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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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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愫?”
“啊!”被叫的那少女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定下心来,随后就问:“小姐,怎么了?”
乔愫称为小姐的人正是殷璇瑜,她手中拿着问心剑,身着月白劲装,听乔愫这么叫自己不禁笑了笑,道:“不用这么叫我。你一直望着山下,是想下山?”
乔愫露出惶恐的表情,一个劲摆手,“不,不是。我、奴婢没有离开的意思。”
殷璇瑜看着她的反应,叹了口气,道:“师傅把你带回来不是当奴仆的。我也不是什么小姐。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般怕人?”见乔愫低头不语,殷璇瑜也没继续说,只是转回了之前的话题,“你要是想下山玩便去吧。但你武功不济,遇到打不过的人要赶紧跑。还有……”说着,殷璇瑜从腰间拿出个锦囊递给乔愫,“这里有些盘缠,还有一枚骨笛。回山时记得吹响它,我来接你。”
乔愫看着眼前的锦囊,犹豫片刻,还是接下来了,殷璇瑜道:“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日送你下山。”
乔愫似乎想说什么,但都咽了回去,呐呐地应了声。
翌日,乔愫带着行囊出门时,殷璇瑜正在小院里练剑,一位男子倚着树看,时不时还会扒拉几片叶子偷袭,不过都被殷璇瑜化解了。那男子一身鸦青长袍,头发被编成一股在头侧,看着殷璇瑜轻松化解自己的偷袭,眼里却是欣慰的笑,见乔愫出来了,同她招呼了一声。
乔愫向那人行礼:“寒君大人。”
寒君摆摆手,说道:“叫什么大人。你要实在想叫,就叫前辈吧。”注意到她身上的行囊,笑道:“下山玩够了就回来,注意安全。”
正巧殷璇瑜收剑归鞘,向她走来,想接过她的行囊,她赶紧避开了,直说她自己来,殷璇瑜也只好随她去,只是招呼她先吃个早饭再出发。她乖觉地跟着那师徒去了内室,见殷璇瑜要去厨房拿早点,她也跟上去帮忙。
不多时,三人用完早膳,寒君便去了后山闲逛,而殷璇瑜与乔愫一路走出了住的院子,殷璇瑜提醒了乔愫一句,“一会抱紧我。”而后揽住乔愫的肩膀,运气一跃,步伐灵巧地踏着层层树梢往山下去,哪怕殷璇瑜带着个人,身姿也宛若游龙一般,乔愫只能缩在她的怀里,只消几息,两人就出现在了山下。
“好了。前面十里有家客栈,你去那买匹马就可以上路了。”
乔愫点了点头算作回应,见没什么事,殷璇瑜便要回山。乔愫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山雾之间,抿了抿唇,转身离开。她此行漫无目的,只是随着心意走,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醲溯,她这一路也算舟车劳顿的,入了城便找了家客栈安顿了下来。
醲溯所处的济州与京都所处的淮州相邻,醲溯又在济州偏北,故而此处既有着淮州一带的繁华富裕,又有着苍州的大胆开放。同时因着接近淮州,醲溯的武林小门派被驱赶的七七八八了,但醲溯醉刀宗仍坐镇在此,醲溯的江湖人还是不少。此代武林豪杰辈出,平头百姓便对那武林事好奇的很,武林中一有什么事,能在说书先生口中滚轱辘地说上好几遍,偏偏听书的又不觉着烦。
今日,乔愫听的便是殷璇瑜舟头赴会,一剑冻江的故事,这事都有一两年了,当时她一直呆在山上,无趣得很,便想听听殷璇瑜下山后的事,听殷璇瑜讲的时候甚是平淡,但听着那说书先生讲的,那叫个跌宕起伏。
那先生惊堂木一拍,“当时一声讽笑,断了那玉面公子的话,玉面公子大怒,回首一看!”
