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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后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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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玻璃门,冷空气迎面而来,被反复擦拭过的脸异常敏感,被冬季的晚风一吹,痛如刀割。
蒋川回头看了明仪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口罩,给她戴好,又把羽绒服帽子扣上拉紧,细细整理好后,才攥着她的手腕向前走。
她无法控制地为他的细心和温柔心动,却又忽然感觉,蒋川平时可能也是这样照顾蒋溪的。
他只是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她,她却因此让爱意疯狂生长。
四周是另一种嘈杂,酒鬼扶着墙呕吐,男男女女勾肩搭背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有劲没处使的社会青年对瓶吹完一瓶啤酒,隔着街向墙面砸了过来。
蒋川把她拽得更近了,几乎是搂在了怀里,白雾从他嘴边溢出,晦暗不明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格外苍白。
迎面而来的人大多古怪甚至吓人,明仪甚至看见一个人整个眼珠都是黑的,路过她的时候呲着嘴一乐,露出一口尖牙,吓得她直往蒋川怀里躲。
蒋川拍拍她的后背,头转向那人,明仪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但那个人收了表情绕开了他们。
“蒋川哥,那是吸血鬼吗?”明仪抓着他的衣服问。
蒋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小说看多了?”
“那他眼睛和牙齿怎么那样?”
“戴了美瞳和假牙。”蒋川说着,拐进一家发廊。
发廊门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一响,明仪听见他又说道:“也有可能没戴。”
明仪呆住:“就长那样吗?”
蒋川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做了眼球纹身,磨了牙齿。”
“眼球还能纹身?”明仪想起那些纹身器材,打了个寒战。
“给她把头发染一下。”蒋川似乎认识这家店老板,老板一头红色杀马特,正叼着烟给客人卷杠子,瞥了一眼蒋川,粗声说道:“没空,你自己弄。”
蒋川嗯了一声,拉着明仪到了隔间洗头的地方。
她有点不敢相信,躺上洗头椅的时候问蒋川:“自己弄是什么意思,你给我染吗?”
隔间中间是镂空的,杀马特老板笑了一声,说:“他当然会,以前是我这的头牌呢。”
明仪:“......”
蒋川竟然还在发廊打过工,技能可真多啊。
耳边是哗哗的水流声,蒋川把水调好温度,缓缓地为明仪冲洗着头发,修长的手指在发间轻揉着,她立即感觉一股酥酥麻麻的细小电流从头皮穿过脚尖。
她仰面躺着,蒋川的脸就在她上方,他垂着眸子,没有看她,专注地洗着头。
明仪的脸越来越红,她暗骂自己无耻,悲哀又难过,明知道蒋川有女朋友了还控制不住心思,
她移开视线,看向一边,却和隔间外杀马特老板的眼神撞上了。
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回答她的问题:“小姑娘一看见他就腿软,我磨破嘴皮子人家也不带办一张卡的,这小子臭着个脸什么都不说姑娘就上赶子办卡充会员。”
明仪:“.......”
她有种心思被撞破的感觉,之后心情更低落了。
那些小姑娘躺在这的时候,跟自己是一个心情吧。
她就是数不清对蒋川爱而不得女孩中的一个,渺小又卑微。
气氛陷入沉默,头上的触感存在感极强,仿佛夺去了明仪的全部感官,她不安地动了动,闷闷地没话找话:
“那现在呢,还在这打工吗?”
老板说道:“早就不在喽,他一满十八岁就去隔壁酒吧当头牌了。”
烟有点熏眼睛,明仪眨了眨眼,正好对上蒋川的视线,他不甚在意地笑笑,扭头对老板说:“把烟掐了。”
老板看了明仪一眼,不满地掐灭烟:“就你事多。”
洗完头,明仪在镜子前坐下,蒋川则到隔间去找染发膏。
明仪给白静发了微信,说自己在剪头发,晚点回去,怕白静怀疑,还发了张裹着头发的自拍过去。
做完这些,她忽然听到理发台上有东西嗡嗡作响。
抬眼一看,才发现是蒋川刚刚顺手把手机放理发台了。
屏幕上又一条有一条的微信消息蹦出来,明仪本来不想看,结果余光扫到通知上是夏冰两个字。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凑了过去。
屏幕上是五六条微信消息,有的是图片有的是文字。
图片自然是看不到,但文字上写的,却让明仪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夏冰:【high起来了已经】
夏冰:【看看人多的,像下饺子不。】
夏冰:【黄毛顶你上了吧台,现在这会酒水提成至少三千了。】
夏冰:【今天活动办得挺给力的,一晚上至少七八千,生病了都没休息挺着要来,结果为了个小妹妹翘了班,可真有你的。】
明仪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冰水,瞬时间没了温度。
怪不得蒋川脸色不好,原来是生病了。
蒋川和她不一样,要负担自己的学费,要负担蒋溪的医药费,还要负担全家人的生活费,所以生病了也不敢休息,而这些,因为她无聊的小心思和一时冲动全毁了。
她怎么...这么没有用。
视野又朦胧起来。
她忽然觉着极其的无地自容。
夏冰成熟稳重,是和蒋川并肩站立的,甚至可以在他有困难时成为他的依靠,而她又干了什么?
在他辛苦劳碌的时候出来捣乱,任性地胡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早知道这样,就让白静来接她,就算被骂一顿也耽误蒋川工作好的多。
蒋川端着染发膏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明仪边哭边摸向手机。
他拉着高脚椅坐下,抽出几张纸巾给她擦眼泪,无奈地问道:“怎么又哭了?”
