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易秋夜

1、序章：前的故事

　　“哐——”“哐——”

　　好像听到了鼓楼震耳欲聋的声响。

　　然后下坠，坠入满是绿色茶叶的液体底部。虽说是茶，但白前感觉自己泡醉了，昏昏沉沉的。还是说其实他喝的是酒不是茶呢？不，不，酒不会是这个颜色的。是他的人本就醉了。

　　“喝点……醒醒酒。”

　　对面，对面不知道是谁这么讲。

　　他真的喝过酒了吗？他全然记不得了。他只记得自己不停地饮用液体，不停地灌入，不停地不停地。所以究竟是黄色的酒还是白色的酒还是无色的水还是绿色的茶他已经无从考证了，他现在只看到对面的对面非常熟悉的声音不断给他倒茶，倒茶，倒绿色的茶叶，茶叶要把他淹没。醒醒酒吧休息休息吧醒醒酒……

　　“咚”！醒了。

　　“……怎么是你？”白前猛地起身，震惊看着面前非常熟悉的面庞。“啊，是我。”对面托起腮，“呃，是我，林玉君。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不，不，我也没想谁……”白前开始干笑。林玉君不回复了，看向鼓楼。

　　寺庙里总是有鼓楼的。这是一座道教庙宇，是林玉君从小熟悉的地点。怎么会在这里呢？林玉君闭目。嗯，白前在外喝了个烂醉，有人通知他，于是他就来了。也许不应该是他处理这件事情吧，但作为朋友他就顺手帮个忙。和那人一起把白前“搬”到了这里，放了桌子和凳子暂时安置。之后看白前人醒但酒没醒，他就劝喝茶。喝茶是个好习惯啊，林玉君家里天天喝茶。

　　“需要我帮你算一下吗？”林玉君半开玩笑地突然开口。“暂时不需要……”白前觉得自己目前还没到这一步。“哦好吧，你想算了可以随时找我。那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回家……”不，白前他也不知道接下来想干什么。

　　“祝你好运。”

　　好吧白前还是拿上自己的皮箱走了。

　　他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酒刚醒脑子很痛，啊……他刚才在干什么来着？他想做什么来着？哈哈最近他反应不是很快，他一边走一边回想。他本不应是个酒鬼吧，他以前滴酒不沾。嗯之前和谁出去来着，看到米酒，对方问要不要喝他说没喝过酒所以还是算了罢。

　　他现在觉得很神奇了，他每走一步就回忆起一点事情来。比方讲，他想到自己开了个公司，那是一个文学艺术领域的公司，他试图想让这里的文化更进一步。但他还没有做出什么成就。同时，一起打拼的伙伴，像是有什么诅咒一般，从开公司起他们之间的纠葛就没有停过。

　　诅咒……诅咒。也许真要林玉君算一下才好呢。他真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最近的状态特别糟糕。他公司应该也没租什么乱葬岗地当办公楼吧，怎么会这么糟糕呢……

　　这么想着，又浮想联翩。也许吧，也许办公楼其实是个鬼宅，风水不太好，所以他们的运势都烂透了。但他终究是没有考察过的，不过说的对，他今天去公司办公楼就考察一番。嗯……当时租的时候那人介绍的是什么来着？向谁——喔，钱家，向钱家租的，好吧知道了这个也没用，毕竟他也不熟钱家。当然，下次有机会碰到钱家的人就去问一下这楼的背景罢。

　　转角遇到了江中梅。

　　江中梅和他之前闹过很尴尬很不愉快的事情，这是在他开公司之前发生的。其实他总有种直觉江中梅还惦记着这件事情，可是已经过去了很久，他是完全不在意了。偌大个申城啊，遇到熟人也不容易，他纠结了一下还是打了下招呼：“啊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对方一开始像是没听到他在讲什么，停顿了许久才发现白前在跟自己打招呼，于是也礼貌回应：“嗯，好久不见。”白前看她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心里想完了，她肯定恨不得自己当场暴毙一下，因为她的表情真的很尴尬。可是打招呼都打了，好吧，白前这个人也是比较奇怪，他还硬聊：“我最近过得不怎么样呢。”

　　“这样吗。”江中梅冷淡地回复。白前觉得她此刻肯定在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啊，太尴尬了一点都不想回复啊，这家伙过得不怎么样又关她什么事呢又不是她导致的啊！

　　真的不是她导致的吗？

　　然而白前站在江中梅面前什么也回忆不起来。“呃，你接下来有空吗？”他做出了一点尝试，但他觉得一定会失败罢。

　　却不想对方——可能是真的接下来没什么事情吧——回答说：“喔，有空。怎么了？”“那……我们谈谈……？”白前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下馆子吗？”“嗯。正好我也有点话想对你说。”江中梅的语气平淡，可她在白前眼里则十分高傲，她高得像白前伸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谁都不知道去哪家饭店吃饭，走到哪是哪吧随便找了一家，结果到最后白前都不知道那家饭店究竟叫什么，他只知道他们是走了进去然后挑了个位置坐下。人声鼎沸，可是却能放下心讲话。因为大家都在讲话，没有人会管别人在说什么，你说出一句话就会像往大海里抛石子一样很快被淹没，石子啊是怎么也填不满大海的，就算是精卫也无济于事。人的嘈杂声掩盖住了秘密。