“嘿,见着个大美人。玉面公子自诩风流,见了美人,气登时消了大半,摇着扇子便去问姑娘芳名。那美人是何人,那是寒君之徒,问心剑殷璇瑜,她不理玉面公子的话,只道:‘凭你,还当不起翘楚,更莫要说以后能比肩寒君了。’”
“玉面公子听她这么说,火一下就上来了,直说她不识抬举。问心剑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拿起剑就要走,玉面公子此时见到了她的剑,一下就知道了。这姑娘也是个江湖人啊!”
“他一合扇,开口就讽刺道:‘一介女流,学什么走江湖。怕是剑都拿不稳。’这玉面公子这么一说,问心剑哪还忍得了,一抬手,剑柄直指玉面公子的门面,‘拿不拿得稳,你试试?’玉面公子也不怵一个小姑娘,当场定下第二日的济阙江之约。”
“这第二日,两人果真皆来赴约了。玉面公子直言要让问心剑三招,问心剑一听,这不是看不起自己嘛!她冷笑一声,反讽:‘让我三招?你想让我直接杀了你?’玉面公子估计也想不到,这美人如此自傲,摇头叹息,只说:‘那便开始吧。’”
“谁知!”先生再落惊堂木,“问心剑一出剑,玉面公子便惊了一跳,剑至眼前,他也只能匆忙去挡。这第一招,他就落了下风。”
“两人分开,玉面公子再也不敢小瞧了问心剑,他那时是又惊又恐,问眼前人:‘你究竟是何人?!’此时,问心剑也报上了名号:‘殷璇瑜。’这名一出,玉面公子脸刷一下就白了,寒君的徒弟!”
“问心剑提剑直指对方,说道:‘再来。’玉面公子可不敢再马虎了,这第二招直接便出招直逼问心剑,可那扇子还未碰到问心剑一片衣角呢?对面人就不见了,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玉面公子想要再避开却是来不及了,直接被问心剑一脚踹了出去,险些掉入了济阙江。”
“他只来得及稳住身形,这第三招就来了!问心剑挥剑而来,玉面公子再也躲不开这一击,想着要命丧于这扁舟之上。可你们猜怎么着?”
“这剑擦过了他,一剑的内力全落在了济阙江上,扁舟方圆五丈竟结起了冰!要知道那时还是仲夏时节,玉面公子当场腿一软,跪倒在了问心剑的身前。”
听着周遭一阵叫好,乔愫垂眸饮茶,心里升起无限的羡慕,但她也只能羡慕,她永远都无法像殷璇瑜一样快意潇洒。她当年被她爹打骂,甚至到最后要被她爹卖去窑子,她都不敢反抗,唯一一次有了勇气是她拿簪子扎了自己身上的男人,跑出了窑子,而后遇见了寒君。寒君看见她,见她衣衫褴褛便解下了外衫给了她,她那时想,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身后是被她扎伤的男人的谩骂,眼前是能救她的人。
她借着寒君把衣袍给她的时机,紧紧抓住了寒君的衣袖,心一横倒向了他。寒君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身子一顿,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有没有看她,只是紧闭着眼,想着装晕装到底。最后,那人还是带走了自己,他找了间客栈想安置她,但这样并不能让她彻底得救,她死抓着那人的衣袍,不睁开眼睛,一味地缩在他怀里,怎么都不肯离开。
她还是被带回了漠寒山,那时她一直以为山上只有寒君,直到上山后的一个月,殷璇瑜回山,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有女子这般冷艳无双,侠气十足。在殷璇瑜看她的第一眼,她就死死低着头,从此她在殷璇瑜面前再也没有试过高仰着头。
想起往事,乔愫不禁落寞了几分,突然听见有人叫她,抬头一看,是一位侠客,那人说不上是气宇轩昂,但长得也是十分周正,身侧配着一柄长刀,那人见她抬头,露出爽朗的笑容,“姑娘,我能坐这吗?这附近都坐满了。”
乔愫往周遭一瞟,确实坐满了,只好应下而后就要离开,那侠客见她要走,道:“姑娘离开是因为我吗?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乔愫摇头,“不关你的事。只是我听的故事说完了,所以就打算离开了。侠士慢用。”
“既如此,姑娘慢走。”
乔愫本以为萍水相逢的,往后必不会再见,结果在醲溯竟三天两头见到对方,那侠士看见她眼前一亮,“姑娘,又见面了。”
乔愫抿唇,直觉这并非巧合,但她没胆子挑明,呐呐地应声。那侠士倒不在意她木讷的反应,而且不知怎么,她觉着那人越见她木讷越是欢心,那人道:“相逢既是有缘。我是醉刀宗少主孟长鸿。敢问,姑娘是?”