“蒋川哥...我,对,对不起你....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让她来接我,你.....你快回去上班吧”
蒋川曲着长腿看她:“你想好了?”
明仪:“我...呜呜呜,我...我想好了!”
小姑娘这样说着,脸上的表情堪称悲壮,通讯录都点错了,又挂了重打。
明仪找到白静的号码,咬着唇按下通话,然而电话还没接通,就被蒋川按了。
“吓成这样,还在逞强。”蒋川滑着椅子到她背后,把工具车拽过来,往明仪头发上抹染发膏。
“哥哥已经请过假了,现在没事。”
“你因为我...少挣了好多钱...”明仪哭着说。
“嗯?”蒋川看了她一眼,拿过自己手机,扫了两眼就放回去了,笑着说道:“是啊,那怎么办?”
明仪打开手机,想给蒋川转账,她今天花了不少钱,手机里就剩几百了,先转过去,剩下的明天去存了现金再转。
蒋川从她手里抽出手机:“哥哥就值这点钱?”
明仪咬唇:“剩下的我明天转。”
蒋川:“那也不够。”
蒋川边抹染发膏边说:“高考的时候,给哥哥考个全市第前十,到时候拿奖学金还。”
T市历年高考前十都有奖学金。
没上附中前,明仪不知者无畏还敢夸这个海口,但现在经历了将近一学期的修罗场,她已经充分知道了自己的斤两,不敢随便许诺了。
况且,那还得两年后呢。
见她不说话,蒋川滑到她面前,挑眉问道:“不行?”
明仪:“......”
“行吧...”她有些艰难地说道,然后又补了句:“不论如何,只要我自己能挣钱了,就一定还你!”
蒋川不肯要她的钱,一定是因为她现在自己没挣钱吧,她的钱都是白静和顾建国给的,蒋川出于人情也不会要的。
蒋川笑着说了句“行”,又滑到后面抹药膏了。
镜子里的蒋川眼皮半耷拉着,嘴角犹带着笑,脸色却很差。
明仪动了动,伸出手想去接染发膏:“蒋川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我自己来就行。”
蒋川没给她,轻笑:“小病,不是事。”
杀马特老板插嘴:“这算啥,想当年你蒋川哥发烧三十九度,一铁棍横扫...”
“杠子没卷好。”蒋川头也不抬地说。
老板立即闭了嘴,重新给客人卷杠子。
染发膏涂好了,剩下的就是等。
蒋川洗过手回来,拉过椅子坐在明仪面前。
他收了笑,和她面对面坐着,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明仪垂下头,不敢看他。
“好了,现在给哥哥讲讲今天这出是为什么吧。”
明仪:“.......”
“不为什么,就想试一下。”
蒋川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忽然开口:“你要是蒋溪,我现在就揍你了。”
明仪从来没被蒋川这么凶过,委屈劲儿一下就上来了,把愧疚都压了下去,她梗着脖子说:“我怎么就不能试了,别人能试我就不能?”
蒋川:“别人是谁?”
明仪:“你女朋友。”
蒋川皱了皱眉:“你和她不一样。”
“......”明仪垂下眼睛:“是不一样。”
蒋川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冷着脸训道:“总之,再让哥哥看见下次.....”
他身子往前一探,压迫感骤然增强,漂亮的眼睛压成一个渗人的弧度:“明仪还没见过哥哥生气吧.......”
明仪:“......”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蒋川见她这样,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放柔语气,轻声道:“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蒋川用这样的温柔的语气说话,比骂明仪还让她难受,她嘴唇动了动,眼泪又下来了。
“是,压力好大....”她哭着说。
见不到你压力好大,看你和别人在一起压力好大,看你为了我翘班压力好大。
“有什么事可以跟白阿姨多说,你妈妈是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很厉害的。”
见明仪不说话,蒋川想了想,觉着她这个年纪可能不愿意什么都和家长说,便又道:“或者也可以找我说。”
蒋川抽出纸巾为她擦眼泪,明仪躲了一下,接过来自己擦。
你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
不要再这样了。
“对不起蒋川哥,我错了....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染完头发,蒋川陪明仪去商场的储物柜取衣服。
原本的衣服换好,镜子里的人又变成那个幼齿的乖乖女了。
明仪收回目光,心情低落地咕哝:“丑死了。”
蒋川很是无语:“刚才那才叫丑死了。”
“怎么丑了,夏冰姐那样不是很好看吗?”
蒋川笑笑,没说话。
蒋川拦了车,一路送明仪回了小区。
沉默着走到楼下,蒋川似是还不放心她,又说:“学习什么的不要太在意,尽力了就可以了。”
“开心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你无论成绩怎么样,哥哥都为你骄傲。”他拍着明仪的脑袋说。
在蒋川心里,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也只能因为学习才会这么烦恼。
蒋川的手掌很大,覆盖在她头顶的时候,有种异样的安全感。
明仪点点头。
谢谢你,蒋川哥,不论你是因为什么对我好的。
“有事和哥哥讲,好吗。”
明仪点头。
我不能讲,也不会讲了,仗着年纪小,仗着你什么都不知道,抱着那样的心思去接近你,对你和你的女朋友,都太无耻了。
“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都生病了。”
明仪进了楼,但她没有走,而是站在玻璃门后。
她看着蒋川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夜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