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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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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5路公交车上挤满了人。
车子驶过一个巨大的水坑，车内的乘客也像水坑中被激起的水花，不受控制的四处乱晃。
“啧，你这个小姑娘能不能站稳点啊？”车子刚重新恢复平稳，不算友善的指责声便在这密闭又拥堵的车厢内响起。
挺着啤酒肚的大叔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大片空间，呼出的口气又臭又冲。
“对……对不起，我再往后站站。”江盼尔讷讷地回复，她那厚厚的刘海，足以隔绝此刻人们好奇的打量。
江盼尔试图缩进公车开门处的夹角里面，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样过度的挤压会损伤书包里的教学资料，于是赶忙将书包调整到胸前。
“珠江南路到了啊，要下车的乘客抓紧动作。”司机这一嗓子又重新惹起了车内的混乱。
三方人潮冲着开口处涌动，处在门口的江盼尔被强劲的外带力裹挟着，无奈只得提前两站下车。
“还要走864米啊。”少女打开导航查看，思索着预约好的上课时间，“得加快动作了。”
步子还未迈出几步，江盼尔便接到了学生家长的电话。
“江老师啊，今天你不用来了。”
江盼尔顿住脚步，有些疑惑：“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么？”
对面似乎很不好意思，但还是下定决心告诉她真相：“不是的，我跟孩子爸爸商量了下，还是觉得要给孩子找个大方点、外向点的老师好，你知道的，我们家思语已经够沉默寡言了，得要积极点的老师引导一下，而你……”
思语妈妈没有将话说完，但江盼尔已经领悟了她的未尽之意，她缓慢倒退回公交车站牌处，黑夜中的透明展板活像一片镜子，倒映出她现在并不明朗的表情。
“我知道了，思语妈妈。”江盼尔深吸一口气，黑色的影子也随着她不平静的气息起伏摇晃着，隐隐可见晶莹透亮的串线珍珠划过，“虽然我不教思语了，还是希望她能成绩进步。”
“江老师，真的辛苦你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好老师……”
后面的恭维话江盼尔没有再听下去，她只是举着手机，眼睛透过透明的展板，透过自己模糊的倒像，看着展板那头与这头无异的街景，仍然是一片漆黑。
她原以为，上了大学会好起来的。
通过自己赚钱，然后与那个家庭再无交集。只是，再好的高考成绩，再亮眼的学校招牌也抵挡不住她仍被嫌弃的命运。
难道真的像她父亲和继母所说的那样，她就是个赔钱货，扫把星？
这些伴随了整个初高中时代的恶意仿佛摆脱不掉的鼻涕虫，捕捉到江盼尔低落的情绪，立马翻涌着回扑过来，压得她心口坠痛，想失声大哭却只挤出几段不成调的闷音。
谁又会在乎她的眼泪呢？江盼尔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过马路坐回程的公交，影子却在黑夜中被越拉越长。
江盼尔回宿舍的时机并不算太好，四个人的寝室里面只留下平常就对她处处针对的李淼婷。
见江盼尔比往常补习回来的早，李淼婷也不摆弄她的指甲油了，睨着眼去瞧江盼尔，巡视着可进行攻击的点。
“哟，这么早回来？今天补习不顺利啊。”
见江盼尔不回话，她更来劲了：“我就说啊，你被辞退是迟早的事，谁要找个这么阴气沉沉的家伙做家教，指不定哪天给自己的孩子招来晦气。”
“行了，李淼婷，给你的嘴巴积点德吧。”宿舍长接水回来，闻言为江盼尔出声辩护。
“宿舍长，你可别为她说话，我早就说过了，江盼尔就是会装，成天弄得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叫别人心疼她。”李淼婷跟着父母出席过几次公司的会议，明明江伯伯那么的温文尔雅，江伯母也那么的和善温柔，她是真不知道江盼尔为什么总要把自己整成这副被欺负的小可怜模样，明明她家境殷实，还要演一出当家教挣学费的戏给谁看呢？
“切，我说真话都没人信了，看来我真应该跟咱们的江白莲学几招，下次也好演得真情实感一点。”
“李淼婷你是嫉妒吧？”一道冷冷的女声传来，是梁秋天背着书包回宿舍了。她日常泡在图书馆自习，虽然甚少呆在宿舍，但也忽视不了这摆在明面的针对。
“梁秋天你在放什么屁，我嫉妒她？”李淼婷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是啊。”梁秋天一本正经点头，“嫉妒她成绩比你好，嫉妒她家教面试通过，而你没通过呗。”
李淼婷一下子炸了，她才不承认她是嫉妒，她分明是看不惯江盼尔的为人。
“你懂什么？她教的那个女孩本来就内向，能跟家长反映个屁啊？介绍给我的那个臭屁小孩，脾气又大嘴还臭，谁能教得来那个阎王爷啊？”
“既然这样。”梁秋天在慢条斯理地收书，“你让江盼尔去试试能不能面试成功啊？”
“不是，梁秋天你脑子有病啊。”李淼婷明显被这个建议震慑住了。
“我没开玩笑啊，你不是处处觉得江盼尔不行吗，总得证明你自己比她强吧。”
梁秋天拿着洗漱用品去洗漱，她才懒得跟李淼婷这个疯婆子过多掰扯。
“我可不承认跟我竞争专业第一的人是没用的人。”
路过江盼尔时，梁秋天随意甩下一句话，虽然一年到头，俩人除了期末周互借复习资料外，并没有什么交集，这句话也是一贯的“冷漠秋天”风，但江盼尔还是被这句话激励到了。
对啊，为什么要否定自己？
第二天，当站在新的家教对象的别墅小院内，江盼尔还是满满的虚幻感。
