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配是反派白切黑［穿书］》又见四夕

4、第四章

　　日头越来越高，阳光穿破云雾，驱散了山间的雾气。

　　秦婉想着药庐间好似缺了几味药，便准备去山上采些药材。
　　她背上竹篓，拿着工具，跟师父打完招呼后便独自上了山。

　　竹屋后有条小道通向山上。
　　秦婉沿着崎岖的小径向山上走去，用竹杖拨开沿途的荆棘倒刺，不一会就来到一处朝南的阳坡。因着山坡上常年可以照到阳光，坡上草木茂盛，欣欣向荣。

　　秦婉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长在杂草中毫不起眼的乌蕨。她放下竹篓，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泥土，然后用铲子将土中的根茎挖出，把它装进竹篓中。

　　一路采药，原先空荡荡的竹篓竟也被装的满满当当。

　　不知不觉中，秦婉来到一处密林边。密林树木繁盛，林间详貌不可尽收。

　　她正在采药时，林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此时已是烈日当空，秦婉逆着光朝着林间望去，树木的缝隙间隐约能看到两道白色的身影，一高一矮。

　　待到两人渐渐走进，秦婉这才看清他们的模样。

　　两人的衣袖被路上的倒刺划破，还沾着点点灰土，看上去有些狼狈。其中个头较为矮小的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他的脸色蜡黄，巴掌大的脸瘦的颧骨突出，看上去营养不良，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却是神气灵动。

　　男孩的右手边是一个高瘦的男子，男子鼻翼一张一翕之间，喘气声颇重。

　　与小男孩明亮的双眸不同，男子的双目被黑色布条完全覆住，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没有一丝血色的薄唇。他的右手中拄着一根竹竿，在男孩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步履艰难。

　　男孩显然也注意到了秦婉，紧接着，秦婉的耳畔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磨过桌面一般沙哑。

　　“姐姐，请问你知道山中的神医住在哪里吗？就是那位妙手回春，连死人都可以救活的苏大夫，苏神医！”

　　“我跟哥哥听山下说书的老丈说，神医就住在这大屿山间。姐姐，你可曾见过？”小男孩走到秦婉身边，两眼满含期待的瞅着她。

　　秦婉向来受不住别人这样殷殷的目光，她弯下身，眉眼含笑，“小弟弟，你口中所说的神医正是家师。”

　　“不过，师父可没有那种起死回生的能力，你们可能是误信了传言。”秦婉复又解释道。

　　“太好了！”男孩好像全然没听见秦婉的后半句话，他高兴地叫出了声，黑琉璃般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偏过头，一脸兴奋地冲着一旁的男子说道，“哥哥，你听见了吗？我们马上就可以找到苏神医了！等找到了神医，哥哥的眼睛也一定可以治好！

　　男子倒是没有和他弟弟一样激动，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放开了弟弟原先紧紧搀扶着自己的手，朝着秦婉的方向作揖行礼道：“在下姓林，名茂之，这是舍弟林聪。”

　　林茂之虽穿着粗布麻衣，但举止从容有度，彬彬有礼，“我与弟弟住在附近的南阳县，慕神医之名前来求医。山间道路难寻，望姑娘可以帮忙引路，在下不甚感激。”

　　男子说话声音很轻，语速也慢。不知为何，秦婉感觉他每多说一个字，嘴唇的颜色好像更苍白了几分。

　　偶尔也有人上山来求医，秦婉早就见怪不怪了，她点点头，重新背上竹篓，刻意放慢了脚步，示意让林茂之他们跟上自己。

　　一路上，秦婉很少能听见林茂之说话，他的弟弟林聪沙哑着嗓子，倒是一直说个不停。

　　“对了，你们为什么会从密林中走出来？”秦婉心中有些奇怪。
　　秦婉知道一般人上山根本不会选择走那条路，那里树木参天，遮天蔽日，稍不留神都会在林中迷失方向。

　　“都怪我。”刚刚还朝气蓬勃的林聪耷拉着小脸，神色怏怏的，“我们是清晨上的山，那时天还不怎么亮。我从怀里拿出避瘴的药丸让哥哥服下的时候，一时不察……就把山下老丈所画的路线图给弄丢了……”

　　“哥哥眼睛看不见，而我又这般不中用！”林聪懊恼地说，“我们来时山上的雾气好大，一不小心走进了密林。还好哥哥聪明，知道怎么在林间辨识方位，我们才能沿原路返回！”

　　提起哥哥，林聪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秦婉这才知道他的哥哥好读书，且十分聪慧。毕竟在这个地理知识尚并普及的时代，他竟然能够仅凭借曾经读过的山川志，就推算出用劲草的影子来辨别南北东西，从而在陌生的山林间找对方向，走出幽深的密林。

　　更让秦婉吃惊的是，林茂之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竟然在四年前就考上了秀才。只因家中父亲去世，守孝期间三年内不得参加科举，所以才迟迟没有参加乡试。

　　好不容易三年已过，眼看今年秋天就要乡试，大好前程就在眼前，林茂之却犯了眼疾，秦婉也不由地为他惋惜。

　　半年前，林茂之感觉眼睛有些不适，起初只是有些发痒，在看书时字迹出现重影。他那时以为是连日挑灯苦读，太过疲劳的缘故，倒也没有多加在意。

　　哪里想到，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眼前的东西越来越看不清楚不说，现在一旦睁开眼睛看到光就会感到灼烧般的疼痛。
　　他只能成日用黑布条覆在眼前，不见日月。

