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羊奶》完女

23、永别

　　那一日，除了想领养卓宁的夫妇二人外，还有两个人来探望卓宁。
　　是27岁的宁怀瑾，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是29岁的向葶。
　　“小宁，我来看你了。”宁怀瑾伸出双手朝他拥来。
　　紧接着，宁怀瑾就侧身站着，露出身后的向葶来。
　　“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宁怀瑾说道。
　　向葶带着暖盈盈的微笑向他伸出手。
　　可是。
　　卓宁愣住了。愣在原地。
　　“她是谁？”卓宁在心里问道。
　　“这是向葶阿姨，是我的……未婚妻。”宁怀瑾说着，回头看着向葶，两人相视一笑。
　　面对着卓宁，宁怀瑾不好意思地说着。
　　“为什么？”卓宁的内心在呼喊。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讲，我和向葶阿姨就快要结婚了！这样的话……”
　　“为什么！”卓宁在心里咆哮！
　　“原来你今天来是要告诉我，你要结婚了是吗？”
　　“你要组建新的家庭了是吗？”
　　“你要和那个女人组建新的家庭了是吗？”
　　“那，那我呢？那我又算什么呢？我、我、那我、我又要被……抛弃了吗……”
　　“既然不需要我！那又为什么要捡来我！有为什么要对我好！”
　　“把我扔在一边就好了啊！对我不管不顾就好了啊！”
　　“给我希望，然后又拿走！那何不连最开始的希望也别给我啊！”
　　“你们会在一起，你们会有你们的小孩，你们会有你们的生活……”
　　“那我呢……我又一次……被排除在外了吗……”
　　坚硬的东西容易折断，柔软的东西反而不易破碎。
　　可是、可是卓宁柔软的心，在那一天，又一次破碎了。
　　“小宁你听我说，我和向葶阿姨结婚……我马上三十岁了……有工作……就可以……”
　　宁怀瑾的话断断续续地进入卓宁的耳朵。
　　“来小宁，你来和向葶阿姨打个招呼好吗？”宁怀瑾牵着向葶的手，伸向卓宁柔软的头发。
　　“够了！”卓宁终于爆发。他一把打开向葶和宁怀瑾的手。
　　然后就飞奔地跑出去。
　　据林麦老师所说，那天卓宁哭了好久，别人和他说话他也不理，饭也没吃。
　　自从那一天开始。卓宁就拒绝了一切领养的请求，包括宁怀瑾。
　　林麦不懂，这盼了这么多年想要跟随的家人，为什么事到如今，反而放弃了。
　　从那一天开始。
　　卓宁终于明白了。
　　自己的感情名为什么。
　　他爱宁怀瑾。
　　他不是想和他当亲人。
　　他想要宁怀瑾。
　　他的爱是占有，是获得。
　　他想和宁怀瑾在一起。
　　他想和他□□。他想跟他做一切恋人能做的事。
　　他爱他。
　　他不会认可只被宁怀瑾收养。
　　他想要，正式的，成为他的恋人！
　　他爱他。
　　这就是，卓宁名为占有的爱。
　　只是他不知道，那一天。
　　宁老师是想来告诉他。他要结婚了。三年后，他会正式当上大学老师，那时他有了稳定的工作，美满的家庭，和领养的资格。他和向葶商量后，决定在他30岁那年，正式领养他。
　　可是卓宁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了。

　　此后，宁怀瑾还时常来看他，就像从前一样。
　　向葶也跟着。
　　她爱宁怀瑾，听他说了卓宁的事。
　　这个比宁怀瑾更善良的女人怎么会讨厌卓宁呢。唯有同情，唯有爱怜更甚！
　　她热情地对待卓宁。用自己的工资，给卓宁买她能想到的一切东西。
　　可是，卓宁始终对向葶有芥蒂。人心中的成见，不是那么容易消灭的。
　　向葶很热情。
　　可是，又太过热情。
　　“小宁，我给你带了点心，是抹茶红豆的面包哦~”
　　“小宁，我给你买了新衣服，来试试合不合适！”
　　“怎么了小宁，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阿姨说。”
　　“等你长大，我和阿宁带你一起去旅游好吗？”
　　“小宁，小宁~”
　　“够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卓宁吼道。
　　“请不要，以他的名字呼唤我……”卓宁在心里喊道。
　　在讨厌的人心中，无论你做些什么，换回的都不过是更深的怨恨罢了。
　　当一开始，对一个人的印象，是以“讨厌”为名之时，那么，在此之后，这一切的一切，都会滑向更深的深渊。
　　“你知道吗！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的热情的！”卓宁低着头，恨恨地说道。
　　“能受得了你的！只有那个笨蛋罢了！”卓宁带着哭声说道。
　　从那时开始，向葶第一次知道，原来热情也是可能会灼伤人的。
　　那时卓宁太小。
　　他满心都是对宁怀瑾的爱，和对向婷的妒忌。
　　如果，如果他那时没有说出这样的话。
　　或许，或许他也不会后悔终生。