“小女子,乔愫。”
一听这名字,孟长鸿神情有些微妙,但很快就藏了起来,马上问道:“姑娘想必也是武林人吧。师出何人?”
乔愫自小就是看人眼色长大的,她一看便知,孟长鸿是将自己当成了谁,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当成那人,但心下松了口气,这下就放松了许多,“我自云州来。”
孟长鸿追问:“云州哪?”
许是知道自己这样过于反常,他补充道:“我初见姑娘时,姑娘就在听问心剑的故事,想必也是知晓漠寒山师徒的事吧。姑娘住漠寒山附近?”
乔愫心下警惕,只说:“我只是对他们心生敬仰。”
“那我与姑娘也算是同道之人。我对他们师徒也是十分推崇。”
这次过后,乔愫再次以为孟长鸿不会再来找她了,他一宗少主既已知晓是认错了人,也不会再在她身上下功夫了吧。谁曾想,翌日她再次见到了孟长鸿,孟长鸿好似不记得昨天的事,依然对她关怀备至,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她心里不适,总觉得孟长鸿别有所图,索性离开了醲溯。
偏偏孟长鸿就是缠上了她,她刚走没几日,孟长鸿就追了上来,“乔姑娘,这世道乱着呢,我们相识一场,不如一齐游历好有个照应?”
“……好。”
一路上,孟长鸿只是不时同乔愫闲聊,倒也没打探什么,好似寻常友人一般,可乔愫依然是话少的很,只是偶尔附和几句,旁人见了还当是公子带着婢子出游。每每有人这么说,孟长鸿都会反驳,这是他友人,只是多少也有些扭捏,人家倒是不误会是主仆,却误会乔愫是孟长鸿的心上人了。乔愫只觉得,孟长鸿与那蜘蛛无异,织了一道网将她包裹在了其中,怎么也逃不出去了。
变数出现在一次偷袭,不知哪来的贼人突然冲出山林攻击他们,孟长鸿那边是游刃有余,可乔愫吃力得很,不多时便重伤倒地了,在她失去意识前,只见孟长鸿冲了过来。
再次醒来,乔愫就是躺在了孟长鸿的怀里,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慌,而是流下了一行清泪,她听着孟长鸿安慰她,说着会娶她的鬼话,心里想得却是她再也逃不出那个网了。之后的发展就像水到渠成一般,孟长鸿逼问出她是漠寒山的人,说着什么江湖规矩,他要娶她得先和寒君打一场,他害怕太丢脸想让她下药。她不从,醉刀宗最后一层假面也撕了下来,那些个名门高手个个都在逼她给寒君下药,让他们趁虚而入。
孟长鸿冷笑看着她,道:“你要怪就怪自己不是殷璇瑜吧。本来我是想着娶她入门,借寒君的势让我们醉刀宗再次屹立中原武林之巅。可偏偏是你。不过嘛,你也不是没有用,只要你能让我们入漠寒山,让我们拿寒君给朝里那位讨个欢心,我会保你的。毕竟我们也算有缘不是。”
“不。”
孟长鸿讽笑一声,“装什么重情重义,你要真重情重义就自行了结。可你敢吗?你甘愿吗?”
不敢死。也不甘愿去死。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是殷璇瑜呢?
那日天气很好,她回了山,寒君和殷璇瑜准备了一桌子菜,而后便是千骑踏上了漠寒山,有醉刀宗的人,有朝廷的人。那日也是她第一次知道漠寒山有阵法,而且还是杀阵,千骑到最后只剩百骑,也多亏了他们打乱了阵法才让她趁乱离开,最后的百骑也都折在了漠寒山上。
寒君也离世了。
“乔愫!”山上只余殷璇瑜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