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云》白无寻

2、2

　　对那款社交软件的印象停留在了一个绿色的带着补丁的心脏上。它的名字叫孤单心事，在应用商店里最不起眼的底端一列安静地躺着，浏览量和下载量都少得可怜。

　　进入界面后是单调甚至有些简陋的文字框的陈列，来自五湖四海的网友在这里写下了他们的“孤单心事”，我在翻看了几条令人伤感的真情实感的帖子之后，也放下了怕被熟人发现的戒备心，斟酌着，写了一条同样真情实感的宣泄帖。

　　具体什么宣泄内容早就忘了，唯一记得的是收到了Z的回复，那天是阳历二月二日。

　　Z真情实感地回复了我，在文字后方加了她一以贯之使用的可爱颜表情，我忘了后续我回复了什么，大概是礼貌的感谢或者反过去给予安慰。

　　新年的节奏我从来都跟不上也懒得去记住，什么时候是除夕什么时候是初一，都只存在于妈妈絮叨的言语中，然后被我当作耳旁风听过。

　　我大概和Z说了新年快乐，但更大概率是她对我说了新年快乐以后我恍然大悟，啊，新年快乐呀，我在此应该要祝福你。

　　应该也是我主动在某个补作业的晚上提出了添加企鹅好友的请求，具体出于什么原因大概是：你的作业写完了吗，一起写作业吧。

　　Z的心里藏着许多以她的性格不会宣之于众的事，于是虽然她顶着闪萌大眼猫猫头像还总在文字后方配上柔软的颜文字，我却觉得她的底色很凉，如果真实触碰到了，会掉落一地的面具吗？

　　但我不会去触碰真实，就保持这种遥远吧，当时我这样想着，到了现在也是。

　　随着新年的脚步越走越远，开学迫在眉睫了，我如临大敌。寒假作业堆积如山，我开启了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的赶工模式，Z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但她和我每天一起写。

　　“你写得怎么样了？”

　　“还有好多”

　　“加油?(?)?！”

　　“加油加油”

　　我们当时一定是最幸福的学习搭子，竟然从早到晚地互相汇报作业完成的情况，那些从始至终都简简单单甚至一尘不染的聊天记录让我一时忘记了现实的脏乱，我恍然觉得自己无比干净。

　　我感觉我喜欢你，我告白了。Z非常震惊。

　　也许应该考虑考虑...或者再慢慢了解一下才更好呢...Z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显得犹豫而慎重。看得出来她是十分有责任心的人呢，我心想着，有些开心，也不期待她会同意。

　　嗯，那就再慢慢熟悉一下吧，我把这页纸翻了过去。

　　初三如期而至了，日子越发阴沉。我减少了与Z的交流，考虑到她的高三生活更加苦闷和压抑，我很少再打扰她。学习，作业，珍贵的睡眠，我们只聊这些，相处模式又回归了简单而又井然有序的状态。

　　初三开始我放弃了住宿，改成了走读。原因出自我心怀恶意的错误造成了人际关系的崩盘，室友被逼得也孤立了我。在长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悄悄住在隔壁的宿舍以躲避我的冷暴力，自此关于我的一些谣言也悄悄被她带到了隔壁宿舍，带到了教室，带进了老师的耳朵里。

　　“听说你和室友闹矛盾了？”

　　班主任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我承认自己孤立了室友，班主任本就刻薄的脸上浮现出了难以忽视的冷酷和难堪，她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退宿申请表，指了指它，“填一下吧”。

　　于是我坐上了爸爸早晚接送上下学的车。

　　我发现他原来不是个隐形人。

　　我们聊了一些人际关系上的事，我说我已经很友好地和室友和谐相处了，为什么还会被指责不好相处呢？他说“因为你没按室友认为的好相处来呀”，那为什么要按照她的想法来呢？我驳回了爸爸的话，他唉了一声：“那你就得被指责”

　　爸爸从来不会提出好听的建议，他圆滑的嘴巴只能讲出刮花我内心镜子的话，然后把它刮得一片模糊，逐渐照不见本心的模样。我关上了耳朵。

　　走读的好处是每天晚上我都可以拿到手机，我可以和Z说话了，即使只能隔着屏幕，我也开始期待每一天的回家，即使妈妈的目光徘徊在家中的每一个角落。

　　我害怕被妈妈发现，但我害怕被发现什么呢？明明我和Z什么都没有。

　　“你在和谁聊天？”

　　“同学”

　　“哪个同学”

　　“女同学”

　　“给我看看聊了什么”

　　她夺走了手机，翻了一圈聊天记录，松了口气，内容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她紧绷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缓和。

　　“做个作业有什么好汇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房间，房间里顿时明亮了许多。

　　我打开了手机，看着那些干干净净的聊天记录，突然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又难以言说的隐秘的甜蜜，虽然Z从来没有表示过对我抱有同样好感。

　　但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这句话盘旋在脑海里最后还是出现在了对话框里，它需要一个答复。

　　Z的话锋转了又转，几经波折。

　　我感受到了她的犹豫和反复衡量，我感受到她的委婉在某一瞬间走向了理性却又慢慢地收回了脚尖。

　　“在这个年纪...…我们还是……还是等你长大点再说吧。”

　　“好的哦，姐姐”

　　我已经得到了答复。我在一个模糊不定的态度里看到了确定性。

　　于是它短暂地成为了我着眼的未来，即使它真的，那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