她没想到李淼婷这么疯，居然真的应下梁秋天的提议，甚至当晚就给了她联系方式，逼着她第二天就来面试。
园子内种着一圈修剪得当的长青树，疏疏落落的两个花床镶嵌其中，种着各式鲜花，打眼一瞧，江盼尔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纤丽浓郁的红玫瑰占据，一阵轻风拂过，玫瑰肆意浓烈的野香也传送到了江盼尔的鼻腔中。
这时她由衷觉得，站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的感觉真好。
“是小江老师么？”彬彬有礼又和蔼的管家将她往别墅内引，一边伴走一边提醒她注意大门处过高的台阶。
“少爷就在楼上，您先在客厅喝点茶水，休整一番，我去楼上通知一下。”管家招呼女仆沏上了新泡的茶水，有礼貌地交待一声后退下。
江盼尔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端端正正坐着，不敢乱动。
“启舜少爷，这就是今天新来面试的英语老师。”
江盼尔赶忙站起身，转向脚步声传来处，一位十多岁的小男孩穿着贴身的睡衣站在二楼的楼梯尽头，隔着蜿蜒气派的大理石台阶与江盼尔遥遥相望。
江盼尔额头厚重的刘海阻止了她彻底辨清小男孩的长相，她有些拘谨地鞠了一躬，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江盼尔，是理河大学英语专业在读的大一学生。”
“土包子。”小少年盯着江盼尔瞧了一会，不轻不重说了三个字，自顾自返回自己的房间。
饶是江盼尔做足了心理准备，被第一次见面的学生如此评价，她还是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管家见状赶紧上前安慰：“我们家小少爷任性惯了，平常总喜欢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希望老师别往心里去，赶紧上去试课吧。”
江盼尔重新组织好表情，调整了一个客气的微笑。
“你好，你可以先跟我聊聊学校的进度和你的学习状况么？我好有个基本把握。”
“不知道。”
“不知道？”江盼尔被这敷衍的答案堵了一下，但很快，她又换了个问法，“大概讲到哪一个单元呢？十二大常用时态都掌握了么？”
“我说了我不知道。”少年的语气满满的不耐烦，精致的脸蛋因为他此刻的故意刁难都显得恶劣不堪，“我在学校都不听课的，我也不需要什么家庭教师，你赶快走吧。”
直到这一刻，江盼尔才算彻底领悟李淼婷口中的“阎王爷”三字。
她虽然日常性子软，但也不代表她要主动去凑别人的冷屁股。
她站起来。
“那，这次试课到此……”
最后两个未讲出的词语被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少年看清来电人后，立马点了接通键。
虽然这个曲调只响了几秒，江盼尔还是很快认出来了。
哪怕她化成了骨灰，只要这个曲调一出，她也能清楚地辨认出，是囚鸟！那首支撑了她差不多整个初高中时代的信仰之曲！虽然没有填词，但她却冥冥之中觉得整首曲调与她契合无比，那遁入黑暗，挣扎无果，无人可依的困状，渴望自由的囚鸟，哪怕知道外面的蓝天有多广阔，也只能呆在它为特制的囚牢，任羽毛脱落，双腿萎缩……
“柏启舜，不要给我耍小性子！我刚刚听管家跟我说，你又故意针对家教老师了？”
电话那头的温和的女声，因为音调提高，语速加快，也带上了压迫感，一下子将江盼尔拉回现实。
“妈妈，我真不需要家教老师。”小霸王听出了妈妈的压迫之意，也只得乖乖低头，软声软气地跟妈妈求情。
“你需不需要家教老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哥哥在初高中的时候英语可从没有不及格过。”
一句话将小男孩死死钉在凳子上，他的眼神中闪过挣扎的情绪，“那我也不想回学校，不想学英语。“
对面的女声听到小儿子这么说，也是轻轻叹了口气。
“妈妈知道你为何不想回学校，虽说你也是为你哥哥鸣不平，但你不能这么任性，一点也不学，妈妈会跟学校那边好好商量一下，过段时间你哥哥也会回来看你，你先在家跟着家教老师好好学习行不行？”
小男孩似乎被妈妈软声的规劝说得回心转意了，嗯声答应后挂断电话。
卧室里面的气氛一时寂静得有些尴尬，江盼尔将刚刚不小心听到的对话都摇摇脑袋晃出去，见小男孩还是一副又闷又不好意思的神情。
“刚刚你的电话铃声是囚鸟么？”她主动引起话题破冰。
“嗯。”小男孩的眸子里面星光微微震动了一下，“你喜欢这首曲子么？”
这句话算是问到江盼尔心坎里面了。
“当然喜欢啊，这首歌可是我的战歌。”
“战歌？什么意思？”
“就是每次听完之后都能从中获取新的力量啊……”江盼尔不知道在她慷慨介绍这首歌时，她的刘海因为她的动作歪斜到一边，露出大而亮的眼眸，一下子将整张脸的神采全部激活，看起来与她先前瑟缩，不自信的模样全然不同。
“看起来你真的很喜欢这首曲子啊。”
“嗯。”
“我也很喜欢。”说到喜欢二字，小少年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江盼尔却从他的神态中读出了满满的骄傲。
“对吧，我就说，没有人会不喜欢木白的曲子，他就是天才！”谈及偶像，江盼尔小小激动一把。
旁边的少年更是夸张，全然忘却了二人先前由他引起的针锋相对，跟着江盼尔一起星星眼，重重点头以示肯定：“没错没错。”
见到江初尔一直笑盈盈盯着自己，少年有些羞赧。
“喂，土包子，我说。”
“嗯？”江初尔现在心情很好，完全能原谅这个臭屁小孩的无礼。
“下次来教我的时候，把你那个碍眼的刘海剪掉好不好。”
“嗯嗯，好……等等！你说下次？”
这么说，她是通过家教面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