起。
　　它浑身的肌肉持续收紧，一条条血管在其中崩断，有墨绿的像血管一样的东西在其中扭动着。
　　它疯狂的晃动身体，以极大的力度撞击着身旁的树木。
　　‘这个反应，看来，我赌对了。’诺酒抓着匕首以稳住身形，在剧烈的撞击中，他的护目镜上是一条条数据飞速闪过，警报声响起。
　　这种力道，一旦被蹭到，那是非死即残。
　　“松手啊！”段燃端着枪，他对着诺酒喊道。他知道诺酒对他无理由的信任，但是，他配不上啊！
　　诺酒并没有如他所愿的松手，他通过匕首，不断在往其中输送黑色的颗粒。
　　‘如果失败了……’诺酒心中也有迟疑，他知道自己这一举动是将一切希望寄托在段燃身上，可是段燃……
　　‘不行，他可以的，我相信他’这一刻，终是对生死相依的人的信任站了主导。诺酒沉下心，专注于与它脑中的那个东西对抗。
　　许是发现背上的人绝对不会松手，他黑色的尾巴刷的一下转换方向，长刺一甩，转换了攻击目标。
　　这时的诺酒已经没有时间躲闪，他能听到耳旁激烈的警报声，但他不能松手，只能将黑色的颗粒调动向身后汇聚，希望能在它刺过来的时候将其粉碎。
　　长刺伸长，绷紧，随后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俯冲下来，直逼诺酒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