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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到海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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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七月,李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了下手机上的地址,走上二楼。
铁将军把门,李堂打了房东的电话没人接。他给同乡的李阅拨了电话,对方听了两句,说:“房东应该是在附近,之前讲好了的,你在那边稍微等一下。我这有点事儿。”
李堂赶忙说:“你,你先忙,我这边——”
电话已经挂断。
李堂从背包里拿出从老家带来的包子,一路上挤来挤去已经被搓出了不少渣子。他吹下台阶上的土,坐下来,包子就水吃得飞快。
李堂长得很高,手长脚长,后脖颈的骨头把皮肤顶出圆润的弧度。楼道里有穿拖鞋的阿姨大爷走过去走过来都要要行注目礼,看得他有点尴尬。
房东一个多小时之后拎着一串钥匙晃了过来,浓重的海城口音让李堂鸡啄米地点头,心里想“说的这是些啥哟。”
打开门一股子混合着脚臭饭菜和洗衣液的味道扑面而来,李堂踩到一只鞋子,踮起脚走进过道。
这是走廊尽头靠阳台的一件卧室,玻璃上被前住客贴了窗纸阻隔光线,因此室内的色调带着陈旧的橙黄。李堂放下包稍坐了一会就到厕所拧了抹布擦洗柜子台面,他动作很麻利。在家时候他住客厅,现在有了自己的空间,他很满意。
门锁响了,有人走进来,应该是他的室友。李堂走出去咧嘴笑了笑,问道:“你好,我是新搬来的住户,我姓李。”进门的小伙子说:“你好,我是王子涵。”一边说一边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李堂在过道上站了几秒钟,张了张嘴,也回屋去了。他本来想问问这里的wifi密码和附近的超市。手机上查了,有一家,骑自行车过去大概10几分钟的样子。
才八点半,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路灯透过斑驳的树影映在地面上。李堂站在一辆共享单车前,仔细看手机上的使用说明,屏幕的微光映着他微皱的眉头。
以前很少有共享单车停在他家那个县城,而且家里有一辆破28。说来惭愧,这是他第一次用共享单车。
“扫描二维码。”他念出来。
奇怪,怎么没有二维码。他前前后后找了一遍,确实没有。四周看看也没有第二辆单车了。
他叹口气,拍了拍车座,准备花半个小时走过去。没想到这一拍,脚蹬子滑了一下,车子往前蹿了一点。看来他运气不错,居然碰到一辆没有上锁的车子。
第二天他先骑车到公交车站,倒了两趟车到产业园区找到公司的大楼。他来的不算晚,不过前台已经等了好几个穿着正装的年轻人。大家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在貌似不经意的话语中打探对方的学历,经验,家庭背景。“厉害厉害”、“没有没有”,来回遵循着心照不宣的台词,听得李堂一愣一愣。被提问时,他说出了一个十八线城市,脸上有轻微的热度。
到了下午,终于轮到他的面试。他无意识抻了抻自己的袖子,开始背个人简介。
一周之后他被通知去上班,并不是跟一群光鲜亮丽候选人一起面试那一家,是另外一家把自己塞在老城区边缘努力保持住自己三环地位的贸易公司。当然,海城城区就只分内中外三环。
李堂并不懂贸易公司是做什么的,前两周就是稀里糊涂地学习使用打印机,邮箱系统,如何寄快递,如何帮同事和组长买咖啡,粘发票和送文件。
组长给他分了一个题目,让他写XX咖啡XX区域销售情况汇总与分析。他茫然地问同组的同事,小姑娘眨眨眼睛,先学会ctrl C,ctrl V,就生凑呗。
周六晚上接近十点,他终于走出了破旧的写字楼。楼下的单车都已经被早下班的社畜和附近居民骑走,便溜溜达达地往家走,被工作塞满的脑子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距离住所还有三个街区的时候走得腿脚发胀,李堂恨恨想:“大周六的就没有一辆车可以骑吗?”刚转过街角,一辆共享单车静静地停在那里。简直是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他冲过去,发现是别人忘了锁的,不用扫码。周六还是有一点好运气的,他想。
老板压迫越狠,同事爱越亲密。小姑娘已经把自己几个前男友的情况全都告诉了他,却没能从他这里听到一点情感八卦。不是他不愿意说,真的是没有。小姑娘挑挑眉毛,说:“你要是早几年来海城肯定能找女朋友,我们海城的妹妹是不会让你这种小帅哥埋没的。”
李堂低低笑两声,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在家里可没人叫他小帅哥。中学里老师管得紧,各种习题耗光了他所有的时间,稀薄的那点萌动春心抛在沉默却帅气的同桌身上,见不得一点阳光,无声消失在毕业的那个夏天。
