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告白 ...
-
宁怀瑾讲完他的故事。
两个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或许这话由郁欢来说有点自恋。
可是，郁欢总觉得。
年轻时的宁老师，和自己，太像了。
如果，如果当时是自己陷入那样的处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宁老师做出一样的反应。
不知道自己和宁老师如此投缘的缘故，会不会也因为宁老师在郁欢身上发现了自己的影子。
宁老师从年轻时的纯粹，天真，善感，伤怀，善良，到如今的沉稳，敛情，稳重，淡然，却仍然善良不已。
大概，只有亲自经历过生活的苦难却又依然不负所爱的人，才能走到如今吧。
宁老师是郁欢的贵人，那谁又是宁老师的贵人呢。
两个人沉默着，走出了很远。
客厅里，卓宁靠着沙发半躺着。仰面看着房梁。
齐安低着头。默不作声。
半晌。
宁怀瑾苦笑了一声。
“咱们回去吧。小宁和小安都快等急了。”
郁欢沉默不语。
卓宁想去拿桌上的苹果。可是却又缩回手，终究没有拿起来。
“呵，你说，我该怎么办。”卓宁用迷茫的语气问齐安。
宁老师继续向前走着。可是郁欢停下了脚步。
“宁老师！”郁欢忽然大声地叫住他！
宁怀瑾回头看他。
郁欢颤抖着身体。
“这样不对……”
“什么？”宁老师没听清。
“这样不对！”郁欢大声说！
秋风吹过，带走两人的沉默。
“那个时候，您问我，有没有试过去和齐安交流过。您问我，是否不曾逃避！是否直面问题！”
“可是您呢，您现在呢！”郁欢攥紧衣摆，努力地说道。
“您有试过，去倾听卓宁的诉说吗……”郁欢认真的说道！
“你爱他吗？”齐安问道。
“当然！”卓宁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
“你想清楚，是爱，而不是喜欢吗？”齐安又问道。
“当然！”卓宁坚定地回答道。
毕竟，那是自己从小就注视着的人啊，怎么会不爱呢。
“那么，你有试过，去向宁老师宣告这份爱吗？”齐安说道。
“您有想过卓宁的心意吗！”郁欢看着宁老师的眼睛。
“您有想过，那个曾被你拯救的男孩，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感觉吗！”
“你有替宁老师想过吗？”齐安面对着卓宁说道。
“你有想过他原本一帆风顺的人生里，也曾被拯救你的善意而拖累过吗！”
“您知道一个人在人世苦苦挣扎十七年的感受吗！”郁欢说。
“你知道一个人为你操心又付出十余年的感受吗！”齐安说。
“您知道，爱而不得是什么感受吗！”
“你知道，欲说还休是什么滋味吗！”
两人齐声说道！
室外午后的光影，流光轮转。
室内卓沿的台灯，明亮灵台。
宁怀瑾/卓宁，抬起头看向对方。
“那我、”宁怀瑾说。
“那我，”卓宁说。
“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
“我究竟该怎么办……”宁怀瑾，卓宁说道。
屋内屋外。
光里眼中！
郁欢/齐安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大声说道！
“请您/你，立刻去找到他！告诉他，你喜欢他！”郁欢和齐安异口同声地说道！
宁怀瑾愣在原地，拿东西的手微微颤抖。仿佛脱力一般，就快抓不住。
郁欢迅速冲上前，握住宁老师颤抖的手，夺过那就要掉落的袋子。
“宁老师，回去吧！回去和卓宁说清楚！说清楚你对他的感情！说清楚你从未抛弃过他！”
卓宁的瞳孔微微放大，木滋滋地看着齐安。
忽然低头，开口笑道，“看来我找你咨询……还真是……找对人了。”
一向冷静的齐安此时站起来。
“出去吧，去找他！去找他说清楚你的爱！去找他说清楚你从未怨恨过他！去找他说清楚，你，只想和他在一起！”
郁欢鼓起勇气，推了宁老师一把！
宁怀瑾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兀自奔跑了起来！
对！又是这样！又是这种感觉！
和十余年前一样！
又是那种身体在大脑思考之前就做出了反应！
齐安猛地一拍桌子！
“你还在等什么！”
卓宁迅速起身，穿好鞋子，破门而出！
现在想来，为什么，为什么齐安和郁欢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为什么明明事不关己，明明是他人的情感，这两人却感同身受呢？
或许是因为。
或许，他们也曾受过别人的温暖。
他们也曾就是这两人吧。
因为未曾说出口的执念，因为那本该是善意的谎言，因为暗自关怀却苦甘误会十余年的辩白！
因为自己爱而不得！因为自己欲说还休！
因为，我和你，都深深地爱着彼此。
宁怀瑾朝着家里最近的那条路跑去！
卓宁踏着街道的路沿飞快地奔跑！
午后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迷途的小猫懒懒地寻无处归去。
