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猎人》鹿呦呦yoyo

2、菲斯古城

　　临近去撒哈拉沙漠的日子，纪星河将指南针、食物、急救包等整齐纳入行李中，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是死党齐知天发来的微信语言，纪星河刚按下接听键，那边便传来齐知天假装哭泣嚎啕的声音：“星河，你这次一定要原谅我啊。”
　　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事情，纪星河预感不妙，蹙起眉头，果不其然齐知天又说道：“领导临时安排我去迪拜出差，说这个大单子一定要我拿下，不敢不从啊。”
　　“所以你去不成撒哈拉沙漠了？”纪星河一针见血问道。
　　齐知天继续哭丧道：“真的抱歉，我当然也想去找寻落在撒哈拉的陨石，本来都请好假了，机票咱们不是也买了吗？哪晓得领导又给我安排任务了……”
　　“没事，我一个人去吧。”纪星河叹息，但转念一想，有时候带着齐知天也是个拖累，上次他们去澳洲找陨石时，齐知天这个傻子差点跟一头长着肱二头肌健硕的袋鼠打起来，最后还是纪星河用一头二哈成功转移视线将他救下。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齐知天不放心问道。
　　“我又不是没独自出行过。”纪星河淡淡答道，挂断了微信语音，不理会齐知天随后接二连三发来的“求原谅”的表情包。
　　纪星河走到桌子前拿起笔记本电脑和单反，低头突然看到顾清梦给他的那张折成三角形的纸条，他扫了一眼，拿起来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这趟旅程，一个人出发的也不错，毕竟攻略什么的都做得很充足了。

　　纪星河半夜从Y市起飞，中转去了罗马，共坐了三十个小时飞机才终于抵达摩洛哥的赛斯机场，他来到租车地点租了辆四驱越野车，将行李放上去，驱车前往菲斯古城。
　　中午的菲斯炎热得厉害，即便纪星河防晒做得不错，但稍微晒一下便有红印，他开了车里的空调，慢慢地车里的温度降了下来，他才终于感觉活了过来，他解开白衬衫领子的两个纽扣粒，露出性感的锁骨。
　　纪星河开着车进入菲斯古城，市区的街道交错密布，染色作坊、皮革加工厂等在狭窄的街道两旁随处可见，鲜艳的帘子、旗帜和布匹垂挂着，像落在古城里眼花缭乱的彩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世界。
　　纪星河把车停在提前预定好的民宿旁，民宿老板是个十分热情的中国人，纪星河跟他热情地用中文攀谈起来，说明自己的来意，没想到民宿老板却笑道：“前几天来了个小姑娘，也是个中国人，也说要寻找陨石呢，还说你们这一行叫‘陨石猎人”？”
　　“对，是陨石猎人。”纪星河笑笑，没太在意，他在民宿里换了身衣服，简单的白T恤加卡其色休闲裤，拿上单反，逛古城去了。

　　古城里迷宫般的小巷，马匹和骡子缓慢地驮着货物走在老石板上，面包的香味和鞣皮的臭味交织在一起，慵懒的小猫睡在斑驳的阳光下，不远处低低的摩洛哥语，近处骆驼的喘息声，仿佛岁月交错霎时跌落在千百前的旧时光里。
　　纪星河“擦咔擦咔”地按下快门拍照，想要记录下这些仿佛神话里描述的画面，他来到一个皮革染坊里，刚踏进门便被一股迎面扑来的刺激性气味呛到差点呕吐，他定了定神，捂住鼻子，看见几个当地人用道具将牛羊骆驼等动物的皮清理干净后，浸入充满鸽子粪和石灰水的染缸里，酸臭腐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其中一个女人侧着脸在一旁观望着，她穿着一条色彩鲜艳的红色亚麻裙，头上缠着的暗红色印花面纱结实地捂住头发和半张脸，突然地一阵微风吹过，印花红面纱从她的脸上脱落，朝纪星河的方向飘来。
　　纪星河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条面纱，再抬起头看向那个女人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眉毛稀疏细长，鹅蛋脸，风沙吹着她微微眯起的丹凤眼，单薄的嘴唇微抿着，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寡淡却很耐看，她也看到了纪星河，两三步小跑过来：“竟然遇到了？真巧啊。”
　　纪星河认出顾清梦来，点点头，将面纱归还给她，心里想着也是：真巧啊。
　　“你是来找陨石的么？”纪星河问。
　　“不然呢？”顾清梦眯眼笑，一边缠好纱巾。
　　“已经找了么？”纪星河又问。
　　“还没，明天去，古城里太好玩了。你呢？什么时候找？”顾清梦将纱巾缠好，脸在鲜艳的红纱衬托下有一种不落世俗的美。
　　“也是明天。”纪星河今天打算先在民宿里歇一晚，明天再出发。
　　“那结伴啊。”顾清梦欢喜起来。
　　“你朋友呢？”纪星河左右看看。
　　顾清梦竖起一根指头：“我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纪星河错愕，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寻找陨石，这确实是需要非常大的勇气。
　　“嗯啊。”顾清梦捣蒜般点头：“你不答应我加入你队伍，所以我只能一个人来了。”
　　这么一听好像是他的错似的，纪星河无奈笑笑。
　　“你也是一个人么？”顾清梦问。
　　纪星河点头：“被朋友放鸽子了。”
　　“那我做你的朋友吧。”顾清梦笑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纪星河怔了怔，而后微微点头，毕竟他乡遇故人，如果再不理会，就有些不厚道了。
　　“话说你都没加我微信呢，我等了好久。”顾清梦嘟囔着拿出手机。
　　“我忘了。”其实是不想加，他不喜欢微信列表里出现不熟悉的人，但眼下顾清梦都把二维码亮出来了。
　　纪星河只能硬着头皮扫了扫，看到她的头像是黑底，白色的两个字“别丧”，他嘴角一抽，最近的年轻人都流行“丧文化”，喜欢把“丧”字挂在嘴边，他其实挺不能理解的。
　　“我住在CCO民宿，你呢？”顾清梦握着手机，通过纪星河的好友验证请求，他的头像是一片浩瀚的星河，顾清梦抿嘴笑笑。
　　这么巧？纪星河抿抿嘴：“我也住在那里。”

