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 寄生体 ...
-
两双眼睛盯着彼此。
米诺斯其实刚说完话就被自己吓了一跳，那是相当干涩的，仿佛是从混杂血肉的逼仄夹缝里挤出的破败的声音，更接近一只野兽而不是人。他再度尝试简单发出几个音节，然它们听上去像兽类从喉中发出的咕噜声，使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雅柏菲卡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他，他闭了嘴。
接着，雅柏菲卡忽然强行将他摁回床上，神情凝重看他，“我似乎做错了什么，”他按住米诺斯的肩膀，顾不得带护目镜，低头仔细看刚才那团被他缝合上去的黑乎乎的肉块。在那些肉块接触到米诺斯破损的肌群的一瞬间，雅柏菲卡清楚看到它以一种诡异且迅速的增生瞬间长满脖颈的缺处，很快它长大到变成一块丑陋的肿瘤附着在米诺斯颈间，出于某种顾忌他忍着莫名其妙的厌恶没有切除它，但负面结果很快随着米诺斯的苏醒而到来。“还没结束，看着我，别睡过去。”
他重新执起手术刀，一边手摸着完好无损的另一侧脖颈，凭借精确的肌群识别毫不犹豫切下那些臃肿的、还在向外滋生的瘤块。他和米诺斯都听到了细微的，在第一刀刺向瘤块时发出的奇怪的、类某种小型昆虫纲的叫声，但叫声从何而来他并不清楚。
同时他也注意到不知何时，米诺斯的额头开始分泌出薄薄的一层汗，“痛？”他立刻刮断面前这一小块，关切问道，“还能继续吗？”
米诺斯点头，发出一个接近他原声的声音：“继续。”
于是雅柏菲卡也不再迟疑，手上动作愈发迅速凌厉，起码刚才他看到了一点效果，且这些如米诺斯所说是“活物”的东西随他一刀刀切下，细胞的迅速增生也减缓许多。他又看了眼取样的肉块，那东西还在铁托盘里时不时搏动一下，完全不像缝合在米诺斯脖颈处的那块有活力。为什么呢？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有些莫名的烦躁，看这黑色的填补物也愈发厌恶。
它不是个好材料，这是雅柏菲卡的第一想法。
紧接着油然而生的第二个想法是，它一点也不适合米诺斯，但那是目前唯一可用的东西。
而第三个更让他觉得自己奇怪：
应该给米诺斯找更合适的。
——他略微移开专注于那些黑色填补物的目光，最后拉紧手中的缝合线：“好了。”
或者应该这么说，那团东西终于“死了”。
“感觉怪怪的。”
等雅柏菲卡稍稍背过身，缓一口气，米诺斯自然顺畅地从病床上坐起，摸摸脖颈：“这些东西……”
他还没说完，雅柏菲卡却突然出声：“活的？你具体指的是？”
米诺斯只看见似乎是从恶心与轻微眩晕中恢复过来的雅柏菲卡又把整个正面转向他，又恢复了他一如既往的带着些许柔和的冷漠状态，摘下手套，重新走回来，在他床边坐下：“它是从哪来的？”
见他问，米诺斯倒也不多说些他恢复语言功能后更想说的，“还记得那个有小楼一样巨大的丧尸吗，”他道，“从我一个月前见到它，就一直有强烈的想要杀死它的冲动，但不是为了别的，而似乎是有种本能在驱使我从它身上获得某种东西；反过来我怀疑它也有和我类似的冲动。”
雅柏菲卡了然：“这也是它每次与你的距离减少到一定方位时能够确定你位置的原因。”
“是这样没错。”米诺斯放下一只脚，想要站起，然他的腰却忽然被揽住，他侧目，发现是雅柏菲卡扶着他一同站起来，虽然自己并不需要。“你？……”
“抱歉，让我平复一下心情。”
他看到雅柏菲卡疲惫地揉揉眉心，不过手是丝毫没松，“我对你带回来的东西憎恶到有些头晕。”
“希望你不是太累。”米诺斯安慰性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当然，是极为小心地收起自己异变的尖爪，以掌腹来进行的动作。片刻后雅柏菲卡放开手，才终于让米诺斯有机会走向从刚才就安静呆在一旁，一言不发却处处透露着关心自己的亲弟。
“你跟来做什么？”
“……变成这样了还不会说点好话吗。”
拉达曼迪斯就差没开口骂他，但他罕见地终于从那张平时就绷得如花岗岩一般坚硬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不过，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现在应该轮到我了：你没事就好。”
米诺斯也笑了。
