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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水镜(二) ...

  •   昆仑镜中,画面再度变化,田芷清走进偏殿,见前殿只有齐铭瑄一人,不觉有些诧异,“齐先生,陛下他……?”

      齐铭瑄一抬手,数道金丝缠上田芷清的手腕,过了半晌,他长叹一声,“娘娘,老朽或许有办法救陛下,但对娘娘,恐怕无能为力……”

      田芷清闻言脸上一时间悲喜不定,但片刻之后她便收敛了神色,深深一礼,“多谢齐先生。先生,妾身还有多少时间?”

      “一个时辰之后,火毒便会发作……”

      田芷清笑了笑,轻声道:“齐先生,我想和陛下单独待一会儿,可以么?”

      齐铭瑄点点头,“老朽要为施术做些准备,大概需要半个时辰,娘娘请自便——只是陛下已服了麻沸散,昏睡中恐怕听不到娘娘说什么……”

      田芷清微微一笑,“无妨,我也只是想再陪他一会儿罢了。”她向齐铭瑄又行了一礼,便往后殿走去。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在床沿缓缓坐下,伸出手指,虚虚描摹着萧昳眉眼的轮廓,动作极轻极柔,彷佛唯恐惊动了他。她眼中泪光盈盈,满是深情,痴痴盯着萧昳看了好一会儿,才悄声道:“陛下,你会恨我的吧,可是,别恨我太多,也别恨我太久,好么?不然,我会很难过,很难过的……”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泪水点点滴滴,划过面颊,沾染衣襟。但只哭了片刻,她便站起身,抬手拭去泪痕,整了整妆容衣饰,附身在萧昳额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后伏地郑重行礼,再起身时,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容,“陛下保重,妾身就此拜别。”

      看到这里,涂山玫终是忍耐不住,回头瞪了萧昳一眼,“所以这些年你确实恨她,对么?不然你对凛儿不会如此疏离……”

      萧昳闻言愕然看向她,半晌才涩声道:“原来在姑娘眼中,我是如此无情之人么?”

      涂山玫望着他,神色间说不清是悲是怒,“芷清为你准备的东西,从不肯假手旁人,这一路上有没有人碰过食盒,不难查证,不然齐先生也不会说是芷清误信人言,错认了丹药——你说当时你没想到她话里别有所指,所以,事后你怀疑那药物她是故意放进去的,对不对?她待你何等情谊,你怎可如此疑心于她?!”

      萧昳本已是心绪激荡如惊涛骇浪翻涌,此刻再听到她这几句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一阵腥甜,但他素来不肯示弱人前,双手扶着书案,强撑住身形,紧咬牙关,将一口血硬咽了回去,微微阖上眼,强自平复心绪,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信芷清不会害我,可若是有人拿恩师甚至田氏一族的性命来要挟她呢?”这句话他说的极慢,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出口。

      涂山玫怔了怔,张口想要反驳,却又闭上了嘴——她适才悲痛急怒之下口不择言,但只需稍稍回想,便知萧昳所疑不无道理,只是她实在不能相信芷清会做出这等事来……可若非如此,芷清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又该作何解释?

      涂山樾在一旁忽然道:“如渊,你能让回溯再往前一些么?”

      姬如渊沉吟了一下,道:“我试试——你想追溯到多久之前?”

      “我想看看,田姑娘是如何调制这碗莲子羹的。”

      姬如渊微微一怔,“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涂山樾轻轻摇头,“要看过才知道——如渊,能追溯的到么?”

      “倒也不是不行,但得你帮忙操控这镜子。”

      涂山樾周身法力流转,双手结诀道:“昆仑巍巍,鉴照天地,映辉日月,洞彻过往——敇,水镜。”霎时间,昆仑镜上宝光流转,气象与之前大不相同。姬如渊也运转法力以白鱼匕再次虚点镜面:“白鱼洄游,长河亘古,沙砾如珠,浮沉世事——敇,时洄。”

