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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废墟晕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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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隔绝了外面繁华世界的村落,它并不是对外面的时间一无所知,而是它缓慢的脚步总是跟不上一代代的更迭递进。临近过年,村里陆陆续续回来好多人,提着大包小包。将衣着簇新的娃娃往陈旧破烂的小屋里面送,在大都市地板也能衬托出亮光的皮鞋,在泥泞的小路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过年的氛围到来,朝晖却没有以往的兴奋,相比与周围人激动或兴奋的神情,他显得格格不入,拖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家乡,和其他的归来的人不同,他耷拉着眼睛,面容有些苍白的瘦销,可以看出是刚剃的胡须,嘴周和下巴都白的发青,还可以隐隐看些许被刮破皮的红色血丝。
到了家中,父亲和村子里的李寡妇一起在家里忙前忙后的,给他接东西,递水、递手帕。他有些诧异也没有说什么,父亲比去年看起来更加老了,脸上的沟壑交错,头发似乎更白了些,但是肩背却没有丝毫弯曲的意思,一顿收拾罢,他们就坐在炉边烤起来了火,朝晖穿着去年在家时歇脚的旧棉鞋,破旧是破旧了些,但依旧是暖和的,干硬的柴火在炉子里燃烧,发出了“噼啪、噼次”的声音。
“你李婶有一回高血压晕倒了,是我抱着找车送到镇上的,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父亲坐在烤火的木椅子上,以一种似乎漫不经心的语气提起,身体往后仰,翘着二郎腿,用一只腿撑着椅子,用椅子背靠敲击身后烟熏黄了的墙壁,发出有节奏的“吨、吨、吨”的闷响,双手交叉抱臂在胸前,火光映出他的脸上明暗交错的阴影。
“哦。”朝晖只是愣愣的看向簇簇燃起的火苗,他在想,他要是像火一样也好啊,这么蓬勃茂盛的生机。
“人生啊也就这么短,找个人搭火作伴也可以了......”
父亲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一些话,但是都没进朝晖的耳朵。炉子的火光映得他脸通红,父亲也不在意朝晖是否听见,只是不停的说着一些日常的杂事,谁家的狗又把谁家的鸡叼了,谁谁谁来找他还愿,说他算命算得准之类的。
门被“吱呀”的推开,屋外的冷风一下子涌进来,冷气让朝晖一下子从幻想中清醒,是李婶抱着柴火进来了,父亲这才停止了说话,恢复到往日的沉默寡言。
朝晖看着家里破败的房顶,有几丝天光顺着缝隙投下来,他放空的想,难道下雨时会有那么细的雨丝也恰巧以这样的角度掉下来嘛?那应该也是不温柔的。
他左手在衣服的口袋里攥紧了医院的诊疗单,他在想他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开口,才会不破坏父亲摇动椅子的节奏,要怎样迅速且直接的越过父亲接受消息的过程,直接将其转化为和他现在一样的平常心态。难道要先开始一系列生命意义的哲理?他几度张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下。
“爸,你都从来没给我算过卦,要不你给我算一卦吧”
父亲恹恹的睁开眼,似乎还没有从温暖的小盹中醒来,眉头皱得紧紧,不知道听到朝晖的话没有,只是过了半响,就在朝晖以后没有回音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明天早上给你算。”
朝晖走在乡间的道路上,他慢慢的走着,脚步却好似越来越重,他觉得胸腔里传来筋肉和骨头摧拉枯朽的声音,随着自己奋力的呼吸胸腔也开始激烈起伏,就像被压榨后有些漏气的皮筏,呼哧呼哧扯着声响。
他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发笑,开始大步的向前迈动步伐,用力的姿势和样子就像是要将自己的前腿和后腿活活的撕扯开来,尽管他自觉使出了最大力气,但仍旧没有达到他所想要的程度,他只觉得从他的指尖到脚趾末梢都密密麻麻的泛起了“痒”。
跨越了时空的界限,他奔跑进一个只知道欢笑的童年,同行的人模糊的看不清脸庞,准确的说更像是一些高清的可以看得清毛孔和汗毛的手臂,充满力量的带着他奔跑,有因为奔跑而流出的汗水,从他的脸庞滑落到干燥的地面上,溅起几颗飞扬的尘土。他在冬季跑进了类似酷暑的街道,周围的人群拥着他走,他已觉得繁杂,但心中总觉得不够。
一切都是黑色、白色、灰色的。从那些世俗又苍白的景象里冒出的,是对于一系列事物的渴望。红色是令人害怕又顿觉得温暖的颜色,他眼见着周围的树木变得猩红,黑褐色的树干颜色一点点清透、变成了一根根生机搏动的血管,那些树冠不再是植物,而是一个个充满活力的、正在跳动的心脏。
死亡是什么?意味着消失吗?朝晖从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他的心跳声剧烈地抨击着鼓膜,他难以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