　　“呃……那部电影上映了吧？”白前在严肃的场合总是有些紧张。“上映了，反响不错。”江中梅依旧是简练地回复。“那挺好……对了，以前的事情很抱歉……”“没关系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太多联系吧。”“也不一定，我们可是在一个行业。”“好吧，再说了。”

　　“那你想对我说什么？”

　　他就见到对面的人撩了撩自己黑色的秀发，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我啊最近听说你开了个公司，怎么样？我也想开个公司玩玩。”

　　玩玩？怎么是玩玩？开公司可不是什么可以当作玩闹的事情。怎么样？他搞得糟透了，太糟糕了。她想怎么样？取取经？哦他这里可没什么经验可取，除非是人际关系方面。他于是深沉地叹了一口气——“不怎么样，别开了。”

　　江中梅还是平淡，低头看茶：

　　“好吧，你要吃点什么吗？”

　　白前顿时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他想再说点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就只报菜名，喔红烧肉米饭来点青菜无所谓了都可以吧。对面说她好像是吃不下太多所以点少一点吧，点少一点吃不下太多真是熟悉的话啊，谁也有些厌食是谁呢是很多人。不过厌食真是一个奢侈的病症呢，毕竟大部分人都想吃但吃不上饭。

　　还点了盘虾仁。是碧螺春虾仁还是龙井虾仁白前也不大清楚，他没关注这个但总之是绿茶虾仁。绿茶，绿茶，绿色的液体黄色的液体无色的白色的……在菜单被收走的最后一秒他突然说：“请再来壶绍兴老酒，谢谢。”黄酒！

　　江中梅对他的这个行为表示震惊，毕竟他们以前交往的时候她从未发现他还有喝酒的习惯。不喜欢抽烟不喜欢喝酒不喜欢饭局……你知道吗我最讨厌酒局文化了最讨厌啊。

　　很明显白前冲动完之后突然意识到了江中梅的不喜，然后他微笑：“虽然酒局很令人厌恶，但酒也是很有趣的……不是吗？你不喝酒么？且看我慢慢品尝罢……”实际上他本来是想一股脑灌醉自己的，但……啊这不是原本的他，原本的他不应当是这样迷迷糊糊不停喝酒烂醉如泥的。借酒消愁，怎么可能真的借酒消愁啊。把自己醉倒了之后短暂地进入一个虚幻的美好的世界，可是醒来还是一场空，只是做了一场美梦。

　　他不是酒徒他不是啊——他不应该是酒徒的，他什么时候染上了嗜酒的坏习惯？！麻痹自己嘲笑他人以他人的苦痛为乐他好像不知不觉就有成为这样的人的倾向，可是他终究不是……！每个人心底里也许都有很肮脏的事物，但他始终觉得自己还不是这么糟糕的人罢……

　　看到了江中梅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以前还没有被周遭影响很多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无知的人，但是无知真好啊无知者无畏无知就等于没有染上陋习……可是无知的人会被痛斥太单纯了，同时社会太复杂了无知的人是无法活下去的。在这个世界上每走一步路，就得小心会不会有人设置陷阱害死你。从此大家都自无知变为有知。

　　然后就有人指责，他知道的太多了。

　　“我们合作搞点什么吧。”江中梅突然。

　　白前沉重地呼吸：“搞点什么？”

　　“嗯，还可以顺道解救一下您那听上去危在旦夕的公司。”“你想整什么呢？”“电影太无聊了平时一直在搞，搞点平时不搞的吧……”“话剧？”对方转了转眼珠：“嗯，也可以。”

　　白前接着就惊呆了，不是说以后也不会有太多联系吗，怎么这就开始合作了？这真的是江中梅而不是被谁夺舍了吗？她是看自己现在状态落寞可怜于是施舍一下，还是说看重他还有点才干尽管他的才华现在似乎已经剩得不多了。

　　“想点主题吧，你有什么喜欢的吗？”眼见着对方又说下去。“我感兴趣的……哈哈我的生活不得不说有点无聊。也就地域文化……”“那就地域文化，真好，逆行者啊。”“逆行者？”“因为当下思想先进的众人都希望舍去中国文化完全接受外来文化罢。”“诶……”

　　时代是一种无止境的河流，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流向哪个方向。今日推翻封建明日复辟后日又起义。主导着社会话语权的人们流行着什么同样也是在不停变换的，故而白前并不会特别在意随着时代洪流一起流动还是逆流而上，他更在乎自己对什么领域感兴趣。你说，既是不停变化方向流动的话，总有一天能流到自己罢，总不会那么倒霉没有一次幸运的时候罢。

　　不过地域文化相关的话剧可真难编呐，要变成一群人去追寻地域文化吗？来自各地的人们啊汇聚一堂。也不是不可以。可以让不同的人们带着不同的器物，一同过来，随着话题的推进各自介绍各自的文化……都可以的。

　　那就再去做一场地域文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