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蚕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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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区棋牌室挤得满满当当，麻将扑克牌九混杂三分天下，看场子的大爷拿棍子串了十几个回来油饼，放泡沫箱里保温，预备做夜场的吃食。
麻将机哗啦哗啦把一桌牌吞进肚去，一个男的站起来把旁边杵着看牌的人拉上去。
“不玩了？”
“抽根烟。”
推开门出去，夜风一吹够冷。
蛇头蹲在马路牙子上，边抽烟边看自己空空荡荡的十个手指头，唏嘘不已。当年潇洒，钱当水一样花，现在倒好，混在老头老太堆里打些老掉牙的蚊子腿麻将，还有个半死不死的瘫子哥要养，真是操他爹的蛋。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到他旁边，“借个火。”
蛇头三白眼阴阴一笑：“你晓不晓得你现在值几钱？”
“我一直很值钱。”唐骁面不改色，手指夹着白沙借火。他另一手掏出张木刻漆牌，往蛇头面前一杵，亮证件一样。
“废牌也敢拿来使唤老子，叛狗没有好下场，滚远点，别晦气到你爷爷门前。”蛇头不屑的把那木牌一挑。
他站起来围着唐笠看一圈，“当时老大引荐你去，是看你机灵给个机会，他被你老子打去半条命，现在你二话不说从主人家跑出来，怎么想当人了？”
“我儿子要高考了，我得回来陪着。”
蛇头听得笑了起来，往唐笠胸口点点：“多少年了演这。”
唐笠也不恼，把一捆纸包拿出来，“买东西。”
“要点客户资料。”唐笠说，“我开补习班，你们有小孩可以送我那儿，八折。”
“什么？”蛇头把手放耳朵上，“我没听错吧？”
几个跟着出来的少年混混站后面笑得很放肆，“补习？补什么？老师教不教打架斗殴收租圈地啊。”
“学费给够什么都教。”唐笠说话慢条斯理，冲蛇头打完招呼就走了。
“装呢。”小混混在一块儿嘀咕搓火。
蛇头嫌吹得冷，站起来准备回去，进门前冷冷一笑。
“钱吃两头才香。”蛇头点了个跑腿，“去，通知那边人，他就在这儿呢，别瞎几把找了。”
这时管帐小弟正好把那扎东西打开，“老，老大……”
纸包里一半真钞，一半白纸。
打手冲出去就要找唐笠算账
“呵。”蛇头三白眼吊着，叫住他，“跟个死人计较什么，这阵子都滚回老家去，哪里偏去哪里，那边来人了，别看热闹把命看没了。”
……
李缜的头快埋到桌子底下了，唐笠在看他卷子，看得李缜后悔无数次为什么要进门。
外表真是骗人的鬼，唐笠看起来挺斯文的，戴了眼镜尤其显得温和，是那种讲话很有技巧会给对面留余地的人。李缜原以为他和大师父见面那次放的狠话是情绪使然，没想到这人平时讲话也没想放过谁
“好孩子，十分的填空你是一分都捞不到啊。”
“听力咱们下次就直接蒙吧，我看你这圈两个选项点过来点过去纠结半天的样子，没想到吧，选第三个。”
“作文……哟，新概念小文豪，语法真是相当的具有创造性，我给你念念……”
李缜已经把耳朵捂着了，小孩儿脸皮实在薄，皮肤又白，这便使得逗他格外好玩，唐笠一上来就心黑的要命，逗够了才停手。
武门已经多年没有觉醒过心识，最近几代也只有一个唐骁，唐笠是个既习不了武也没任何能力的普通人，和他儿子的天资卓绝截然相反。然而他对情绪的掌控，对人往来节奏的牵引，却比唐骁要高出太多，也远不是一般的成年人能比。
这也是唐骁尤其讨厌的点，总被牵着鼻子走，哄你不哄在人家一念之间，跟锅上煎蛋似得，翻来翻去，戳扁揉圆。
唐笠不想捉弄人的时候是个挺让人信服的老师，跟李缜讲知识点讲得信手拈来，又通俗好懂。那些陌生的句法句型，怎么都联想不到的考点，李缜终于眼熟起来。
课后小唐师哥掐着点来接人，只站在楼下，不肯上去，不太想见他那老子。
唐笠倒是真像他自己说的，为了关心儿子高考回来的，托李缜带了两套模拟卷下去，叫唐骁写着。
“我和爷爷说了补课的事情。”
唐骁打着手电筒，两个人踢踢踏踏从这块儿走出去。
“爷爷什么都没说，只看着我，叫我记住现在心里的感觉。”唐骁叹了口气，“他不配被原谅的，现在就很好了。”
“小缜。”唐骁突然说：“你想哥哥给你补课吗？我时间多得很，不要怕麻烦我，给你讲我也复习呢。”
李缜知道他看出来了，摇摇头，只说：“叔叔讲得很好。”