      镜中画面再展,却是田芷清在小厨房中准备百合莲子羹,她手法娴熟,显然是不知已做过多少次了,只是最后调味时,却多加了一颗丹药,那丹药晶莹剔透,隐隐透出火象光华。涂山玫脱口而出,“琉璃火种?!芷清哪来的这东西?”眼见着田芷清将莲子羹盛入瓷盏,放进带冰块的食盒,整个过程中,她自己并未尝过一口——涂山玫分明记得,芷清过去为萧昳准备入口之物,无论点心饮品,都必定要亲自尝上一口,既是确定调味,同时也是以身相护的情谊。可这镜中所见,从她开始调制百合莲子羹直到最后,始终未曾碰过一口——涂山玫只觉得心底发冷,芷清怕是一早知道那丹药有问题……可她怎么能够下得去手?而且她既决意如此,又为什么要一再暗示萧昳,甚至不惜以身相殉?涂山玫只觉得疑问纷沓而来,思绪一片混乱,突听身后一声闷哼,回头发现萧昳一口血喷在书案上,面色惨淡如金纸,她吓了一跳,忙回身扶住他,正想说些什么劝慰,却听他喃喃地道:“我不该喂她那口莲子羹——她本可无事的……”声音里尽是凄然苦涩。

      涂山玫眼见得他神色间全是懊恼痛楚,伸手更是探到他的脉象已是极为微弱,一时间竟怔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慌乱中,她抬头看向涂山樾,叫道:“师父……”

      涂山樾凌空一指,直接点了萧昳的晕穴,接着上前将元木之气渡入他体内,暂时封闭了他的五感,随即结诀如飞,一瞬间空中无数符咒如流萤舞动,化成数十个精妙微小的法阵落在萧昳身上,汇聚之后流转不息,正是青丘的回春秘术。他眉峰微蹙,沉声道,“玫儿,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转告陛下,你自己掂量——水镜中田姑娘有一段时间是被附身了。”

      “什么?!”涂山玫惊叫出声,她直觉这便该是所有疑问的答案,忙问道:“是哪段时间?”

      涂山樾淡淡地道:“你注意到了琉璃火种的宝光,却没留意放那颗丹药前,田姑娘身上忽然多出一层隐约的灵光么?”

      涂山玫神色立变,“身有灵光护体,这是上神刚附身时的特征……师父看出是谁了么?”

      涂山樾摇摇头,“对方法力不在我之下,但这也不难猜——能将这上清神火凭空凝为火种化作丹药的,不是孔宣,便是元君。”

      姬如渊收了水镜之术,开口道:“以孔宣的脾气,恐怕做不出这附身之事。”

      涂山玫低头快速回想之前水镜中所见,忽然道,“芷清说‘恍惚记得适才多放了一勺糖’时,是不是附身已经解了?”

      涂山樾点点头,“我就是发现当时有灵光从田姑娘身上散逸,才觉得事情有异……”

      涂山玫怒极而笑,“上清天当真是……”

      涂山樾打断了她的话, “玫儿,你先送陛下去休息,他要三个时辰才会醒——回春阵配合我适才注入的元木之气,能让他暂时度过眼前这一关,不过他旧疾复发,剩下的时间恐怕不会超过三个月了……”

      听到这话,涂山玫有些茫然地看向师父,“您也没有办法么?”

      “琉璃净火无药可解,若是我当日便在,或许可以在火毒发散前,试着逼出火种,但这十一年来,琉璃火种已在他心脉中根深蒂固,若是妄加触动,只怕立刻便是死局——适才他便是心绪激荡下触动了这火种,才会引发旧疾……”涂山樾看着涂山玫一脸哀伤迷惘之色,轻叹一声,到底不忍深责,只是继续道,“我方才为他注入的这缕元木之气,能暂时隔绝琉璃火种,但这只能维持三十六个时辰——你若想告诉他真相,这三十六个时辰之内,是最好的机会,起码不至于令他再次有性命之忧……”说着他顿了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若依为师的意思,这事不如不说——往事追悔无益,说了不过是徒然令他痛苦不安而已,田姑娘若泉下有知,未必愿意见他如此——玫儿,你既对他有情,也该体谅他些。”

      涂山玫本能地反驳道:“弟子没有……”但见了师父的神色,不由低下头,眼中隐隐泛起泪光,轻声道,“弟子知道了。”

      涂山樾看着她微微摇头,“为师该去向君上复命了,你好好照顾他。”他转头看向姬如渊,“如渊,劳烦你上一趟离宫去见见陆压神君吧——上神强行操控凡人犯下这等大逆之罪,上清天纵有再多理由,也是不合天理法度,离宫既是九天共主,至少该知道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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