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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东来潮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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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东来潮信,日斜还过吴淞。”
潮水冲上肩头,人浸在酒中。纸张的末处这样的行文,不久也变成了模糊的一团,抚摸过去是潮湿的触感。人被锁在了酒坛中。
忆起那日遇到姜镜聊了几句很快就回到了家宅,本想邀请一起去看电影但她似乎还有别的事情。她真是一个大忙人啊,不禁会这么想。
在家中接到了事务所的电话,说是第二日有很重要的事情,委托人希望找他当面谈。具体是什么委托林玉君他其实也没听进去,只是一直在心里念姜镜。大致是关于财产的罢也不止财产,好像很多方面都混在一起了甚至有些涉及学生运动。委托人是谁也没听清,就这样罢。
看来是不能好好过一个端午了,更不能好好过他的农历生日。真是遗憾。说起这个,碰到姜镜的时候她也没记起明天是什么日子,一句祝福的话都没讲。随便聊的几句仅限于最近工作怎么样、她还在继续深究心理学呢。心理学,听上去是白前会感兴趣的。总而言之,姜镜,姜镜。
姜镜是他之前的朋友,高中时代关系不错的朋友,和他一样是丙组的。他们平静的友谊随着后来他去东洋学法、姜镜去西洋学习心理学而告一段落。偶尔也会有信件来往,但终究是淡。不过后来他又回了上海开律师事务所……一开始没听说姜镜回国,后来才……可他俩关系还是没有很亲密,兴许是因为他俩都很忙碌罢。高中早已过去了,关系也不可能回到以前。
但是可以向前走,重新构建关系呢。林玉君又乐观地想了起来,只要人都在,有缘的话一定会重聚一起。这话他对着自己说也想告诉白前——啊之前听白前讲和张疏的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话呢?真是不好意思之后才遇见的姜镜。
后来眼睛一闭水就把他冲入了法庭。
法庭上,他站在律师的位置,脑子还有些茫然转不过来。像是中间记忆缺失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就到法庭上了?欸?
他要干什么来着……哦,帮人辩护。但是为什么他会接下这样的委托?好像他前一秒还在想姜镜罢。也不对,他前一秒没在想姜镜他前一秒好像在喝酒,等等律师不能喝酒上法庭罢他现在喝了酒……不,他摸了摸自己额头他好像没有醉。他没喝酒上法庭的前一秒。谁喝了酒白前喝了酒吗不对白前不在这里白前也没喝……
环顾四周,冷静一点。这里有谁啊,委托他辩护的是陈末,是被告人,而原告则是张疏。好罢这个白前没来却胜似来了。张疏那边的诉讼代理人竟然请的是钱希……这个难度未免是太大了,怎么会是钱希?喂,钱希应该是政府机关内的文职官员罢……怎么会来这里担任代理人……他一想到以钱希的能力,学了政治学估计法学也不在话下,像他那种人……直冒冷汗啊。
此刻他真是希望自己醉了,这是怎么回事?哦,想起一点了,前天被通知有重要的事情,于是,昨日见到宁久微突然来他事务所跟他讲了这个案子,张疏那边要把她们告上法庭,对,是宁久微来说的,结果张疏只告了陈末。陈末在昨日甚至没有出现过,这么心大吗……上了法庭才发现自己是在为陈末辩护而不是宁久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看着陈末陈末也不看他也不回答。喂,好歹也算委托人罢怎么这么冷淡。不是,而且,怎么会这么快开庭?前一天刚通知后一天就开庭?你们是死到临头了才开始请律师吗?要不是他踌躇之下答应了她们的律师该怎么办?
咚。推事敲惊堂木开始宣布流程。
请原告先发言——哦,我这里想说的也没什么,大致就是陈女士她参与了学生运动,妨害公共秩序,同时我为公司所付出的财产似乎被陈女士一人所独占。请被告发言——我没有独占财产,是参与了学生运动,但没妨害公共秩序。
学生运动……白前是不是之前让自己谨慎接这种委托?可是那么拜托自己,他觉着,还是接罢,接都接了。尽管听上去很难办……但是,他是律师啊!这大致是他作为律师的责任感。
是这样的,陈末小姐,听到钱希没有什么感情地开口,您说没有独占财产,证据在何?——没有独占就是没有独占啊,你说我独占了又有什么证据呢?——嗯,好,那学生运动妨害公共秩序您又为何说自己没扰乱秩序呢?——就是没扰乱啊,我只是游行——不行,陈小姐,譬如说,您游行了让其他行人无法行走这能不算妨害公共秩序吗?——这,这你们是无理。
是不是该我发言了?林玉君看着束手无措但又不想表现出来的陈末。“呃,那么,钱先生,请问你们那边可以出示什么证据以证明陈小姐做了上述行为呢?”“好,请看。”钱希把一张照片拿了出来——这时候林玉君想到自己什么证据也没有,这场辩护是十分吃亏的,他目前只能寄托于陈末能否拿出证据——钱希所示照片是近期学生运动的照片,黑白,有些不清晰,玉君很难判断里面有谁。“不好意思,请问我能否拿来细看一下呢?”“请。”钱希走了过来很有礼貌地把照片递给他。他仔细端详,第一眼看到是照片里有学生举着旗帜冲在最前方,但看不清脸。
“请问,这张照片有什么不对劲吗?”他忍不住发问。“您看。”钱希手指着冲在前方的学生身后,“这里,这个是陈小姐罢?”可他还是无法看清人脸,只能看到穿着似乎像是女学生而拿着一个标语的大概样子。他也看不清标语写着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怎么会这么模糊不清,这么不清晰的照片可不能成为有力证据罢于是他要反驳——“我怎么知道是她?”“您难道看不清吗?”而你是不是在装眼瞎?