　　听着林聪的描述，秦婉倒是辨别不出林茂之到底生了什么病，只能到了药庐间，好好切脉诊断、仔细察看一番才行。
　　***
　　考虑到林茂之目不能视，秦婉特意选择了一条较为好走的大路。三人沿着郁郁葱葱的山道而行，许久，终于到达竹屋。

　　秦婉从肩上放下竹篓后，便引着林茂之两兄弟去见了师父。

　　苏衡正在分拣药材，远远地就听见了秦婉的声音。
　　“师父，我回来了！”

　　林茂之兄弟二人不近不远地跟在秦婉身后，还未踏进药庐，鼻间就充盈着一股浓郁的药草味。

　　一个清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婉儿，这是？”

　　苏衡目光越过秦婉，略略扫过秦婉身后的二人，疑惑地问道。

　　“师父，他们是前来求医的，正好在山中被我遇到！”秦婉快步走到师父跟前，向苏衡简单介绍了下情况，她的声音如风铃般清脆悦耳。

　　说话间，两人也走进了药庐。
　　首先映入林聪眼帘的就是红木制成的七星斗橱，斗橱上方刻有“大医精诚、悬壶济世”八个大字，斗橱中分类放置着各种药材。斗橱前，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在林聪的印象中，神医应该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脸上沟壑纵横不说，搞不好还蓄着长长的山羊胡。没想到眼前的这位神医看上去很是年轻，竟然比他见过的任何中年男子都要俊朗。

　　林聪年纪小，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他歪着头盯着苏衡，语气中带着怀疑，“您这么年轻……真的是神医吗？”

　　“神医恐怕还算不上。”苏衡闻言淡淡一笑，“苏某本就是一名普通的大夫。”

　　“苏大夫，弟弟无状，还请不要见怪。”林茂之怕弟弟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捏了捏弟弟的手：“我与弟弟慕名前来，想请苏大夫您帮忙看看我的眼睛。”

　　“且跟我仔细说说你的症状。”苏衡放下手中的药材，用清水净了手，走向了药庐东北角诊脉的桌案。

　　林茂之向苏衡说着自己的病情，他说话音量很低，却十分有条理且不疾不徐，简单几句便将他得了这眼疾以来的种种症状变化娓娓道来。

　　林茂之坐在苏衡身侧，林聪小心翼翼地帮着哥哥卷起袖管，将林茂之的左手平放在脉枕上。林茂之的手心朝上，手腕处可以清晰看见纤细的青色血管。

　　苏衡垂眸，将右手三只手指稍稍弓起，他先是用中指按在林茂之掌后高骨内侧的桡动脉上，然后用食指按住定寸脉，无名指顺势按压在定尺脉上。苏衡呼吸自然均匀，先是轻轻地按压，复又加重了指间的力道，察看着林茂之的脉象。

　　周遭皆寂，听了数息后，苏衡的眉宇轻轻皱了起来。接着又让林茂之换了右手，重新把了一遍脉搏。

　　“他的脉搏乏力，脉细如线，看上去是气血不足的症状。”苏衡思忖着，“但脉息之中却有一丝不同寻常。如果我没有猜错……”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吧。”苏衡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黑色布条被缓缓解下，饶是见过多种病状的秦婉，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林茂之紧咬着惨白的唇，艰难地睁开双目，随着他的动作，额头上的青筋次第暴起。
　　等到眼睛完全睁开，秦婉看到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血红的可怕。林茂之的眼珠里没有什么焦距，眼眶周围的皮肤也早就红肿溃烂了，看上去有些慎人。

　　秦婉知道，人眼睛旁的神经格外敏感，受了这么大的苦，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听过林茂之喊过一句疼。

　　“哥哥！”林聪显然也是第一次看见黑布下的眼睛，眼泪啪啪地往下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同舒姐姐一起来骗我……怪不得一直不让我看你的眼睛……”

　　“何必让你也平添烦恼呢。”林茂之劝慰着弟弟，“其实这么些日子，我也习惯了。”

　　“刚开始用黑布蒙眼的时候，只要不见光，倒是感受不到疼痛。前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严重了……”林茂之忍着痛，继续向苏衡诉说着自己的病情，“我看不太清，只是摸到眼睛周围好像肿了起来，只要稍一牵扯，便是刺骨的疼。”

　　苏衡仔仔细细察看着林茂之的双目，将自己的手在他眼前虚晃了几下：“能看见吗？”

　　林茂之摇了摇头：“只能隐隐看到细微的残影。”

　　“师父，他这究竟是什么病？”秦婉脑海中思索着曾经看过的各类医书，却好像从来没见过这种病症。

　　“他的这种症状，我倒是见过！”一道男声幽幽传来。

　　秦婉回头望向声音的方向，说话的竟是不知何时前来的齐昭。

　　“这位大哥哥，我哥哥到底生的是什么病？”林聪胡乱地擦着眼泪，焦急地问道。

　　齐昭沉声道：“你的兄长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乍然听见这句话，林茂之脸上神情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但是内心里却并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