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上下左右小上上

5、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

　　小霞真的在做梦，她在反复地，反复地梦到奶奶去世时的场景，反复地梦到那种水里的窒息感，反复梦到父母尖酸的，刻薄的话语，和他们用扫帚打在身上的那种痛苦。
　　突然，一直强有力的大手把她拉出了这个可怕的泥潭。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阳光充沛的稻田田埂上，她还带着那顶黄色的有破洞的草帽，旁边水田里癞蛤蟆一声一声叫唤着，这时，奶奶出现了，她端着一碗绿豆汤，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笑吟吟的。
　　被抛弃，跳河，好像那才是梦。
　　小霞哭着接过绿豆汤，几颗绿豆沉在碗底，绿色的，生机盎然的。
　　接着，她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幻，稻田和周围的景色旋转着，奶奶不见了，小霞想说话，想大喊，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等一阵白光过去，小霞看见了那家饭店，是怀海，小霞认出来了，不过她面前的怀海样式更老。
　　她看见一个穿着灰蓝色衣服的女人，她的眉眼和奶奶竟有几分相似。
　　那个女人扛着一大袋东西，正是炎热的暑假，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间滴落。怀海里出现一个男人，正巧看见了这一幕，于是就叫那个女人去到店里喝点茶。
　　女人显得有些局促：“我……我没钱……”
　　那个男人笑笑，还是帮她把那一大袋东西拿进店里，他似乎是这里的老板：“外面那么大的太阳，能有几个人上街呢，你应该是要去摆摊吧，大中午的人们很少出门的，你先到我店里坐坐，等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你再去，保证比你现在去要更好……”
　　女人犟不过男人，只好跟着他进了店，小霞也跟着进了店。不过那男人还真的说对了，她是来城里卖瓜的，那一麻袋的，全都是瓜果。
　　男人为她盛一了一大碗的绿豆汤，蓝底的白瓷碗装着绿豆汤，干净漂亮，像是郁郁葱葱的绿叶爬满了万里无云的天空。
　　女人不敢喝，连连推辞，却还是招架不住这热情，喝了一口。
　　凉的，甜的，喝下去，整个心都透亮了。
　　她闷头一连喝了几口，很舒服，绿豆像是要从身体里长出来，让人也有了绿色的生机。
　　“怎么样，好喝吧。”那男人问她，“我做的绿豆汤，目前为止，没人说不好。”
　　“好喝。”女人感激看他一眼，连连道谢，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从眼睛里落了出来，她努力地不让自己太失态，眼泪却一直止不住……
　　其实在她到城里来的前半天，她的父母为她找了个人家，要嫁掉她，或者说，卖掉她，她不从，大闹一场，就被打了一顿，还被命令去卖早上没卖的瓜。
　　也许怀海的那个男人也不知道，这个叫招娣的女人，最终靠着这一抹生命的绿色坚持着，那颗绿豆在她的心里种下，生根，发芽……
　　后来啊，她还被卖给别人，生了个儿子，最后那个儿子娶妻，有了可爱的孙女，她为她的三个孙女都取了好听的名字……她还是坚持着。
　　却在大女儿被送人之后，那株绿豆枝桠，凋零了……她明白了她根本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现状，她所有的坚持就像一个笑话一样。
　　终于，在一个月亮很圆的夜晚，她纵身一跃……
　　那些往事在小霞的眼前流转，小霞红了眼睛，她这时才想起来，其实这些事情，她早就在奶奶的口中听到过了，在满天星空的乘凉时，在奶奶偶尔碎碎念时，在每次喝着绿豆汤的时候，只是当时不知道，这些事情，就是奶奶的一生。
　　一道白光刺入小霞的眼睛，刺得小霞睁不开眼睛，强光过后，眼前是奶奶，在摇着一个摇篮，小霞听见了奶奶的声音，她像是在对小婴儿说话，又像是在对小霞说话：
　　“小霞啊，你要平平安安长大啊，平平安安的，就是奶奶最大的愿望了。霞，就是云霞吧，奶奶也不认识很多字，但云霞是自由自在的，是有很多颜色的，是很漂亮的，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你肯定也能像霞一样，活出自己的颜色，自由自在的……”
　　接着，奶奶唱起了摇篮曲，那是小霞经常听到的那一首。
　　小霞边听边哭，用手掌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想靠近奶奶，但奶奶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一个一个模糊的身影，她看见那个身影朝她挥了挥手，像是在告别：
　　小霞，接下来的路，没有奶奶了，你要自己坚强地往下走了。
　　泪水爬了满脸，一阵眩晕过后，她看见了白色的天花板，还有一阵消毒水的味道。
　　“小霞醒了！”坐在她旁边的于明看见小霞睁开了眼睛，很惊喜。