咳咳,他忍住说出这么不礼貌的话语:“不好意思,还有别的什么证据吗?这张照片十分模糊,我并不能认出照片中人们的身份。而且,我想请问一下,学生运动这件事情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张先生和钱先生可以解释一下吗?”
“今年的五月份。”张疏说。
今年的五月份?!这不就是上个月吗?
“上个月,具体什么时候?”
“五月二十日左右。”
“左右?为什么是左右?你不应该很清楚具体时间吗?而且,发生在上午还是下午?”
“哦,记起来了,五月二十三日上午。”
“不对。”林玉君听到陈末的声音,“我不是在那时候参与的学生运动。”
是的!听到了宁久微激动的声音,然后就见她作为证人出席。她说,今年五月二十三日陈末是在大学里上课的,是周四,并没有进行什么学生运动。陈末点了点头,又看到宁久微拿出几本登记本,是不同学科五月份学生是否来上课的记录。林玉君仔细看后发现基本上陈末都是全勤的,真是个好学生啊……莫名感觉害怕。
“哦,记错了,那就是五月三十日。”张疏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改口道。推事此时又敲击惊堂木:“原告!请您说一个确切的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五月三十日的上午九时。”啊?你这时候想起来了?林玉君震惊,刚才是在装傻?竟然能不看登记本就说出这么精确的时间,说明大概率不是现场编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早就调查过陈末的出勤……翻到五月三十日那边,陈末确实是没有上课的。这究竟……
“是的,我在五月三十日那天是参加了一点学生运动,但也只是喊喊口号——甚至不能算作是游行罢,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我们那天就很少同学一起,走到一家杂志社前喊了几句口号,后来杂志社的负责人出来和我们沟通我们就不再喊口号了,也没有算妨害公共秩序罢。”
林玉君这时候想到了一个动作——挤牙膏。昨日是端午节,他并没有好好过自己的端午。他仔细看过宁久微给他的一些材料,同时夜间喝了点酒,边饮酒边回忆白前和宁久微口头所述内容,有时还会翻出各类书籍来试图找寻有没有什么可利用的行文。可是今日上了法庭,他又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信息是不知道的。这些都是一点一点挤出来的,他到现在还不能清晰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切都太朦胧了。
“醉里阳关历历,望中烟树蒙蒙。”
想到了昨夜所翻看的古籍书。为什么要翻看古籍书呢?他当时就是凭着意识去翻看了没有多想。仔细想想兴许是这民国里许多推事还保留了一定的老一套思维,若是能利用古文这些推事们也可以更好理解罢。意料之外翻到了一些古词。不过这似乎是没什么能利用的,而且等等,这是不是太过于文学性了?他怎会有这类书?
哎好罢,也许,这就是我呢。倘若不是在法庭上,他一定会悠闲地笑出来。虽是律师并不代表他与文学无关,身份并不能完全限制住一个人。他偶尔也会喝酒吟诵几句诗词,当然终究,长在别离中又如何?该来的总会来,来不了的只能算无缘。他目前的人生态度是如此,实际上不会像所吟词中一样去恨无情画舸。比起一个劲钻牛角尖拿着什么不放,他更多的还是会放下。所以,他最终成为了律师而不是一个诗人。
无所谓了,相信委托人罢。就算这次败诉,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总会好起来的。且不说此次判决之后还有起诉的机会,这场审判才刚刚开始罢,只要不到最后一秒,就都是有机会的。一直以来他都秉着这样的想法去为委托辩护。
不论是烟树蒙蒙还是东来潮信,总归是能破解的。让我也来窥探出隐藏在浓雾背后的真相罢。人类的谎言总归是有疏漏的,很难有十全十美的谎言。同时——他望向原告席及旁边代理人席的张疏和钱希——张疏,张疏,你这么起诉一个女大学生,未免有些不妥罢。你可是——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处成员张疏!
认真起来去辩护罢……他可是林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