“宁、、宁、怀瑾，宁怀瑾！”卓宁从一开始的犹豫，到大声呼喊！
“小，小宁，小宁、卓宁！”宁怀瑾从一开始的害羞，到无所畏惧！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两人穿过稀疏的人群。穿过熟悉的街道。穿过层层檐影。掠过排排飞雁。
他们回身四顾。他们心急如焚。他们归心似箭。他们望眼欲穿。
奔走的脚步，回望的眼眸，飘飞的思绪，想念你的心。
从街头，到巷尾。
从小巷深处，到长街漫漫。从我心惦念依然到彼心牵挂留恋。
那时间，只觉得时光轮转不负青青白日。四时变幻终换回我心如一。
就像受到某种召唤一般。
脚步停下了。
回头望去。
思人正在眼中。
卓宁，宁怀瑾，眼中唯你。
卓宁大口地喘着气。
此时，他又怕吵到这眼前的如梦似幻一般。小心翼翼了起来。
他缓缓地走上前。
低着头，站在宁怀瑾的神前。
卓宁长得好快啊，再不久，就比宁怀瑾还高了。
宁怀瑾面色潮红，他极力去平复自己的神情。最后由衷地笑起来。
“你……”卓宁扭捏地说。
“你讨厌我吗……”他低着头，不看他。
半晌。
宁怀瑾说道。
“从未有过。”
“可是！我，因为我……你和向葶阿姨……”卓宁刚亮起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小葶的事，不怪你的。她和我一样，都爱着你。”宁怀瑾温柔地笑着说。
卓宁眼中闪过一束光！
可是随即又消失。
“可是我，”
“我曾那么讨厌她。”
宁怀瑾不作声。
“你知道吗，我曾经，很讨厌她……”
“我讨厌她抢走了你！我讨厌她无忧无虑可以笑得这么开心！我讨厌她一见到我就对我这么好，我讨厌她这么完美，我讨厌她与你天作之合！我讨厌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你……”
卓宁战栗着身体，缓缓蹲下来抱紧自己。
“……我知道……”宁怀瑾说道。
“我拒绝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示好，我拒绝了一个又一个想来领养我的父母，我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给我写情书的同学……只是为了一个人。”卓宁接着说。
“我知道的……”宁怀瑾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温柔地说。
“我是个坏孩子吗？”卓宁哽咽地说。
“我、我，其实我不想，我不想伤害他们，我知道，我知道他们的好意……”卓宁逐渐抽泣地说。
“嗯，不哭了。”宁怀瑾安慰着他。
“其实我也爱着向葶阿姨，其实我早也知道她的好心意……”
“其实我不想做个坏孩子，其实我想去爱着大家，还有郁欢还有齐哥……”卓宁字不成句地哭诉着，流泪着。
“嗯，嗯，我们都知道的，我知道的卓宁。”宁怀瑾一把把他抱到怀中。
“对不起。”卓宁对宁怀瑾说。
“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你大好的青春。”
“要关心这样的我，真的辛苦你了……”卓宁捂住脸颊，放声大哭道。
宁怀瑾轻拍着他，就像安慰那个雨夜的小宝一样。
“卓宁。”宁怀瑾开口道。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啊。”
“以前没有，以后更没有。”
“从那一天，我在古巷街头遇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或许这一切，都是天命。我这一生，总要遇到你。”
“小宁，遇到你，把你送到福利院，到这么多年照顾你，我从未后悔过。”宁怀瑾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卓宁的眼里泛起波纹，闪着永不磨灭的光！
缘分，任古今多少能言之士学富之人都难以言清。或许从那个风雨如晦的秋夜开始，或许从那根甜甜的糖瓜开始，或许从那个穿越人海的回眸开始，两人从此，缘定今生。
“其实……其实我那一日，和向葶去见你的时候，就是想要告诉你，我们决定领养你。”宁怀瑾向他坦白道。
“我，知道的。”卓宁回答道。
“你知道？”宁怀瑾惊讶道。
“那你为何……”
“这么多年，为何又迟迟不肯答应……”
卓宁摸了摸眼泪，站了起来。
“因为我，我不想只做你的家人……”
“宁怀瑾，我想当，你的恋人！”卓宁回身看着他，终于，终于坚定且大声地说出来！
宁怀瑾惊讶地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小孩子，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小孩子。
“你是认真的吗……”宁怀瑾说道。
事到如今，难道宁怀瑾还能说出什么，“我一直把你当孩子看”，“我从未喜欢过你”这样的话吗？