　　小霞躺了两天，赵海那位叔叔也赶了过来，正在和小霞的父母商量收养的协议，但由于小霞已经满了十岁，最好还是要她到场比较好。
　　小霞刚醒，脑袋还有点晕，本能地接过于明递来的水杯，是热水，但不烫，喝了几口，小霞想起了梦中见到的，是奶奶把她送回来的吗，世界上没有鬼神，但小霞相信，肯定是奶奶在冥冥中保护她。
　　赵海和他叔叔也来到了病房，同时还有陈律师。
　　小霞的父母像趁机捞一笔钱，但这显然不符合法律规定。朱大成叫嚣道如果不给钱，就不在收养协议上签字，陈律师冷笑着，说，当然可以不签，陈律师可以直接以遗弃罪的罪名，把他们俩送进去，然后再找小霞的其他直系亲属讨论收养的事。同时还列出了种种条例和法规，谈了接近两个小时，朱大成最后还是怕进局子，被陈律师给唬住了，终于谈妥了，最后结果就是，陈律师这方不提起诉讼，朱大成这方无条件在收养协议上签字。同时，赵海的叔叔再听说小霞还有一个妹妹之后，提议把妹妹秋华也收养了，朱大成也只好答应。
　　不过，也算便宜朱大成这边了，是赵海说还是不要走诉讼程序了，诉讼耗时太长，这件事最好快点了解，这样对小霞还有金华都好。毕竟在没走收养程序之前，小霞还是要跟着这对奇葩父母回去的，保不齐他们异想天开，把小霞给卖了。
　　赵海的叔叔叫赵东宏，他和妻子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国内国外到处飞，不过国籍还是中国国籍，所以收养程序就直接走国内常规流程就行了。
　　于明把这件事跟小霞讲了，等小霞身体好一些了，就去办理公证。
　　赵东宏的妻子李梅很喜欢小霞，一直在病床旁和她说话，小霞开始时比较害羞，都是李梅问，小霞来答，不过由于对方太过健谈，小霞也被他感染，也开始自己说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意。
　　这两天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突然放晴，太阳照着裹着水珠的绿叶，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的泥土和花草的香味。
　　陈律师还有赵东红到处办理手续，跑了两三天，终于在这天中午办妥了，恰好天空放晴，早上把金华接到了城里之后，就已经下午了，赵海便提议到怀海聚一聚。
　　怀海在那两天都没开业，赵海系上围裙，开火做饭，于明想要帮忙，却被赵海赶出去了：“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去招待客人……”
　　于明答应下来，全然没觉着有什么不对。但赵海的“客人”是不包含于明的，因为在赵海心里，于明是属于主人这一列的。当然，赵海的这点小心思，于明不是一点儿，是完全没想到……
　　太阳，连同着温度，一起升上来了，又回到了夏日的那个炎热。
　　于明把空调打开。
　　一行人从早上就开始四处奔波，就连两个小孩子都有些燥热。
　　“于明，我昨天做了绿豆酸梅汤，在冰箱里……”
　　“我知道了”于明了然，赶忙为每个人盛了一碗。
　　绿豆一半被磨成了沙，一般还是颗粒状，加了酸梅汤之后，颜色不再偏绿，而是偏一点红褐色，绿豆沉在这红褐色的底部，好似绿色的仙子，在红色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最重要的是很解渴，赵东宏和李梅都赞不绝口，说在国外完全喝不到这么好喝的，有中国味道的绿豆酸梅汤。陈律师这边就显得淡定得多，他和赵海很熟，也常来怀海光顾，不过还是要了第二碗。
　　两个小孩也很爱喝，咕噜咕噜就喝完了。
　　小霞第一次喝到这样的绿豆汤，哦，它现在叫绿豆酸梅汤，不禁回想起曾经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光。味道是最能激起回忆的，小霞想起了很多很多，但最后只凝结成一句话：“往前走吧，好好的活着。”
　　赵海做好了饭，四菜一汤，很简单，却很像生活。
　　几个人一起吃着，最后，他们一起举起杯子，里面有赵东宏和陈明杯子里的啤酒，有赵海，于明和李梅杯子里的白开水，也有两个小朋友的绿豆酸梅汤。
　　赵东宏是长辈，于是他先说了话：“欢迎小霞和金华成为我的女儿，我赵东宏一定将你们视如己出，今天就算是接风洗尘，过两天，我一定会为你们准备欢迎会，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说完，一口干了杯里啤酒。
　　大家鼓起掌，小霞和金华红了眼眶……
　　后来，谈到将来的打算，赵东宏打算把两个女儿带到国外去，他们在工作上也很方便，他们和陈律师忙碌的这两天，可不只是办理收养协议，还为两个小孩办理了护照和签证，定的明天下午的机票……
　　最后，这场聚餐在一声声欢声笑语中结束了，几个人也都不在叨扰，陈明回了家，赵东宏一行人回到了旅店，准备明天的启程。
　　夕阳照在大地上，红色的光芒照的人的脸也是红彤彤的，几只归鸟点缀在落日处，有些寂寥，如同一场戏剧的落幕，又像是新生。
　　德国诗人海涅曾经说过：死亡是凉爽而宁静的夜晚，生命则是撩人却颇为压抑的白天。但是我想告诉你，生命是绚烂而夺目的太阳，现在，倘若没有别的光亮，你便是唯一的光，你的光不仅会照亮你自己，还会照亮周围的人。亲爱的，我爱你，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