　　在宁怀瑾二十七岁的那一年。
　　他和学生时代就相知相识的恋人向葶，结为夫妻。
　　可是，那一年。
　　向葶被查出了脑癌。
　　三年后。
　　在宁怀瑾三十岁那一年。
　　本该是夫妻美满，生活幸福，且已到了可以领养卓宁的年纪。一切仿佛都开始变得好了起来的时候。
　　向葶因病离开了人世。
　　尔来六年矣。
　　上天，为何古往今来，总有那么多锥心之悔！
　　你说福祸相倚，可为什么一对佳偶天成就这样生生被拆散。
　　你说苦尽甘来，可为什么少年人壮志未成却又终抱憾终生。
　　宁怀瑾为向葶选了一个风水宝地。
　　在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山顶上。
　　青藤环绕，鸟雀常鸣，夏蝉吟唱，霜华月白。
　　向葶说，她是自由自在的风。哪怕离开人间，她也要像风一样无拘无束。
　　她要站在最高的地方，注视着人世间每一个可爱的生命。
　　她要听草木鸟兽对她讲，自己振兴文化的梦想后继有人！
　　她要化作人间的万物，守护着她的恋人。
　　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宁怀瑾每个月都会来探望向葶一次。
　　她的墓碑上贴着她生前最美的相片。
　　宁怀瑾把向葶的墓照顾的很好。
　　只是，坟边少了一棵海棠。
　　宁怀瑾一直没有种上这棵海棠。

　　宁怀瑾带着卓宁去祭奠向葶。
　　卓宁跪在地上，为她磕了三个头。
　　他第一次知道。
　　原来人死后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抔土。
　　他在那一刻也懂得了。
　　人呢，想做的事就要立刻去做。
　　说什么“等等”。
　　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就像有些话，现在不说，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如果你不想抱憾终生，就别为了一时的懒惰或别扭而放弃该做的事。
　　每一件事都有它应该被完成的期限。
　　而手中的事，就是现在。
　　“对不起，那时我太小，不懂你的好。那时我太笨，不懂你的爱。我不该用恶言恶语伤你，我不该说那样的话让你伤心。我不该封闭我的内心，我不该拒绝你的好意，我不该迟迟长不大，我不该到现在才懂！对不起，向葶阿姨。”
　　卓宁诚恳地诉说了自己的歉意。
　　可惜，活着时向葶不会听到，但愿死后，那份歉意，能随青鸟，飞到你的身边。
　　卓宁看着宁怀瑾伤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向葶的名字的时候。
　　看着他的手指在向葶的遗照上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的时候。
　　他好像有点能理解“爱”是什么了。
　　可是爱太复杂了。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爱。就像四季的花。
　　有的花春季开，有的花夏季开，有的花秋季开，有的花，哪怕是刺骨寒冬，也会傲然绽放。
　　有的爱像苔花，微小却坚定。有的爱像牡丹，花开时节动京城。有的爱像莲花，自是纯洁无瑕出淤泥而不染。有的爱像蒲公英，风吹则散。
　　那么，这二人像什么花呢？
　　卓宁想道。
　　或许，果然还是海棠吧。
　　就像海棠的花语一般：我仍在苦苦的爱恋你。
　　哪怕生死两隔。
　　也仍然，永志不忘。
　　可是，我对你爱，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知道，你还爱着她。
　　我爱你，所以我爱你一切的感情。
　　我爱你，所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请你，在海棠春风沉醉之时，也能记起我，这朵不曾被侧目的苔花。
　　请你，在内心被她填满之时也能有一个角落留给我。
　　请你，一直记得我。
　　请你，看到我……
　　请你，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