卓宁那热烈而深沉的感情，难道宁怀瑾可以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吗？
宁怀瑾不是草木，难道这像火一般的爱恋，他还感受不到吗？
可是……
“你，是认真的吗？”宁怀瑾再次问道。
可是……
“是！”卓宁大声地喊出口！
“我喜欢你，我非常非常的喜欢你！从那时你把我从深渊里救出时，我就一直喜欢着你！！”卓宁大声地告白。
“可是我是个男人，你会承受世俗多大的压力，你知道吗……”
“我不在意！”
“可是我大你这么多，你知道吗……”
“我不在意！”
“可是我结过婚，且妻子已经离世……”
“我不在意！”
“可是我是个老师，这会影响你的名声你知道吗……”
“我不在意！我全部都不在意！”卓宁坚定地说！
“我喜欢你，我爱的是你！让什么所谓的别人的看法，所谓的世俗的约束，统统都见鬼去吧！”
“我人生的前半段有多么辛苦多么狼狈他们知道吗！我的孤独我的悲痛他们知道吗！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我的老师不知道，我的同学不知道，我的那枉为人父人母的双亲不知道！只有你知道！我被丢在垃圾桶里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在我放学被同学嘲笑时，是你来接我！我吃不饱穿不暖时，是你接济我！我天冷生病我孤单寂寞时，是你照顾我陪伴我！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能把我丢在一边不的人管，能把我踩在尘埃里的人，能把我的心放在油锅里煎的人，只有你，唯有你！”卓宁大声地喊出来！
“所以，”
“这次，请你不要再躲着我的爱了。”
“这次，”
“请你，”
“勇敢地拥抱我吧！”
卓宁闪开自己的双手，大声告白！
宁怀瑾睁大了眉眼，微张开嘴巴。
他似乎被卓宁的少年意气的告白感染到了！
自己什么时候，早已失去了这份诚恳和勇敢。
什么时候，也开始注重世俗的看法，和他人的目光。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向葶穿着盈盈绿衣的襦裙，和自己在海棠花下拍照的时候！
她不也是同样的，不顾世俗，坚定本心吗？
那个时候，自己做了什么来着？
那个时候，自己见到第一次穿着汉服出来游玩的女生，虽然吓了一跳。
可是，自己那时，勇敢地，抓住了向葶的手！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勇敢坚定。
就像向葶，就像卓宁，就像自己眼前坚定不移伸开的双手！
宁怀瑾迎上前来，紧紧地，抱住了卓宁！
初见时，一眼倾心，我是翩翩少年郎，你是稚童坐矮墙。
我在风雨中，你在尘埃里。
一眼遥相顾，到底终身误。
有情人难言心头苦，无情人贪恋向桃源。
十四年多少风雨吹不动，十四年多少魂归苍海间。
到头来。
此情不曾减少，此爱终于团圆。
如今时移世易斗转星移，深秋寂穆，落花时节又逢君。
终于，还是相许，还是情深。
终于两情相悦，终于连理比翼，终于山盟海誓共期白头。
“不过！”宁怀瑾忽然推开了卓宁。
“我知道了！你的心意！”
“不过，现在不可以！”宁怀瑾严肃地说。
“欸欸！不要嘛。”卓宁撒娇道。
“你知道的，现在你该做什么！”宁怀瑾语重心长地说。
“你有你自己的梦想，你有你自己的未来！我的梦想已经实现，可是你，你还有长长久久。”
“你有你的学业，你的事业，你要去实现你的梦想，你要去更大的世界！”
“我会答应你，从现在开始，我都会一直等着你。”
“如果，如果那时，你的心意还是没变，那我就答应你。”宁怀瑾笑着说，笑眼盈盈。
“好！那就说好了！一言为定！”卓宁破涕为笑！和宁怀瑾击掌。
小的时候。
卓宁第一次去上学。
他哭着站在校门口不进去。
宁怀瑾就跟他说，“小宁乖，小宁已经是个男子汉了，男子汉可以哭，可是不能为这么点小事就哭！”
“你要是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就不哭了，那我就在你放学的时候，给你带小蛋糕！带抹茶红豆的！”宁怀瑾笑着伸出手掌。
卓宁抹了抹眼泪，跳起来和宁怀瑾击掌！
“一言为定！”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翩翩少年郎不用低眉折腰去迁就矮小的男孩，墙角尘埃的小毛孩也不用一跃而起去触碰高大的青年。
他们已经可以站在彼此平等的地位上。
可以平等地对话，平等地爱恋！
平等地拥抱那个一世心酸尝尽风雨飘摇的彼此！
他们两人，就像两只浮萍。从以前开始，就吃尽了人生的各种苦难。
现在。
那脆弱的可怜的现在。
请朗朗的上天，请有好生之德的上天，垂怜他们吧！
让他们尽情的去拥抱，那原本被夺走的，美好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