　　纪星河和顾清梦走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顾清梦笑笑：“我花了好几天才把这里逛熟，第一天来的时候都迷路了。”
　　两人走到大蓝门处，马赛克瓷片镶嵌在城门的两侧，拼接出□□情调特有的图案和花纹。
　　顾清梦仰着头望着蓝门发呆：“有人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带他来菲斯古城，在九千多条纵横交错的古巷里握住彼此的双手，才会明白相遇的可贵 ；如果你不爱他，也要带他来菲斯古城，让他永远的迷失在这里，从此找不到任何一点关于你的踪迹。”
　　纪星河站在她身旁，只当她是自言自语，他转头去看她，见她半张脸隐在红色的印花面纱之下，露出的脸庞寡淡如一场可有可无的缥缈虚梦。
　　“真想一直生活在这里啊，这里的一切都慢到会让人忘记时光的流逝。”顾清梦喃喃自语道，驻足了一会儿，突然问纪星河：“你饿了吗？”
　　纪星河点点头，从机场到现在，他还未进过食。
　　“走吧，我知道有家餐厅特别棒。”顾清梦带着纪星河绕过游客排成长龙的网红餐厅，一直往小巷深处走去，拐过好几个曲折的弯，在没有使用任何手机导航软件的情况下，终于来到一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餐厅里。
　　纪星河有些惊讶于她的记忆力和方向感。
　　顾清梦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得意一笑：“我厉害吧？”
　　纪星河点头。

　　餐厅有些狭小，却有好几层楼，装修很质朴，顾清梦顺着楼梯往上走，来到顶楼的露台，此时正值日落时分，斑驳陆离的晚霞把整座马蜂窝般密集的古城染成了发光的锦缎，不远处的作坊里摆放着的大大小小染缸如同溢出颜料的调料盘，艳丽的花朵般安然绽放着。
　　夕阳西下、阡陌古城、来回穿梭的人群和马匹骡子尽收眼底，仿佛坠入一千零一夜的神话传说中，发现那来自千百年前的亮瞎眼睛的宝藏。
　　纪星河惊叹地拿起相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顾清梦突然跑到他的镜头里，成了落日余晖中的一抹剪影，他再抬头看向顾清梦时，见她在一片金光里灿烂地笑着，无忧无虑得像个孩子，纪星河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两人点好菜，顾清梦拿起骆驼肉汉堡大口大口地吃着，问纪星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当陨石猎人的？”
　　纪星河想了想：“高中的时候我去加拿大的姥姥家里，有一天晚上我在海边玩，突然看到有个火球从头顶划过，后来看到沙滩上的一些人兴奋地往火球坠落的方向跑去了，姥姥说，他们是陨石猎人。但那时候我还不太明白陨石猎人的含义，是上大学后接触到了一位导师，才开始真正踏入这一行。”
　　纪星河讲完自己的故事，反问顾清梦：“你呢？”
　　顾清梦想了想，答道：“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把上学时间看错了，凌晨五点倚在教室门口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发呆，那时候忽然看见了流星，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流星，后来我常常想，这些流星都去哪里了呢？会不会世界上真的有人，是为了寻找它们而存在的。后来得知了‘陨石猎人’这个职业，就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一般。”
　　“那你以前找过陨石吗？”纪星河又问。
　　顾清梦摇摇头：“这是我的第一次寻找陨石之旅，你呢？”
　　“记不清了，因为我很多时候只要知道一点陨石的消息，说走便走了，也不全是计划之内的事情。”
　　顾清梦笑笑，双眼清澈地看向纪星河：“真羡慕你啊，找到了那么多星星。”
　　纪星河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捏了一下，他顿了顿：“不过你一个女孩子来沙漠里找星星实在是太危险了，就不怕遭遇什么不测吗？”
　　“反正我也没想着好好回去……”顾清梦正说着，突然身体一震不适，她起身：“我去下卫生间。”然后便急匆匆地往楼下跑去了。
　　趁顾清梦去卫生间的间隙，纪星河结了账，远方的夕阳如渔人收网般收拢着最后一缕光线，暮色仿佛悬浮在逐流中的泥沙，沉淀着快要消失在铁青色中。
　　顾清梦去得有点久。
　　纪星河有些担心，起身正准备叫来服务员帮忙去卫生间看一眼时，顾清梦回来了，她僵硬笑笑：“补了点妆，所以有点久。”看得出她擦了口红，只是鲜艳的颜色在她那张寡淡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
　　但纪星河没太在意。
　　“走吧，我已经买单了。”纪星河站起来。
　　“一共多少钱？我把钱转你。”顾清梦打开手机微信。
　　纪星河摆摆手：“不用了，这顿我请你吧。”
　　“那下顿我请你。”顾清梦笑笑，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