为了今天的会议李堂和同组的小梁姑娘前后筹备了两周,会议PPT改了20多版,附件和数据表塞得电脑死机了几次。因为小姑娘同时也兼任本司唯一的IT支持,一秒钟都没法分给李堂,所以只好放任电脑去死一死。
两人踩着新一天的月光走出大楼,送姑娘搭上出租车,李堂跺着脚跑向末班地铁。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他的脚步在荡来荡去,到了路口红绿灯下居然有人在老老实实地等绿灯。
李堂犹豫了一下,也停下来等绿灯,旁边那人穿一件显眼的黄色短袖,头发在大晚上也坚定维持着本来的造型。他冲对方点点头,对方蓦然回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脸,说:“工作到这么晚啊,好辛苦。”
李堂应道:“嗯,还好,只是偶尔这么晚。你也工作到这么晚?“
对方笑着摇头,指指绿灯。
李堂拔腿就跑,一路跑到地铁站门口回头一望,街上早就没了黄衣男子的身影。
后来他下班晚了,走在路上留意,那个穿黄衣服的男子还是会跟他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两个人闲聊几句,在哪里工作,哪里的饭好吃。小黄应该是本地人,口音里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软糯,对于附近的商店,饭馆,好玩的地方如数家珍。李堂会聊聊自己的工作和奇葩同事,聊到开心处,笑得前仰后合,偶尔引得街边家属楼里一两声抱怨,两人闷笑着拔腿就跑。
终于到了中期业务总结大会,一大早他们就到会议室做准备,电脑,投影,音响,记录,茶点,午饭,名牌。等到老板和大老板入座,其余同事按照事先的流程一个一个过讨论话题。眼看会议过半,李堂和同组姑娘小梁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给对方比了一个赞。
大老板指着其中的一页PPT问:“这个西南区咖啡销量的季度变化和分析来说说。“
等了十几秒无人应答,大老板看了一下李堂他们组长,组长挠了挠头转向李堂,清清嗓子:”李堂,这一块的详细数据我不是让你加进来么?怎么事先没有做准备?“李堂张了张嘴,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大脑,明明是组长让把这一块内容拿掉,说是会议日程紧张不会讨论这种细节,现在怎么!
组长不等他答话,转向大老板,恳切地微笑:“新人,刚来一个月还在适应中,实在不好意思老总。“
大老板唔了一声,说:“新人要尽快适应公司节奏嘛,那先往下吧,你会后发给我。”
李堂只好说,好的老板。
散会之后大家三三两两走出会议室,他东西都顾不上收抬脚跟上组长,侧头一看,手腕被小梁紧紧握住,只好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小梁过去关上会议室的门,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你超级生气,但是你先别气。“
李堂被她逗笑了,说:“我现在不太气了,刚才在会上整个脑仁儿都嗡嗡响。组长怎么能这么说话啊,那个材料,你知道的!“
小梁说:“我懂,我懂,你还再三给他确认过。没招儿,组长就是组长,他把话说在前头,那咱能咋办。“
这个锅顶得好憋屈。李堂坐在江边一边喝啤酒一边往水里扔石子,想到两三个月之前入职时候组长笑得如沐春风,现在看来是早有预谋,哼。身边有人坐下来,他往边上挪挪腾点地方。对方又往他这边移了移,他转头一看,是小黄。
他惊讶地挑起眉毛,“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黄拿起他的啤酒喝了一大口,笑眯眯地:“怎么,这江只准你一个人看啊?喝酒也不喊我,不够意思。”
李堂:“不是,我是问……好吧,你每次都能找到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神。郁闷死了,你都不知道我们组长有多过分。”
听了他的吐槽,小黄说:“是个纯种煞笔。”从背包里拿了一盒烤鸭和一打啤酒,啪打开了一罐新的,与李堂干杯,说,“此情此景,祝你早点摆脱小人,大吉大利。”
李堂觉得自己说了好多好多话,可能比过去两个月加起来还多,说沉默不语的父亲和唠唠叨叨的母亲,说高中稀少却纯粹的快乐,似乎还提到了自己那隐秘短暂的暗恋——管他呢,反正小黄也不会告诉别人。天上的月亮好遥远,身边有两点闪闪的星星。
小黄揉揉他的头发,说:“你怎么这么可爱,我可以亲你吗?”
李堂眨眨眼,捏着他的下巴就亲了过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靠,小黄的嘴唇怎么会这么软。裹着麦芽香味的软糖格外诱人,他只想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小黄笑着向后倒,把他拽了起来。李堂跌跌撞撞地跟着,把江边每一块地砖踩得咚咚响。
快捷酒店大堂的前台小妹笑容标准,小黄悄悄在李堂耳边说:“用一下你的身份证哦。”修长的手指从口袋里夹出他的钱包,向前台出示了证件,扶着他进入房间。小帅哥,你这么主动,实在是让人惊喜。