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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黄道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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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再这样熬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奴才服侍您歇下吧?”两鬓霜白的永德公公上前又换了一壶新泡开的竹叶春。
明扶倾原用手支着头,纤长的手指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略显浮肿的眼睛疲惫的盯着那左摇右摆的火苗,答非所问:“今日是三月初了吧?”
“是……奴才知道陛下思念云将军,但…陛下乃九五之尊,您的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陛下一定不能累坏了身子。您这样没日没夜的熬下去,若是云将军泉下有知,怕是心中也不会高兴的……”
明扶倾原看向窗外,春日的海棠独留余香,点点残花飘落到了窗棂,继而又滑落下来,铺了书案满面。借着残烛与惨淡的月光,这抹红却在他没有神采的眼中黯然失色。他挥了挥手,说:“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辰时再与朕一起,去看望云将军。”
永德应了一声,替他将烛火拨熄,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乌国最负盛名的将军云吾,人称“炽芒战神”,统军七余载,为乌国用不败战绩打下一片海晏河清。然而却在五年前漠北的一场城池战中,被外邦联合围剿在城中,死后的遗体被敌军的使者挑衅般送了回来。
永德清晰地记得,当年陛下亲自掀开白布时,是怎样将撕心裂肺的悲痛在漠然的脸上掩饰,最终只能半夜独坐窗边,守着五年的花开花败。
永德叹息一声,踱着步子离去了。
明扶倾原起身走到书架边,伸手将码放整齐的书籍挪开,将藏在最里层的一个破旧小木匣取了出来。
他缓慢而僵硬的打开木匣,取出了一封又一封的信,躺到软榻上,来回摩挲着粗糙老化的宣纸。
“云将军……”
明扶倾原突然感到太阳穴猛烈跳动,额头的血管像是要爆开般剧烈抽搐。一阵天旋地转的撕裂感铺天盖地而来,他死死攥着这一沓宣纸,在痛苦的挣扎中渐渐失了意识。
“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卖~”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打擂鼓般交杂在一起,明扶倾原烦躁的睁开眼,300度近视的清冷桃花眼被头顶五颜六色的闪光灯炫了个清疼。他忍着脾气揉了揉眼睛,往下一瞥,发现自己坐在一颗粗壮的梧桐树上,一群穿着奇怪又凉快的女人都围在下面举着个闪闪发亮的板子望着自己。
陛下的眼角突突直跳,对自己所处的高度产生了沉默。他恍若无事的往树干处挪了挪,试图抱住树干。
“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在拍戏啊?他长得好美!跟小说里走出来的古代多情大皇帝男主似的。”一个双麻花辫的少女赞道。
她的闺蜜吃着雪糕,一边把照片存到相册一边说:“不知道啊,应该是吧,拍完了,走走走,别影响人家拍戏。”
“啊?真可惜,我还想要个微信呢!”少女撅着嘴惋惜。
闺蜜颇为无语的白了她一眼,连拉带拽的将她拖走了。
明扶倾原一言不发的看着这群人乱哄哄的咂嘴着自己听不懂的字眼,然后又心照不宣的各走各的。只留他一个人,独自在树上思考人生。
陛下惶恐的在高处左顾右盼,突然余光中一个熟悉的背影缓缓而来。他眯着眼睛定睛一看,如沙漠中的人遇到了甘霖,又累又燥的吼道:“云将军!!护驾!!”
云崖正休闲的骑着个凤凰牌自行车S型绕路,闻言差点从自行车上跪下来,给“高高在上”的陛下行三拜九叩之礼:“?????”
明扶倾原稳住心态,又是那个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威武气势:“云将军,你救驾来迟,按照大乌国的法令,你罪当万死。然而朕心胸宽广,只要你将朕安然无恙的接下来,朕免你一死!”
云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吭哧吭哧的踩了踩脚踏板,就要恍若未闻的溜了。
明扶倾原见他要丢下自己不管不顾,心中大恸,一个大鹏展翅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不偏不倚,刚好足够把云崖砸个人仰车翻。自行车老旧的部件终于摆脱了云崖的压榨,车轮子滚了老远。
云崖漠然的躺在普通单间病房的沙发上,呼吸一下肋骨都疼得要死,左腿还被绷带高高的吊了起来。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艰难的伸直手臂摸了过来,按下接听键:“干嘛?”
手机那头的男音稳重沉闷:“你人哪里去了?昨天晚上一晚上都不回来?打十个电话都没人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云崖抽了抽嘴角:“电话费挺贵的…不用打那么多电话。嗯,我是出了点事。”
“啥?”那头的男子应该是在嗑瓜子,嘎嘣嘎嘣的。
“我肋骨断了一根,左腿骨折,脚裸肿了,也不是多大点事。”云崖说得风轻云淡。
男子应该是嗑瓜子被瓜子壳呛住了,咳得通天响:“咳咳!什么!?怎么回事?你跟混混头子干架了这是?”
云崖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明扶倾原,一边顺气一边说:“不是,是…是他。”
对方沉默了几秒,良久沉沉开口:“你确定你没有认错吗?这世间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绝对不会……我怎么会认错。”云崖又将明扶倾原的侧脸凝望许久,喃喃道:“是他,他真的来了……但是,他的记忆似乎出了些问题。”
对方思忖一会儿,说:“你等着,我这就接你出来,我们把他带去实验室看看。”
“好……”云崖挂断电话,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着明扶倾原出神。
或许是睡梦中被人看得不自在了,明扶倾原转动了几下眼珠悠悠转醒,从床上顶着一窝乱发坐了起来。愣了几秒后,将目光聚焦到了云崖身上:“云将军,你终于醒了…快给朕解释一下,这都是怎么回事?!”
云崖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慢悠悠的一本正经胡扯:“陛下本是天之骄子,只不过是一梦醒来,受到天上神仙的指引,上天降下天劫,要试炼陛下飞升成仙,长生不老。”
明扶倾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朕的江山呢?”
云崖微笑:“没了。”
明扶倾原心中大憾:“那朕的金山呢?”
云崖答道:“没了。”
明扶倾原眼眸温柔:“那朕的爱人呢?”
云崖漠然:“陛下是说那三千妃子吗,也没了。”
明扶倾原深情款款:“不不不,朕是说云将军你。”
云崖心中五味杂陈:“陛下,你还记得吗,我……我已经战死在漠北……”
全场沉寂。
“你在信口胡诌个什么?”明扶倾原神情冷了下去:“云将军曾说过他倾慕于朕,要与朕一生一世一双人,绝对不会丢下朕不管的。再者,若是你已战死,那你现在是人是鬼?”
云崖闭上眼默默想:这他娘的都是什么年少轻狂的俗套情话?原来我曾经还说过这么土的话吗?
他不动声色的偏过头装作睡觉的样子,然而却祸从天降,明扶倾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有些烦躁起来。他下了床上去就是习惯性的要往衣领处抓,却忘了云崖穿得是凉快的外衫,一爪子过去直接把云崖抓了个灵魂出窍,差点疼得背过气去。
云崖冷汗直流得顺了几口气,颤颤巍巍的把手机举起来,拨通了号码:“喂…那个,你明天再来吧,我,我觉得我需要再养精蓄锐一天……”
云槐风驰电转的转动着方向盘,在公路上英姿飒爽。他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头之间,嚷嚷道:“什么!?我这里太吵了,风大听不清…什么?你让我再快点?!哎呀,已经很快啦,我马上就来了哈!”
他头一甩手机砸到副驾驶软座上,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云崖沉默的放下了手机,看着一脸有理还在固执的等着他回话的明扶倾原,心中无不感慨的想:今天真是黄道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