唐笠的高兴有些小心翼翼，“他外语是好得很，就是老在外面跑，都没有教过我。”后面那句是不假思索的出口，要停已经来不及了，唐骁烦躁地掐了自己手心一把。
“小缜。”
“我真讨厌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不要为了我勉强自己。”唐骁说：“千万不要。”
李缜没答他，往前走了几步，转回来看他。
少年人忽的狡黠又轻快地一笑。
“叫我做师哥吧。”李缜说：“第一天见你就想说了，就想当哥哥呢？偶尔做做小的没什么不好，唐骁小弟弟。”
唐骁眼睛有点发酸，手电筒扫到地上不知道哪家小孩画的粉笔格子，他往前跑两步轻轻一下跳到顶。
“来，小缜哥哥。”
李缜吹了个口哨，往前一跳。
两个人没完没了的猜拳跳格子好几个回合，李缜总是输，按着唐骁不许用心识作弊，唐骁被他挠痒痒挠的发抖，颤着说没用，用不了，心里是团乱麻还没缓过来呢。
李缜说小可怜见的。
唐骁做鬼脸：“小缜哥哥每次考完试背着书包出来的样子才可怜。”
李缜哼了一声。
唐丰在门口等着，手里盘核桃玩，听到巷子里说笑声，便拉长声音叫他家两小子的名字。
唐骁和李缜玩玩打打地跑过来，没开手电筒。有小孩晚归的人家，总会留一盏小小的灯。
……
高中满满当当到一点闲暇时间都像是偷得。李缜在唐笠那上课，一个星期见缝插针的排了三次，两次晚上一次中午，讲得是先上一个月。
就这基本睡眠时间已经是岌岌可危了，还是家和学校不算远，才勉强赶得及。李缜有次值日和学委分一起，才知道人家一个星期都是全勤，每天就拼命在学校写作业，回去再加练模拟卷。
小姑娘喝咖啡跟喝水似得，看李缜眼睛快睁不开了，还给了他包袋装速溶的。
也有极少数清闲的，比如李缜的后桌，沈彦。课不上是没人敢管的，学校来不来也全凭心情。
李缜因此过了几天清闲日子，没人打扰相当开心。
唐笠过得也挺滋润的，虽然广告打到现在还是只有李缜一个学生。他有事没事就会去武馆的老巷子溜达，和街坊们聊聊天，知道了李缜是才来的，又和来武馆小孩儿套套话，晓得人家刚来的时候是他儿子跑前跑后。
他是个十分会把握分寸的人，对唐丰和武馆的一切又过分熟悉，即便隔着一张铁门，也很快摸清了里头的大致动向。
“稀奇。”唐笠啧了声，等在巷子里。
十点时候，何春收拾好换洗衣服准备出门，每年四月尾唐笠都会带着门徒在山里参悟，何春是去接替他的。
“何春叔，好久不见。”
武人脚步没停。
唐笠跟上去。
……
李缜中午来补课时候，隐约觉得唐笠有点不一样，总像是在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他抬头看了几次，又没什么。
好在作业讲起来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了，除了被出题人折磨的想死的心，和不满中饭草草解决饿得在咕咕叫的肚子。
补完课，他收拾书包准备赶回学校的时候，唐笠冷不防问他一句：“你跟我儿子什么关系？”
李缜给他问呆着了。
“哦，”唐笠在削苹果，很有耐心匀速等厚等宽的处理果皮，“我那天看你和那小女孩子赶回来，以为你是我家小子给我搬的救兵，他应该都跟你讲了吧？”
李缜有些迟疑的回答：“师哥那段时间经常不在学校，桃师姐说他没上课，我想找一找他，就回来了。”
“原来是关心他呀，好啦，真是养儿防老，承蒙小朋友关照，你那天要不回来，老家伙指不定得先打断我的腿，再打断唐骁的，他打人不留情的。”
唐笠看着李缜试图放松下来，手又控制不住地飞快在收拾想离开这里，恶趣味一下翻上来，跟着就说：“你知道我儿子喜欢男的吗？”
“冒昧了。”他看着李缜错愕的表情，嘴里说着冒昧，表情却一丝歉意都无，是一种捉弄人之后饕足地笑盈盈。
“先前也有个长得像小姑娘的和唐骁玩得很好，别看叔叔一年四季都在外面，还是很关心我家小子感情问题的，时不时就打听。”
唐笠自言自语：“他要是喜欢上你怎么办，天师家的小孩，拿什么提亲呢真愁人。”
李缜尴尬极了，又觉得被逗了很是气愤，打断他：“叔叔！感情是隐私问题，高中要以学业为重，我和唐骁是朋友！”
“对不起，好久没跟小孩儿讲过话了，不知道哪些该讲哪些不该讲，叔叔的错。”唐笠语调真诚，眼睛无辜的看着李缜，“请你吃苹果。”
李缜努力压制情绪，照旧说再见，没接那个削得像艺术品一样的苹果。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蚕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