他看出了拉达曼迪斯也很想走上前抱住来之不易的兄长，不过他也还对一件事记得清清楚楚。他侧身闪开一些，用略带着冰凉的话语警告拉达曼迪斯：“我身上还残留一些丧尸身上的那种黑色粘液，建议你暂时收收你的亲情。”
拉达曼迪斯现在只想一拳揍在他脸上：“那雅柏菲卡呢！”
“他穿着手术服，里面还有层白大褂，你呢？”
“……！”
确定了，这要还不是米诺斯他立马冲进丧尸堆。
但玩笑结束，还穿着白睡袍的米诺斯将仅剩衣物拢紧，直到它们能掩盖他的脖颈，又对着玻璃努力弄散了刘海，尽可能将多的头发拨到前面，遮住他那双怪异的眼睛：“拉达曼迪斯，你带来了几个人？”
对此，拉达曼迪斯只简单答道，“克罗索斯学院现在只有缪在那，其他的全被我带来了。”
“和我想的一样。”他最后打量自己一眼，确信自己勉强可以在人类面前糊弄几分后，才转向他们，“我要警告你，现在是把缪接过来的好时机。”
“为什么是警告？”雅柏菲卡脱了手术服，此时他身上的衣物已经半干，伴着泥泞和某种暗红的血渍凝结成块，也是在心里放下一块巨石后他才感觉到浑身不适，然而此时无暇顾及，接来一句话，“还有，还不知道你的身体是否有别的排异反应，我不建议你再陷入昨晚那样的危险中。”
他们说到这时，已经走出了校医院，而刚出发时那点青蓝色的破晓已经变成光照世界的白，白日再度来临，而鲜红的日轮远远挂在城市尽头，雨后蒸腾的水蒸气形成的晨雾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使得光线变得那样稀薄，使挂满晨露的寂静的校园小路还显得昏暗。
地面依然湿润，不过他们移动时的身形明显，也自然吸引早早看到他们出去的巴连达因等人的注意。
三人略微整理一下心情，返回学生公寓，准备交代目前发生在所有人身上的事。只在所有人会面前，雅柏菲卡还有一件事要私下吩咐：
“关于米诺斯的事，你认为是应该隐瞒，还是坦诚布公？”
“他们或多或少都见过他，但不知道他是谁。”拉达曼迪斯言简意赅，“说一半吧，但这一半是出于他们相信我而不是你。”
“你说得对。”
……
待红日离开地平线，开始向上移动，随门被打开，最后合页发出叩响，时隔两个月，雅柏菲卡终于等来第一次和恢复语言功能的米诺斯对话的私人时间。
其实有一点是拉达曼迪斯把大家召集起来之后雅柏菲卡临时想到的，他完全可以不解释那只巨人丧尸，也就如米诺斯对此事一声不吭，只在必要时出言稳固大家情绪；而有关于巨人丧尸的事，可能仅在眼前，并不需要巴连达因等人知道太多。而现在，他终于能够换下身上肮脏的衣物，换上新的，能吃着一些冷食罐头——还是上个星期米诺斯去超市搬了三箱过来，顺带为他拿回必要的，用于在市区引火的药品与装置。
但别人不知道不代表他不必知道，实际上就连雅柏菲卡也不太清楚恢复过来的米诺斯到底在想什么，可是，有一点他必须分外在意，他看着米诺斯回到宿舍内就马上换了套运动服，很明显是准备外出，就如他在校医院时就表现得那样。
雅柏菲卡立马拉住他，暂停他手上的动作：“够了，过来，和我聊聊。”
倒没等他开始，米诺斯抬眼，首先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雅柏菲卡如实说出这不足片刻的迷茫，他低头，看向已经关机有两三周的手机，那证明他在起码两周以内，再无和外界通讯的可能，“变异丧尸的出现把一切都打乱了。”
但也只是暂时，他顺势在米诺斯身旁就地坐下，撩开他的头发和围住脖颈的衣领：“那天……很疼吧。”
“托你的福，我能变成现在这样比我们两个人都变成丧尸要好。”
“抱歉。”雅柏菲卡倾身，轻轻环住他，“不会有下次了。”
然而，米诺斯手中的动作却一顿，也让雅柏菲卡看清了他在做什么——他在用几个金属部件和水管组装成一把有些劣质的武器。他说：“你不用道歉，那时也是出于我的本意，何况你就差那一点，或许就会被我吃掉。”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你知道我从那个巨人身上拿的是什么吗？”
“什么？”
“一个核。”他说，“就连我也无法理解，我在那座小楼一样的尸体里刨坑，遵从一种莫名的呼唤去挖到那个还未成型的东西——我是说，它可能是变异丧尸的由来。然后，核确实是活物，你也看到了，它会动，甚至会发出声音。”
声音？
雅柏菲卡眉头一挑：“你第一次写的那个‘吃’，就是在说这个？”
“对。”米诺斯倒认得干脆利落，“我挖出那个核的时候，确实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 寄生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